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
见她一脸疑惑,魏怀柔这才解释道:“我二叔父是成平公主的驸马,成平公主是九王爷的亲姐姐。对了,陆姐姐,九王爷你认识吗?长得跟神仙似的,我从未见过一个人比他还要好看!”
陆清竹顿时觉得哑口无言,九王爷她是认识,成平公主也曾听说过,可就是不知道公主的驸马,竟然是魏怀柔的二叔。
她没记错的话,成平公主的驸马已经去世五六年了,这些年成平公主一直低调的抚养女儿,甚少露面,便是连皇宫都难得踏足一步。魏怀柔口中的仪姐儿,应该就是成平公主和魏驸马的独女了。
陆清竹心中默默感慨了片刻,如实道:“曾见过九王爷一次,成平公主倒是不曾见过。”
提起封景澜,魏怀柔满怀崇敬,倒是有滔滔不绝的话:“那年边关战乱,戎敌进犯,顺安王带兵北上,九王爷悄悄跟着去了。一去便是两年,杀敌无数,屡立战功,最后还直接将敌军将领斩于马下。九王爷得胜凯旋的时候,我还跟着公主去看过,威风凛凛,简直是战神般的人物。那时候,九王爷才十八岁,真真是百年难遇的少年英雄!”
六七年前的事,陆清竹记不大清了,那时有所耳闻,只觉得封景澜这样的人物,将来定是卫国护民,受万民敬仰!
只是不知为何封景澜最后却弃一身战功,做个无所事事的逍遥王爷。
陆清竹原本不解,可忽然记起一句话: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如果一棵树长得太高太过突出,大风吹来,刮倒的必然是这棵突出的大树。
他的能力才华高于同等身份的人,势必会引起别人的嫉妒,久而久之,就会产生怨恨,甚至除之。
封景澜年少轻狂,定是想建功立业,令人刮目相看,可难保没有人暗中使坏。为了自保,不成为众矢之的,他便功成身退,再不参与朝政国事,做个碌碌无为的富贵闲人。
陆清竹觉得自己这一番分析十分在理,根本没注意到,自己对封景澜这个仅仅见过两次的人,会这么了解。
陆清竹尚有些走神,魏怀柔忽然拉拉她的袖子,指着远处百转千回,蜿蜒到湖对岸的长桥:“陆姐姐那边有好多莲蓬,我们去摘几个。”
“好。”陆清竹颔首答应,魏怀柔便兀自走在前面,兴冲冲的去摘莲蓬了。
汉白玉长桥十分曲折,从层层苍翠的荷叶中穿过,魏怀柔走在前面,很快就隐没在重重叠叠的荷海中。
前面隐隐有魏怀柔的脚步声,陆清竹也没有喊她,顺手摘了一个莲蓬,跟在后面。
太子妃既然让作诗作画,陆清竹也细细打量起眼前的荷花来。
然而走了一会儿,陆清竹就发现眼前的长桥一分为二,有两个出口。
荷叶太高,遮挡了视线,陆清竹看不见魏怀柔,轻声喊了几声,却没听见应答。
明珠和其她小姐的侍女同在望月亭等候,陆清竹这会儿和魏怀柔走散了,只身一人也不好喊得太大声。
犹豫了片刻,陆清竹挑了左边一条路上了岸,穿过一处院墙,在廊沿下遇到两个端着茶点的宫女:“请问有看见一个身穿粉色衣裙的少女往这边来吗?她是魏家小姐。”
两个宫女皆是摇头,并未看见人。陆清竹松了一口气,那魏怀柔应该是往另一边去了。
转过身,陆清竹便打算倒回去寻魏怀柔,围墙上有镂空雕刻的龙凤呈祥,可以从缝隙中看见外面。
陆清竹还未踏出去,就忽然瞥见一个身穿宝玄色锦袍的人,袖口衣领皆以银丝滚边,袍摆上绣着暗金色蟒纹,脚踩金丝镶边如意云纹长靴,白玉腰带上挂着一块龙形玉佩,金冠束发,负手而立,只能看见一张略显英气成熟的侧脸。
他身旁站着一个四十岁上下,留着八字胡,身着儒衫,作幕僚打扮的中年男子。
二人压低了声音在谈话,陆清竹一墙之隔,却清晰的听见一句话:“老六近来的野心真是越来越大了,也不知觊觎这太子之位多久了!”
