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徐璐的小金库
徐璐想了想,把李荣召了上来,说:“你们几位管事,就数你的账本出入最大,足足有三千两银子的缺口。你也不必与我解释什么了,我也不处罚你。只需把缺了的银子补上来便是。”
李荣沉默片刻,抬起头来,却依然倔嘴道:“少夫人可是冤枉小的了,小的可没有贪墨过银子呢。实在是,近一年来,生意难做呀。”然后借口说今年雨水多,影响了茶叶生长和质量,进货价反而还上涨了。但今年因同行竞争激烈,利润就薄了许多。倒并不是他故意贪墨,实是生意难做。
徐璐说:“既然你说生意如此难做,那我也不勉强,就换个人好了。”
李荣呆住,屋子里的其他掌柜也呆住了,夫人居然说换就换人,这未免太果决了吧?
“少夫人,小的不服。”李荣跪了下来,据理力争道。
“你说生意难做,那我换人做掌柜,这本是天经地义的。你有何好不服气的。”徐璐目光冰冷,他已经够给他面子了。明明屁股下夹着屎,被指摘出来,索性大方承认,然后求情原谅,补上贪墨的银两,她还可以看在婆母的份上,放他一马。但他太不聪明了,还敢拿些是似而非的理由塞唐她。真当她是傻子不成?
李荣强自辩解道:“夫人没有做过生意,肯定不知道生意有多难做。也并非是小的不会做生意,而是今年不止茶叶涨价,就连其他药材也跟着涨价。可因为竞争激烈,我们反而不敢加价,这其中的利润便给摊薄了。不能再按往年那样算账了。”
“你说的是茶叶,和一些海外来的舶来品么?”徐璐让人拿了个册子扔到他脚下,“这上头全是供货商的进货均价,我仔细对比了一下,进货价比去年不但没有涨,还略有下调。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原材料涨得凶呢?”其实徐璐哪知道外头的价格行情,这些全都是外院的账房们抄录出来的。凌家也有采买的管事,只需把管事叫来,稍微一问,便可知外头的行情。
李荣随手翻了翻册子,脸色大变,额上总算滴出两颗汗珠儿。他实在没有想到,这个还没及笄的年轻少夫人,人又小,又没见过世面,家世又低,嫁给世子爷本就撑了天,少不得要战战兢兢地服侍世子爷,讨好婆母才是。他可是夫人身边的得力管事之一,年轻的少夫人为了在凌家站稳脚跟,肯定不敢查他的账的。
可人算不如天算,这个少夫人居然天不怕地不怕,一来就查他的账,还查了个底朝天。她哪来的底气?难道她就不怕得罪夫人。
年轻夫人想要在婆家立威,肯定要先来三板斧的。但也要看立威的对像才成。若是拿婆母身边的管事立威,这可是犯了大忌的。
她哪来这个底气?
徐璐就算猜不出他的心思,多少也知道他的想法,也懒得再与他解释,直接吩咐左右,“把他给我捆了,关进柴房里。让他清醒清醒。”
李荣大惊,赶紧跪下来求饶。
徐璐看都不看他,只是吩咐朱小航等人,“实在懒得与这种人废话,堵了嘴巴,等会子请爷回来处置。”她是不好处置婆母身边的人,但凌峰却是可以的,并且正大光明。
李荣一听,最后一丁点佼幸心理都没了,赶紧挣扎着说请少夫人开恩的话来。
徐璐依然不看他,只是对剩下的几位掌柜道:“李荣贪墨主子银子,被查了底朝天还不知悔改。这样的人,我和世子爷可是用不起的,少不得要让爷请出家法来处置。你们呢?李荣的下场就是你们的榜样,还不老实交代清楚。”
众人见夫人的管事都被拿下了,他们这些半路出来的掌柜,更是没有与少夫人硬抗的底气,纷纷跪下哭求,他们被猜油糊了心,一时做了糊涂事,如今知道错了,只求徐璐宽宥他们。他们一定把银子还上,一分不少。
徐璐也只是为了杀鸡儆猴,倒也不想把事情闹大。年营业十多万两银子的铺子,只贪墨数百两银子,也还在廉洁范围内。水清则无鱼的道理,她还是懂得的。真正一文不贪的人她还不敢用呢。但该敲的警钟肯定还得敲。否则一旦轻放过他们,将来还会养成大柱虫。
告戒了几个掌柜,收回了被贪墨的银两,每人再给了几句警告,表示下不为例。若再有下回,那就不是现在只交还银子这么简单了事。
众掌柜哪里还敢造次,李荣的下场可还摆在当场呢。
等掌柜们离去后,徐璐问香草,“这李荣,平时为人如何?”
