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家皇后 第117节
记得以前大舅母说她针线活儿拿不起来,将来做不好媳妇。小舅舅当时替她分辩,说当家作主妇何必一定要自己会针线?到时候他给出陪嫁,买上十个八个手艺精到的绣娘陪嫁过去,一辈子的针线都不愁了。
大舅母当时被他气的抓起手边的靠枕就扔到他身上了。
现在她是不愁针线没人做,自己也学的七七八八了。费事的做不了,简单些的做一做还是没问题的。
现在想想当时给皇上做的第一个荷包,她脸上都觉得很难为情,偷偷想着把那个荷包找出来毁尸灭迹,但皇上就是不告诉她那荷包收哪儿去了。
给其他人家赏赐的节礼,礼单也都送来一一让她过目,可以适当的添减一二。比如家里有年过七十的长辈,就适当的添上寿杖,寿鞋,有未满周岁的孩子,就给添个萱草、茱萸香囊之类的。
这贵妃还真不是好做的,活计一点不轻省。
以前没承宠,没有孩子的时候,她的日子过的要多自在有多自在,整天盘算着吃点儿什么,再去哪儿寻摸本没看过的书之类的,时间多的可以任意挥霍。可是现在简直从睁开眼到闭上眼就没有闲着的时候。打发三个孩子吃食穿衣就让她闲不下来,更不要说现在还有大部分宫务都递到她手上来了,闲惯了的人乍变得忙碌起来,简直连吃饭的功夫脑袋里都盘算着这些事,晕头转向的着实有点吃不消。
她不过是管着这么一点事情就这样,皇上管着那么多事情却还游刃有余。大概有人天生就有这方面的才干和天赋,她就属于那种不太开窍的。
但是皇上信重她,她怎么也不能让皇上失望啊。
方尚宫十分贴心,安慰她说:“万事开头难,您以前没沾过这些事,乍一上手当然觉得烦难,等一切都上正轨,做熟了就好了。到时候您闭着眼都能处置这些。谁也不是天生就什么都会的,还不都得慢慢学嘛。”顿了一下,方尚宫又说:“听说谨妃打发身边亲厚的太监出宫送信。”
“给谁送信?”
“给她老家。谨妃的母亲听说早就不在了,父亲兄长还都在,听说她是想让老家的人迁到京城来住。”
“韩家是做什么营生的?”
谨妃家世也不显,仔细一想,从淑妃贤妃没了,皇上宫里头似乎就没有什么出身世家高门的女子了。谢宁自己就不用说了,舅舅是官身,她已故的父亲不过是秀才功名,谢家祖上也没出过什么显赫人物,马马虎虎说是个书香门第。慎妃是婢女出身,谨妃也不比谢宁好到哪儿去。
方尚宫早就知道,比较宛转的说:“听说做些丝布、茶叶生意。”
那就是商贾了。
☆、一百八十三 菊花
妃嫔在宫中得意,家人借势而起这是人之常情。
可是不早不晚的,恰好在谢宁的舅舅一家进京的时候,谨妃也想起叫家人进京了。
总让人不免有些联想。
谢宁抚了抚额角。
以前宫里贤妃淑妃两个人,贤妃一直卧病,淑妃独揽大权,这二位之间倒是没听说有什么倾轧。可是现在变成三位妃子,慎妃连门都不大出,谨妃看着却是跃跃欲试。
谢宁不想惹事,不是她怕事。而是后宫不宁定,总会惹皇上烦忧。谢宁觉得皇上一天有多少大事,她帮不上忙也就算了,总不能还扯着后腿给她添乱吧?
