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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求你莫寻死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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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玉这三处不是都占了个全,在灵怪中不讨喜也是寻常,没法问路,便只能如无头苍蝇一般在这漫山遍野中转悠,倒还真让她歪打正着寻到了去处,便是那道中翘楚,浮日观。

浮日观是道者心中的第一大观,但凡是修道之人皆以入此门中为荣,在这道观中修行的几日,远胜过在别处修行几载,所得良多,便是一字半句能说道的。

每年入秋,浮日观都会招收弟子,条件极为严苛,名次有限,等闲人根本进不去,可每年都是门庭若市,如同上京考科举一般,便是头年落名,来年也照样前来。

似玉这回儿运道不错,正巧碰上这处招收弟子,这道观中香火极为旺盛,她若是能做了这里的弟子,香火便食之不尽,到时换张面皮岂不指日可待。

道观依山而建,而后连绵的几座山都是浮日观的领地,比她先前的庙不知大了几许,那山门倚靠石壁,极为威严高大,数级台阶层层而下,衬得人如蝼蚁般渺小。

这头一试是挑好胚子,四列长队直排到了山脚下,挑胚子派得全是道观里的优秀弟子,皂白道袍着身,那通身的气度精气神确实配得上这道观的浩大名声。

似玉在队伍里排了许久才快轮到,前头是个小姑娘,极为瘦弱娇小,好像一阵风就能将她刮倒了去。

相看她们这一列的是个女弟子,年纪极少,模样娇俏可人,只是神态有些许倨傲,语气冷冰冰地叫人不敢开罪,且有很多人都在她这一处刷了下来。

轮到似玉前头这瘦姑娘时,女弟子只看了一眼,随意问了几个问题,也不管答得如何便挥挥手让她走了。

瘦姑娘见过不了,不由双膝一屈跪倒在地,言辞恳切,“求求姑娘别落我的名,奴家自幼无依无靠,颠沛流离了这么多日才到了这一处,奴家是真的想修道,只求姑娘能让奴家进这道观,奴什么苦都吃得……”

“我们浮日观是修道之地,不是开善堂收济难民的,这位姑娘你还是去别处看看罢,这处你还不够资格。”女弟子声如莺啼般悦耳,说话却直白地让人难堪,那眼中的不屑颇为伤人。

可到底是大观出来的人,相貌做派不知比瘦姑娘出挑了多少去,后头排着也纷纷劝瘦姑娘离开,莫要再耽搁旁人时间。

这姑娘一走便轮到了似玉,她虽比瘦姑娘好了些许,但瞧着也没有多少精神气头,艳俗的面皮,老旧的衣裳也难掩玲珑身姿,怎么看都像个妖艳勾人的贱胚子,与这里的所有人都格格不入。

尤醨见了似玉这副形容,连唇舌都不费了,视线当即越过了她,“下一个。”

似玉闻言一怔,见她仿佛没看见自己一般,不由上前疑惑问道:“姑娘,你还没问我问题呢?”

她刚幻化成人形,又只擅长爬行,腰肢柔软得有些控不稳,这扭来扭去的模样再加上这副面皮,落在别人眼里便是存心卖弄风骚,却又太过不自然而显得做作庸俗。

尤醨闻言冷笑出声,正欲开口驱赶,身后却传来一女子的声音,缥缥缈缈的声音仿佛如在幽静山洞中轻轻拂过的清风,带着些许水气,空灵悦耳,“请问这位姑娘,道心为何?”

似玉闻言彻底怔住,她一个只知道吃香火的看门灵怪去哪里知道什么道心不道心,她能知道点心是什么,就已经算不落伍了……

似玉怔忪之际,施梓漆已然行至这处,这世上原来真的有秋水为神玉为骨的美人,眼前这一个便是。

那通身的作派与似玉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应当说是远胜于在场所有女儿家的好颜色,超凡脱俗的气韵叫人根本移不开眼,人群中少不得发出几声赞叹。

尤醨见似玉回答不出,越发瞧不上眼,“连道心是何物都不知晓,还巴巴地跑到这里,真当我们观中什么污糟人都收吗,也不看看你什么德性?”这话便有些咄咄逼人了,虽说头一试确要看仪容相貌精神头儿,可也不该摆在明面上说。

施梓漆闻言柳眉轻蹙,“醨儿,不得妄言。”

尤醨气焰当即落了下来,语气颇有些忿忿不平,“师姐,醨儿哪里说错了,你看看这女子不三不四的做派,分明就是存心不良,也不知来我们道观做什么?”