声音低沉,带着嘲讽,正是那身穿蟒袍的人。
陆清竹大惊失色,匆匆躲到墙边,一瞬间就明白了那人的身份——当今皇太子,封承奕。
更让陆清竹震惊的是,他们讨论的内容竟是有关储君之位的。
接下来的话,可能会更令人窒息,陆清竹不敢再听,生怕自己被发现,还未转身,就忽然瞥见有几个宫女从这边经过。
陆清竹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突然胳膊被人拉了一下,下一刻一只温热的手掌捂住了她的嘴。
陆清竹下意识的挣扎,却听见一道略熟悉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响起:“别说话,是我!”
陆清竹转过头,猛地撞上一个宽阔坚硬的胸膛,来人一身白衣,眉目如画,丰神俊朗。
封景澜收回手,竖起食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陆清竹忙点头,正欲问封景澜为何在此处,又听见太子在和幕僚说话。
“孙先生,以你之见,老六该当如何对付?”
那被称为孙先生的人语气恭敬的说道:“下官以为,照如今形式,殿下只能等。”
“等?”太子皱眉道:“这老六不除,始终是心头大患啊!”
孙先生道:“眼下皇上年迈,身体大不如前,殿下在这储君之位,已有十余年,受尽朝臣拥戴。六王爷再如何谋划,始终名不正言不顺。您只要再等几年,皇上年老归天,您就能顺利继位,这六王爷便不足为惧!”
陆清竹从太子和幕僚的谈话中,依稀分辨出六王爷意图不轨的事。
她长在深宅内院,这些事她从未听说过,乍一听太子说起六王爷觊觎储君位,心里的震惊简直难以言喻。
陆清竹捏着衣角,紧张的一动不动。反观封景澜虽然与她一同躲在这里,脸上不见慌乱之色。
看见陆清竹一张小脸紧绷绷的,如临大敌般小心翼翼,封景澜就忍不住失笑。
他从此处路过,无意间看见陆清竹做贼似的贴着墙角,又听见太子和孙先生的谈话,担心陆清竹惊动他们被发现,没多想,就伸出手去捂住了她的嘴。
温热柔软的触感仿佛还在手心,两人离的很近,封景澜很清晰的看见她脸上因紧张泛起的红晕,还有白玉般肌肤上细小的绒毛。
封景澜不自在的移开视线,垂下头却忽然发现自己手心里,赫然有一个鲜艳的唇印。
娇艳欲滴,仿佛还带着陆清竹身上清甜的气息。
封景澜的心,一瞬间犹如鼓擂,噗通乱跳的厉害。
方才被陆清竹撞过的胸膛,似有热流翻涌,起伏不定。
作者有话要说:呀,老九动心了!
第25章 情愫
封景澜心中惊涛骇浪,百转千回。
这样陌生的情绪,是他之前二十四年的人生里,从未遇到过的。即便是在战场上,面对上万敌军,他也不曾觉得如此心悸胸闷。
在十四五岁的年纪时,常听身边宫人和兄长念叨,封景澜大概明白了男女之间那些事情。
可那时候,他年少轻狂,一门心思想着把自己优秀的一面,表现出来给父皇看,尚未对哪一个女子生出分毫心思。
皇亲子弟里,这个岁数的男子,已经有了通房丫头,便是他上面几个兄长,开起玩笑来,也爱把男女之事挂在嘴边。
然而尚未有这个机会去了解,封景澜有一日发现自己身上某一处没有了动静。
虽然未经人事,可男子长成,身体的一眼应变化他也是了解的。
他雄心壮志,满腔热血,忽然因为这件事瞬间浇灭。
后来他才知晓,自己竟是中了毒,性命虽无大碍,但身为男人的自尊心却严重受挫。
壮志未酬,出师未捷,他失落了一段时间,才发现自己意图建功立业的想法太过天真。
他曾因一纸考卷扬名,殊不知,也是因一纸考卷埋下祸根。
有人看他不顺眼,暗中下了毒手,任他如何调查,也查不出一丝头绪。
所以,他竟是连害自己的凶手是谁,都查不出来。毒药下的神不知鬼不觉,而这个危险就在身边,随时会威胁到他的性命。
为使自己暂时脱离危险,使下毒之人放松警惕,年仅十六岁的封景澜毅然决然的混进士兵中北上抗敌,远离京城。