可谨妃一定不是这样想。
封妃大概给了她信心和底气,谢宁是贵妃,可谨妃在宫中年头更久,资历更老,她不愿意对谢宁低头,甚至想着要压她一头。
方尚宫也说:“真看不出来,谨妃还有这心气。”以前她揽着女儿可是再小心不过了。
“际遇不同了嘛,心境当然也不同了。”谢宁吩咐胡荣:“这件事你留心些。”
胡荣强忍着内心的激动,轻快的应了一声。
周禀辰来了之后胡荣顿时感觉到不及以前那样风光了。以前永安宫里头他说话就算数的,现在周禀辰带着个徒弟来了,排房腾出来最好的一间给他们师徒住了,天天往来、办差的时候,底下人也渐渐变成了一口一个“周公公说”“周公公吩咐”的,对胡荣不说怠慢,但也没有以前那样大权独揽的风光了。
可胡荣不服气也没用,他的威望、人脉,本事、资历,不管哪一样都比周禀辰差多了。
这几天他憋闷的很,又没人可以说一说。
现在主子吩咐他差事,胡荣恨不得把脑袋摘下来拎在手里办事,好让主子看看他有多么尽心。
方尚宫看在眼里,出了殿门,就把胡荣叫到她屋里去了。
胡荣有点儿忐忑,不知道方尚宫是不是有什么要紧的话嘱咐他。
结果方尚宫让小宫女沏了茶来,招呼他坐下喝茶。
胡荣心里发急,想着赶紧去把事情料理出来,就有些坐不住,接了茶往嘴边就喝,给烫的啊一声,半口热茶不好吐出来又咽不下去,脸涨的通红。
方尚宫慢悠悠的说了句:“心急喝不了热茶。”示意他把茶吐到一边的痰盂里。
胡荣赶紧把茶吐掉,烫的舌头都没知觉了,赶紧从桌上水壶里倒了冷水来含着。
方尚宫说:“你之前在一帮子差不多大的人里头,是挺沉得住气的。可是最近你是越来越浮躁了。从金风园回来,你看看你这天天瞎忙些什么?主子封妃,你胡大公公也是水涨船高,人人追捧巴结了。”
胡荣嘴里含着冷水,背上的汗哗一下就出来了。
“你早该知道,不是周禀辰也得有别人来,就连我也不能说揽得住主子身边所有的事,早早晚晚主子还得多寻几个帮手。难道我也象你一样,来一个我就结一个仇?到时候用不着别人算计永安宫,咱们自己就能把自己人都干掉,白白让外人捡了大便宜,这样你就顺心遂意了?”
胡荣把凉水咽下去,大着舌头说:“不能,不能够的。”
方尚宫耐心的劝他:“你眼高心大,搁平时不是坏事。可是你也顺遂的太久了,碰上别人压到你头上你就受不了。你也不想想,宫里象你这么大年纪,有几个能有你今天这样风光的?周禀辰今年多大了?他象你这么大的时候在干什么?不说他,就算白洪齐在你这个岁数的时候,不也一样要处处周全赔笑脸?你有什么好张狂的?”
胡荣扑通一声就跪下了:“方姑姑,方尚宫,我,我知道错了。”
“主子信重你,你可不能仗着主子的慈心就干出什么不光彩的事儿。”方尚宫伸手拉了他一把让他起身:“路是一步步走出来的,世上没有一步登天的好事儿。人家比你多吃了几十年的米,可你到了他那个岁数,只会比他更强。我今天这么训你,你服气不服气?”
胡荣连连点头:“服气、服气!您就是我亲姑姑,不,您就是我亲娘,以后我就把您当亲娘一样侍奉。除了您谁还能这么管教我?是我自己脂油蒙了心,眼睛光往高处看,都忘了自己两脚该怎么往前迈步了。您要不教我,我说不定一个跟头摔倒就再爬不起来了。”
“我也不全是为了你。永安宫真出不得一点儿纰漏。贵妃娘娘,还有三位小主子,满宫里多少眼睛盯着咱们?真出什么事,你、我,就再加上周禀辰,谁也担不起。主子好,永安宫好,我们这些人才能得好。周禀辰虽然是刚来的,但他现在和我们在一条船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要和他别苗头,先得跟他学本事,等你真比他强了把他踩下去了,我也替你高兴。”
胡荣眼圈都红了。
他也算是年少得志了,平时那些人捧得他晕陶陶的,再不会有第二人象方尚宫这样劝他教他。
“您放心吧,我懂了,我也一定一心为着主子,绝不让人看永安宫笑话,钻了咱们的空子。”
方尚宫点点头,脸上透出欣慰:“你能明白那是再好不过了。周禀辰是个聪明人,可他今年多大了?尽管能再管多少年的事儿?他的徒弟不是统揽大事的材料,你就记着一点,别心急,遇事先想想永安宫,次一步再想自己。”
胡荣连连答应。
方尚宫又问他:“主子让你留心的事儿,你好好办。除了谨妃那里,慎妃那儿也得多留心。”
胡荣眼睛微微眯起:“慎妃看着倒确实是个十分小心的人。”
几乎完全找不出她有什么不妥之处来。
“小心可不一定是安分。”方尚宫一句话未说完,青梅隔着门问了声:“屋里有人在吗?方尚宫?”
方尚宫提声应道:“我在。”
青梅赶紧禀报:“慎妃打发人送了几盆菊花来,说是给小主子们赏玩的。”
刚刚提起慎妃,慎妃的的名字自己跳出来了。
方尚宫站起身来扶了扶发鬓就推门出来了。
青梅落后两步跟着,看见胡荣脸色有异,半张着嘴一直吸凉气,心里十分奇怪,小声问他:“你这是怎么了?”
胡荣苦着脸说:“刚才不当心喝了一口热茶,烫着了。”他现在说话都有点不清楚了。
青梅关切的说:“烫的厉害吗?我那里有主子赏的清火冰露丸,等下给你找出来你含嘴里头,能好得快些。要不要赶着李署令来的时候,请他给看一看?”
