第14章： 赏花（二）
棠庐内遍植海棠，这里的海棠不是那种成片的海棠林，而是盆栽秋海棠。别看这小盆栽一簇一簇的不起眼，花开的时候虽然热烈，也无香气，更是比不得芙蓉牡丹那般大气名贵，但却足够让王府各院的佳人，羡慕嫉妒得无以复加。
这原因，就只一个，这满院子的秋海棠，是平亲王遣专人从叙州府运来，特意移栽到此的。
棠庐里住的便就是柳夫人，闺名唤作依依，原本的身份只是叙州府衙大厨房里的烧火丫头，父母都是叙州府衙的贱奴，出身极为卑微。
而她之所以跟平亲王有了姻缘，据说是某一年平亲王在叙州府遇刺，这柳依依曾舍命相救，事后，平亲王便感激在心，又见她青春活泼颇有颜色，便留了她侍寝。
当年，平亲王常驻叙州府，身边就只留了这柳依依一人，据说当时就颇具主母之风。之后更是有孕，平亲王便愈加宠爱，定妃娘娘听说之后，特意派人去接了她回京来养胎。
这本是好事，却不想路途遥远颠簸，柳依依走了一半路程，就动了胎气，还未抵京便小产失了孩子。
随后，定妃娘娘还亲自将她接进宫内住了小半年，回到王府后，平亲王就派人植了满院子的秋海棠，以解她思乡之苦。
零落早就对这个柳夫人好奇不已，一来，是宫中曾传她恃宠而骄，对下人动辄就打骂不止。二来，她也想看看，这个让平亲王高看一眼的烧火丫头，到底是哪里对了他的眼。
……
零落带着金玉过来的时候，就见一出了这院子的垂花门，经过一个小花园就看到了二门。这棠庐，算是离前院最近的院落。
垂花门前，有专门引路的小丫鬟在此等候，见到零落她们进来，立刻就迎上来行礼。
“奴婢见过姑娘，夫人已在院内设座，请二位随奴婢前去。”
金玉快走两步上来，一边从袖袋里掏出小荷包来塞给小丫头，一边向这小丫头打听消息。
“柳夫人今日，都请了那些夫人过来啊？”
小丫头吓了一跳，慌忙推拒着小荷包，“姐姐折煞奴婢了，这哪里使得！”
“使得使得，宫绣的小玩意儿，妹妹拿去玩儿，别嫌弃。”金玉一把将小荷包塞进她手里去，就撤手回来。
零落只含笑看着金玉熟练的各方打点，就这宫绣小荷包，拿到市面上去，也能换得几个铜板，对这些守门的小丫鬟来说，确是一笔不菲的收入了。
那小丫鬟也极快地将荷包塞进袖袋里，然后一边引路一边低低跟金玉说着话，“我家夫人傲气得很，寻常人从来都不见的，今日就只请了兰园的婉芝夫人和零落姑娘，婉芝夫人才刚进去，姑娘快快随奴婢进去吧！”
金玉快速地与零落对视了一眼，疑问已经摆在了面上，零落却面色不变。今日赏花有这般规矩，这才符合传说中柳依依的性格嘛！
进了院子，就见这棠庐果然是比梨苑大得多，院子布景也更精致，进门就瞧见一片花圃，里面正是花开正艳的秋海棠。虽说这花，单看并不起眼，但也经不住这成片的绝色，这一眼望去，花团锦簇色泽艳丽，煞是可爱。
小丫头引零落往花圃后面去，行止一半，就望见这花圃之后有一石屏，现在那上面竟也爬满了不知名的绿藤，郁郁葱葱的藤蔓中间，偶有或粉或白的小花绽放，别有情趣。
这石屏下面设了席，远远就见一紫一红两个俏丽身影分坐在主客二席之上。
愈加走近，身着艳红齐胸襦裙外罩雪青半袖的婉芝夫人，就已迎了上来。
零落站住行礼，“零落见过夫人。”
婉芝笑得温婉，回了半礼，“姑娘不必客气，我们今天都是借了柳夫人的东风，才有机会见到这么漂亮的花儿啊！”
话落，婉芝就微微侧了身，零落向她递去一个感激的笑，再向她身后看去，就见一妙龄女子正半倚半坐在那主位上，她单手托腮眯着眼睛，对她二人的谈话充耳不闻，端得一副慵懒的模样。
零落脸上带着无懈可击的笑容，上前蹲身行礼，“零落见过夫人，夫人安好！”
柳夫人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一般，零落抬眼，好奇地细看了这个传说中的柳夫人。
只见她二十岁上下的年纪，今日穿了一身浅紫宫绣袍裙，内配云白大绣牡丹抹胸内衫，露出白皙柔嫩的颈子。
她脸盘略大，五官也不见得比婉芝来得精致，倒是皮肤极白，额间的梅花妆，还有那大红的口脂，看上去妖艳又凌厉。
零落暗咐，原来那平亲王，喜欢的是这种调调。
等了这久，也不见柳夫人吱应一声，零落只觉好笑，又好脾气地再念道。
“零落见过夫人，夫人安好！”
那主位上的柳夫人还是没有反应，倒是身后的婉芝慢慢往坐席上走过去，一边压低声音说着话。
“零落姑娘可千万要担待一点，柳夫人昨夜伺候殿下，想必是辛苦了，快快过来坐吧！”
零落这才站直了身体，往她下首走去，也顺着话头说道：“我早就听说咱们殿下对柳夫人极是宠爱，殿下现在伤疾未愈，听说定妃娘娘还亲自嘱咐了殿下要清心寡欲。殿下最是孝恭之人，却也忍不住召了柳夫人，真真是羡煞旁人。”
这下，主位上的柳夫人才慢慢动了动，睁眼看过来，眼中尽是毫不掩饰的嫉恨，零落浅笑又下蹲行礼。
“夫人安好，扰了夫人清净。”
“免礼！”柳夫人声音里都带着略微的凌厉，“你这还未承宠的人，自然是不明白咱们殿下有多强壮，这整夜整夜的折腾。我越是求吧，他就越来劲，每次都要缓上个大半天。怠慢了姑娘。”
柳夫人这话，让旁边的婉芝低头红脸，零落也没想到她会在这种场合，就这么大咧咧的将闺房之事大说特说，心中更是对平亲王的口味感到讶异了。
零落倒也不在意，柳夫人不过就是想标榜自己有多受宠而已，她本身出身不好，相貌也只得中上，这些举动倒能让零落理解。
“早就听绿竹姑娘说殿下对夫人百般宠爱，如今看来，她倒是真没欺我。”零落一边在婉芝下首跪坐下来，一边理着袍袖慢悠悠说道。
“绿竹？”柳夫人的声音几乎尖利地叫了一声，“就是那个竹汀的绿竹？”
零落略带着讶异，“是啊，前几日绿竹姑娘还来向我院里的丫头讨了花样子，还别说，这绿竹姑娘真真是做的一手好女红，她送我的绣品那真是我见过的最好的了。”
说完，就将手里的绣帕一展，“喏，就这个，这上面的梨花，跟真的一样。”
柳夫人看了一眼那帕子，又是那嫉恨的神色，“哼，她什么时候跟你走得那么近了！”
零落也一脸的不解，“我也纳闷了，但是我刚来不久，也幸好有她来找我说说话，现在又承蒙夫人不弃，还记着邀我来赏花，零落荣幸之至。”
柳夫人不再说什么，只重重地冷哼了一声，端起小几上的茶碗喝了一口。零落低头垂眉，一直浅笑着，温婉安静得不动声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