施梓漆不再理会,看向似玉落落大方开口,“姑娘还是请回罢,修道之人最忌凡心,待姑娘悟得真道,再来亦不迟。”她说话中听,又是大家闺秀的好做派,似玉站在她面前便更不像个正经女儿家,在场的也多是修道之人,自然瞧不上似玉的媚俗,即便个别心中有些想法,但摆在这绝色出尘的施梓漆面前,便什么都不是了。

一时间,周遭的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

“也不知存得什么心思,什么都不知晓便来了。”

“这瞧着年纪也不小了,怎得还这般作态,莫不是将旁人都当成瞎子看待?”

“快走罢,可别耽误我们时候了,这天色可不早了。”

似玉久在破庙,已然许久没有见过这么多的凡人,见他们突然开口指责,一时也有些心慌,毕竟种族不同,多少有些不知所措,怔忪之际便被往前挤的人群推出了队伍,一时也只能垂头丧气地作罢了去。

尤醨见这狐媚子扭着屁股走远,那摇摆的腰肢显得身姿越发玲珑有致,极为风骚,一时满眼厌恶,“现下招弟子越发难了,这来的都是些什么牛鬼蛇神,哪有半个有道心,分明就是冲着沈师兄来的,半点不要脸!”

这话倒是实在话,修道之人谁不知这道中玉树沈修止,当年那一场论道清谈可谓是风采绝伦,让浮日观出尽了风头,谁人不知晓这浮日第一大弟子沈修止,浮日观的名声能传得这般远,其中多少也有他的功劳。

可这话多多少少污了沈修止的清誉,知道的人知晓是道中玉树风华惑人,不知道的还以往是个招蜂引蝶的浪荡子弟。

施梓漆闻言神情不悦,“你若再这样妄言,明日便不用出来了,免得败坏了师兄的名声。”

尤醨闻言当即禁了声,再不敢多言。

似玉这厢一步三回头,闻着香火的味道垂涎欲滴,心中很是不舍,却也只能满面沮丧一步步下台阶。

前头落了名的瘦姑娘此时正坐在台阶上抽抽搭搭地哭着,比她还要伤心。

似玉走到她身旁坐下,安慰道:“姑娘别难过了,这处不收留还有别处,再找找便是了……”似玉说着口中味淡得很,一时有些馋得发愁,“不过这么旺盛的香火往后未必能在找得到,唉,好饿呀……”

瘦姑娘顶着通红的兔子眼看向她,难过道:“我也饿了,若是能看一眼沈公子就好了,都说秀色可餐,他那样好看,说不准看一眼就饱了……”

似玉闻言一惊,琢磨了一番颇为小心问道:“你来此原是打算吃这人?!”她这样不正经的面皮,这般问出来的话多少能叫人想左了。

瘦姑娘不防她这般直白,一时羞红了脸支支吾吾,“我才……才没存那样心思,我只是想看看他。”

似玉见状越发肯定心中想法,这同类可不能食啊,这要是让她去吃同族灵怪,那光想想就觉得毛骨悚然,这是何其丧心病狂的想法!

她不由一脸难言,“这样不好罢,你们毕竟种族相同,若是要吃掉……”

瘦姑娘见瞒不住,神情还有些遗憾,“他这样的人又岂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能玷.污的,我只消远远看几眼就心满意足了,那敢想那些荒唐事。”

似玉虽没有听过玷.污这么个新鲜词儿,可大抵也知晓就是吃掉这个意思,她当即五官皱到了一起,“这样……这样玷.污同类,岂不有些难以下咽……?”

瘦姑娘面色越发通红,压低声音轻道:“你可小声些,这话可不能叫别人听到,否则我们可是要被浸猪笼的。”

似玉闻言只能点点头,坐在一旁有些不知所措,就好像要玷.污同类得是她一样,很是心虚。

瘦姑娘见她这般坐立难安,忍不住上下打量了她一眼,“你真的是要来修道的?”

似玉想到此整个身子都垮了,有气无力摇了摇头,“我就是来混口饭吃的,不想连大门都没能迈进去。”

瘦姑娘倒看不出她有多饿,却多少觉得同病相怜,“你若是要混口饭吃,也不一定要在这里做弟子,浮日观极缺杂役,现下也有招收,我这身子太过瘦弱没得力气,管事不愿意收,你这样的应该是可以进去的,你若是愿意,可以去试一试。”

似玉眼眸一亮,欣喜若狂,“愿意愿意,我自然是一百个愿意,你是不知道,我看了大半辈子的门,从来没有遇上过这么好的事!”