“不用不用,烫的没那么重。咱们这样的哪里配让李署令给瞧病呢?人家嘴上不说心里该不自在了。”
他说烫的不重,可是他自己感觉到应该是烫起泡了。刚才麻,现在开始疼起来。
疼才好,疼才能让他长长记性。
方尚宫劝他是为了他好,不然他只怕自己这样下去真的闯出祸来,那时候再后悔可晚了。
方尚宫说的没错,周禀辰象他这么大的时候在做什么呢?有他风光吗?而他到了周禀辰那个年纪,只会比他更强更好。
他定定神,问青梅:“主子为什么赏你冰露丸呢?”
青梅不好意思的说:“前两天吃藕粉糊糊我也烫了一下,主子赏了我小半瓶,我就用了两粒,剩下的还搁在屋里呢。”
胡荣这才释然,轻声说:“你下次要当心点儿。”
青梅并不服气:“你还说我呢,你自己别烫着呀。”
胡荣自己舌头还肿着,确实没什么底气说她了。
可是他也另外生出一股感慨。
永安宫比起宫里其他地方确实是个好所在,头一条主子就宽厚。别的宫室处所的宫人太监烫着了,别的主子能赏这么好的药?不赏顿板子让你长长记性就算不错了。也怪不得周禀辰厚着脸皮用尽办法也要贴上来,除了皇上身边,哪还有比永安宫更好的地方?
胡荣心里那股邪火是彻底熄了,但是他一点儿也没有沮丧。
来日方长,大家各凭本事吧。他比周禀辰年轻太多了,耗也能耗死那只老狐狸,所以笑到最后的人肯定是他。现在他得精神着些,不能出什么错漏让人抓着把柄。
慎妃让人送来的菊花并不算是多难得的名品。想也知道,最好的自然要奉给长宁殿,永安宫也得排在前头。慎妃那儿能弄着的,永安宫也能弄得到。不过因为谢宁不是太喜欢菊花,只让人搬了一些来装点庭院,应应节而已,慎妃送来的这几盆菊花品相也可以说是很不错了。
方尚宫客气的打发了来送花的人,去向谢宁回话。
大皇子下学回来,玉瑶公主早就守在门旁等着了,一看见他就快步迎过去。大皇子拉着她的手,看见宫门旁摆着的花,很自然的问:“这是哪里来的花?”
宫人答说:“是慎妃娘娘送来给几位殿下的。”
大皇子点了一下头,就拉着玉瑶公主往前走了。
大皇子年纪虽然不大但是心里十分明白。他住在宏徽宫时也不是没过过年节,宫中哪里有人想着给他送花送礼的?现在他受父皇和贵妃的眷顾日子才好过了,这送花来的人有几分真心大皇子并不在乎。
☆、一百八十四 重阳
林夫人噙着笑,打量着站在她面前的方安月。
这姑娘除了稍微有点黑,五官端正,体态匀称,哪哪儿都挑不出毛病。
方安月知道这位是林季云的大嫂,可是她总有一种见未来婆婆的感觉。而站在一旁的林夫人的儿媳妇、林季云的侄儿媳妇,反倒更象她的妯娌。其实论年纪,林夫人比方安月的娘确实也小不了几岁了。她现在打量方安月的眼神也确实跟打量儿媳妇似的。
评估她性情品行如何,判断是不是好生养。
结果林夫人是越看越满意。
要知道以前她可经历过许多次虚惊一场,有一回差点儿吓掉半条命去。
记得第一回的时候是有人来家里来同她说,季云同一个小寡妇私奔了,当时林夫人第一想到要是婆婆听到这话非得活活气死不可,而后又想到,季云行事一向是有些离经叛道的,可他如果真心喜欢上了,那她这个做嫂子的也应该站在他这一边才是。寡妇又怎么了?寡妇没有丈夫,总比和一个有夫之妇私奔了要强多了吧?
当然后来证实这是虚惊一场,其实事情不是这样。是那个小寡妇的婆家扣住她的嫁妆,还想把她转卖,再对她的娘家和亲戚四邻说她自尽殉夫了。季云是路见不平把那小寡妇救下了,结果谣言传的太过离谱,那些人反说他人品不端见色起意。
这就罢了。后来那一桩桩一件件的奇事,真让林夫人开了眼界,到后来已经可以是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了。
比如有一回季云回家居然带回来个小尼姑……这就不说了。还有一回,有个姑娘找上门来说季云和她已经私定终身了,并拿出了季云长年随身带的一条背囊为证,林夫人险些就信了她了。当然后来也证明那姑娘是自己一腔情愿,所谓的信物也只是她自己偷偷瞒了藏起来的东西。
林夫人还以为自己有生之年都等不到小叔子成家了,结果在半路上接到林季云的信,乐得她心花怒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