两年边关生活,终究为他磨砺出无所畏惧,刀枪不入的盔甲。
人的成长在一瞬间,他身上有未褪的杀气,锋芒毕露。然而,两年时间过去,他身体并无任何起色。
渐地,也就没有了再康复的期望,连对男女感情也看淡了。外界对他身患隐疾一事愈传愈烈,到最后说起他的人,都是纷纷摇头。
关于他不举的传闻,真真假假也没人去查证,即便是假的,渐渐传出去,也成了真的。更何况,他的确是如此,所以他也没有去管那些流言。
皇上曾打算替封景澜赐婚的,却被他拒绝。
他已经是无用之人,何必将人推入火坑,耽误别人的一生。
时间长了,也就看清一切,无欲无求了。便是这样岿然不动也好,不必受情感烦恼,也不至于给别人留下什么软肋。
他一颗心冰凉无波,毫无波澜,可今日,却忽然有了生命,轻轻颤动起来。
封景澜眸光复杂的看着陆清竹,眼底闪过许多情绪,手心里那个殷红的唇印,像是一个火热的烙印,烧得他热血沸腾。
陆清竹偏着头关注着太子的动静,并没看到封景澜的表情。
封景澜垂首看了眼手心,缓缓收拢了手指,将那个唇印紧紧握住。
院墙外,脚步声响起,太子和孙先生走远了,声音也渐渐听不见了。
陆清竹捂着胸口,长长舒了一口气,露出劫后余生的喜悦,转过头去,却见封景澜目光灼灼的望着自己,往日平静冷淡的双眸里,隐隐有光芒浮动。
陆清竹愣了愣,不知封景澜为何这样盯着自己,摸摸脸颊似乎没有不妥之处,轻轻唤了一声:“王爷,怎么了……”
看着陆清竹略显迷茫的神情,封景澜倏地的笑了,这一笑,仿佛冬日绽放的骄阳,天地都为之失色。
他眼底有星星点点的笑意,略显深刻的五官霎时间柔和许多,薄唇微微扬起的弧度,竟是让人看得眼睛都花了。
陆清竹咽了一口唾沫,颇有些好奇,当今皇上以及封景澜的亲生母亲,该是何等出色的容貌,才能生出封景澜这样的人间绝色来!
封景澜对自己这幅皮囊没有多在意,看见陆清竹脸上一闪而过的惊艳,莫名觉得长得好看的确是有优势,足以让人侧目而视。拍了拍身上不小心沾上的灰尘,封景澜温声道:“走吧,你们不是在比试诗画吗,赶紧过去吧!”
陆清竹挑眉,惊讶道:“王爷怎么知道?”
封景澜笑了笑,意有所指道:“赏荷宴么,自然该有这些的。”
陆清竹看了封景澜一眼,见他神色淡然,俊秀无双,丝毫没有把方才听到的那些令人骇然话放在心上。只催着她赶紧回去,遇见太子的那些事,连提也不曾提一句。
陆清竹不明白封景澜的想法,可也能感觉到事态严重,她虽不懂朝政,但还是想提醒一句:“王爷,刚才……”
“刚才什么也没发生!”封景澜打断她接下来的话,他依旧还是云淡风轻的模样,一双褐色的眼睛清明无比,再无情绪翻涌,他略低头,看着陆清竹道:“刚才你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看见,记住,也不要同任何人说。”
封景澜声音温润,犹如山涧清泉,声声入耳,然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
陆清竹心有疑惑,却也明白封景澜是故意遮掩,不想教别人发现。
毕竟这事关储君之位,国家大事,她一个闺阁女子无法参与,既然封景澜心中有数,她就不便再多说了,依言点了点头。
封景澜这才收回视线,先一步走在前面:“走吧,别叫太子妃等候了!”
陆清竹怔住了:“您也要过去?”
封景澜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她,扬声问:“有何不可?”
陆清竹想说,这赏荷宴上都是未出阁的大家闺秀,他一个大男人突然出现不大好。
话都到嘴边了,陆清竹到底还是没说,这里是太子府,他是九王爷,她哪有说话的份,只垂首摇头道:“并无不可。”
封景澜瞥着她脸上变化莫测的表情,笑道:“那便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