☆、第4章

瘦姑娘头先便想做杂役,这路探得是清清楚楚,当即便给似玉指了去处,便是道观的后门,离这正门相差极远,山路又不好走,常人要去大抵都要绕上一整日,好在似玉跑得快,没多久便到了后门。

道观后门也是成堆的人,不过没有前头那般有秩序,到处是人挤人,里头参差不齐什么样的人都有,也不似面前那些人光鲜亮丽,和似玉这一身老旧的衣裳很是搭配,她一看便觉自己来对了地方,兴冲冲挤进了人群里头。

前头的管事娘子模样颇为魁梧,那嗓门一吼便叫吵吵嚷嚷的人群都安静下来。

招收杂役没这么多要求,有得力气会干活便能轻松过了关,可轮到似玉就难了,她这面皮模样一瞧就不是个会做事的人,倒像个养在院里的姨娘,还得旁人伺候。

管事娘子上下打量了眼似玉,有些不满意,“你以前都做过什么?”

“我看过门,有时候可以几天几夜不睡觉地守门,只要进门的坏人我都能记得一清二楚。”就好比那些孤魂野鬼,每一只她都叫得上号,就是……就是拦不住。

管事娘子:“……”

管事娘子默了一阵,才开口劝道:“姑娘,我们这处招得是干活的人,要不,你还是去别处看看?”

似玉闻言心中一急,学着瘦姑娘刚头的语气,泫然欲泣求道:“大婶子,求您可怜可怜奴,奴家刚从山里出来没别处可去,奴家什么苦活脏活都能做,求您给口饭吃便好。”

大娘闻言还是不信似玉是个会干活的,可这面皮身段生得太好了,现下道观只有他们做杂役的个个灰头土脸,瞧着可不够体面,留着倒也算给他们装添装添门面,也没什么坏处,便大笔一挥将似玉的名字写进了册子。

似玉见自己被留了下来直感觉做梦一般不真实,这头能进来,可不就说明她是个有造化的灵怪,如今都能和凡人一道干活了!

可似玉不知,浮日观需要的杂役是很多的,这么来说罢,这头来应征杂役的,除了老弱病残干不得活的,其余基本都能被留下来,可即便是这样,似玉都险些被剔除出去,可见她的造化有多坎坷,比之凡人是完全输在了起跑线上,若不是还有装饰这一功用,恐怕是真真会饿死在深山老林里头。

无规矩不成方圆,这道观也有道观中的规矩,他们虽然不用像大户人家里头,那样随身伺候着老爷夫人们,可道观里头的弟子千千万,衣食住行,日常扫除都是需要杂役的。

浮日观不同于寻常道观,当今天子极为信奉道教,给了浮日无上尊崇,是以浮日观的规矩极为严苛,其中最忌多嘴饶舌、走路一顾三望、行止不得礼数等,礼教之严堪比王侯府邸。

似玉一进来便被分去了最容易上手的扫除一支,换下了老旧的衣裳,穿上不修身的粗布衣裳,身姿倒没原先那般凹凸有致,不过那张面皮一瞧还是彻头彻尾的狐媚子,穿得再朴素都还是打眼的。

这便导致似玉在这处也不受待见,一来便收了孤立,没几个愿意和她说话,总是在背地里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不过她听如花碎嘴惯了,早早练就了一身充耳不闻的绝技,旁人见她没怎么搭理,又确实是个认真干活的,闲言碎语便慢慢少了。

只这扫除不是一个轻松的活,扫个庭院都要花上一整日,极为费力,她不过是一个门前摆件,走路都不太稳,拿扫帚扫地便更显动作不利索,每每起早贪黑才能把活干完。

似玉这日刚洗漱回来,便见同屋三人兴致勃勃在扯话头,“姐姐今日去了前头可曾见到沈公子,可有和他说上话?”

似玉有些好奇,她才来没几日,这沈修止可不止听了一两回,这人是观中的第一大弟子,年纪轻轻就可以替道观中的师者教导其余弟子,道心极稳,天资过人,是万千弟子的习学目标。

三千一脸遗憾,“他哪是我们能见到的,便是观中弟子也没有全见过他的,我今日不过是去前头扫除一日,哪有那个好运道,再说了……便是真碰到又哪敢与他说话?”

“那可不一定,姐姐生得这般好颜色,说不准哪一日碰上了,他会先和姐姐你说话呢~”

三千闻言嗔打了那口不择言的柳絮,脸颊泛上薄粉,“你可莫要揶揄人,留心往后我再不理你~”

柳絮以袖捂口往后躲去,“妹妹说得可是实话,姐姐竟还不乐意听了,真真叫人伤心。”

一旁翡翠当即附和,“姐姐本就是我们这处长得最好看的,我看外头的人只知晓施梓漆芙蓉颜色好,若是见到了姐姐,这名序恐怕要倒着排呢!”

三千的面皮确实生得好,精致小巧的五官,细白的面容,活脱脱一个清纯小白花,看着便让人生了小心呵护的心思。

正是似玉最中意最想要的面皮,不过翡翠这话却有些夸大了,若说三千胜过似玉倒还说得过去,可拿去跟施梓漆比较,那根本没法比,两人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就拿那清丽脱俗的气质来说,哪个和施梓漆一比都能被衬成庸脂俗粉,绝无例外。

三千闻言心头窃喜,施梓漆是谁呀,那可是天之娇女,虽有些自知之明,可能与她一比也是荣幸,一时间面上的笑压也压不下,直拿起指头轻点前头两人娇声道:“你们呀就会拿我取乐子,也不管我面皮子浅不浅。”

这话一出她们便笑得花枝乱颤打闹起来,若是叫男子瞧见自然天真烂漫桃花色,颇为移不开眼,可似玉是个母的,还是个无趣的摆件儿,完全也不晓得她们在笑闹什么,咣当一声便推开了门,特别不解风情。

三人被扫了兴致,直冲似玉翻了好几个白眼。

似玉看着有些稀奇,这和她先前见过脱了水的鱼精有些相似,眼珠子也是这般往上翻的,瞧着就差一口气了,不由一步三打量,才走到桌案旁放下手中的木盆子。

三千起身走来,几乎不拿正眼看似玉,一头大般吩咐道:“你明日寅时起来,去扫道观后门的台阶,你可记住了,管事娘子说一片落叶、一根枯枝都不可叫她看见,若是你没有打扫干净,必然要重重罚你。”

道观后头的台阶多至数百阶,人烟稀少来来回回皆是杂役,一般弟子都不会往那处去,和前门大石阶相比更是古旧,石阶多有开裂处,极难清扫,是杂役最不喜欢的活儿。

现下又正是秋日盛时,那落叶时不时飘落下来,刚刚扫完没多久便又落了一地,这活干了形同于没干一般,偏偏又是道观显眼的地儿,扫干净得不着好字,没扫干净又必会惹得责罚,可算是一个吃力不讨好的活。

原本这活排给了三千,可三千来得时日久了,自来会耍滑头,长得又讨巧,管事娘子自然也会偏心,这活便顺理成章排到了似玉头上。

似玉一个荒野求生的摆件儿又如何懂这里头的门门道道,闻言便点头应了。

翌日寅时极为听话地爬出被窝,拿着扫帚便去了后门干活。

天色灰蒙蒙的一片,天际连鱼肚白都还未泛起,秋日的清晨极为寒冷刺骨,整个道观也就她和山里的鸡仔起得最早了,场面甚是荒凉凄楚。

待似玉到了后门一脚踩进了铺满金黄落叶的台阶上,才知晓这活儿有多棘手,若是来一阵龙卷风必然能清理得干干净净。

她想着便伸手为指对着空气打了个圈儿,片刻后指尖微微聚起气流袭向地上落叶,轻轻卷动了几片落叶极为吃力的升起,可到底是低等灵怪后力不足,不消半息便慢悠悠随风落下,场面颇有些刺人心。

吃了这么多香火也不过是徒增了力气,修为是半点没有长进,似玉重重叹了一口气,背脊垮得跟个小老头似的,拿起了扫帚认命地从第一阶台阶开始扫。

一阵风拂过,金黄色的落叶片片落下,不知不觉天边渐渐露出了鱼肚白,笼罩着的冷霜灰色如墨浸了水慢慢淡去,最终化为乌有。

后头铺满落叶的台阶上一人而来,步履平稳,快慢适中,踩在石阶成堆的金黄落叶步步而上,脚下落叶发出细微的脆响声。

似玉扭着身板正扫到兴头上,听见声响下意识转头看去,便见一人手撩衣摆,一步步往这处台阶上走来,素袍着身,长身玉立,发带束发,乌发一丝不乱,通身素净无一点缀,举手投足气度干净不染一尘,树上落叶打着旋儿缓缓落下,落在他的衣袍上慢慢坠落而下,远处山际晨曦丝丝缕缕撒下,朦胧如一幅画卷,叫人移不开视线。

似玉看着他慢慢走进,那熟悉清隽的眉眼清楚地映入眼帘,眼中满是怔然,手不自觉松了开来,扫帚“啪嗒”一声掉落在台阶上,往下滑落了几阶,正好拦在了来人的脚前。

那人脚下一顿,站定在拦住路的扫帚前,眼帘轻掀,清冷的目光落在她面上,颇有些许淡漠冷意,似玉心口莫名紧绷,如同做错了事一般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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