香草愣了下,说:“奴婢十二年前就随姑奶奶出嫁,这李荣的为人还真不清楚的。”香草顿了下,又说,“不过昨儿个奴婢看此人案牍,却是有些奇怪呢。”
所谓案牍,就是凌府每一个管事奴才,都按照香草所示,把所擅长的本事,以及以前干过什么差事,服侍过哪些主子,家中有何人,年纪多大,有什么特长之类的全一一记在册子上。
徐璐问:“他的档子有何不妥的?”
香草回答:“李荣是胡妈妈的小叔子,他大哥叫李光。原是夫人陪嫁庄子的一名管事。因胡妈妈的缘故,也颇得夫人重用。这李荣原来是夫人在京中一间香料铺子的管事,一直在那香料铺子里干了五年。两年前才由夫人指派到泉州来,帮世子爷打理这边的产业。另外因泉州解释海禁以来,商贸发达,夫人是经商高手,眼界独到深远,一眼便瞧中泉州是块经商宝地,便从京里的各大掌柜抽派了几位得力管事过来,好分享海上贸易带来的庞大利益。李荣能被夫人亲自指派过来,显然也证明此人颇有实力。可却在短短两年里就行贪墨之事。这倒是出乎奴婢的想像。不过瞧在此人的档子后,这才明白问题可能出在了李荣的家人身上。”
“家人?”
“是的。李荣是凌家的家生子,又是管事。凌家对管事都很是优待的。不但有三进的四合院居住,还有奴仆服侍。以李荣的薪奉来算,李荣养一家老小也绰绰有余的。可李荣的妻儿老小都留在京里,他如今还另行纳了美妾,不止一个,还是三个呢。那三个美妾又给了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每个小妾还有丫头服侍,儿子女儿也还有奶妈子侍候,这得需多大的开销?咱们府里,管事的妻儿老小自有府里将养,但姬妾却是从不过问的。这李荣纳的小妾,可是不归府里管的。他想凭做管事的奉禄养那么多美妾庶子女,没点本事可是养不起呢。”
徐璐明白了,香草的意思是,李荣之所以贪墨,是因为纳了几个美妾又生了一堆庶子女,花销老大,所以不得不把主意打在公账上?这个理由倒也说得过去。
“美色可真是害人不浅呢。”凌峰得知此事后,感叹一句,然后吩咐凌非,“你现在就带人去审问李荣。”
凌非领命而去,凌峰又吩咐朱小航,“带人去李荣住处,把他的小妾和几个孩子统统看管起来,不许放人出来,也不许放人进去。”
过了不多久,凌非回来,禀告凌峰,“李荣已经交代了,他之所以贪墨,也是受姬妾挑唆所至。另外,李荣的姬妾给他生了两个儿子一个闺女,花销渐大。他做掌柜的薪奉无法养活一大家子,这才铤而走险。”
凌峰鄙夷而笑,“也不瞧瞧自己什么身份,也要学大老爷们养姬妾。”
徐璐也啐道:“可不是,若是养得起,随他养多少个。养不起还要养,这种毫无自制力的人,可不是干大事的料。”
凌峰沉吟半晌,吩咐凌非,“让李荣把贪墨的银子补上。看在母亲的份上,可以即往不咎。不过,他是不再适合再做管事了。打发回京城,让母亲处置吧。”他身为儿子的,对于母亲派过来的人,多少还是要给母亲几分面子的。
凌非板着一张脸说:“估计追不回来了。”
凌峰抬头看了他一眼,又说,“即如此……收回他现居住的房子地契,奴才就地发卖,姬妾卖入教坊司。”
徐璐问:“那李荣的几个子女怎么办?”
凌峰毫不犹豫地道:“李荣不是还有个结发老婆么,就送往京城,让他妻子处置吧。”
“这种情况下,李荣的妻子,如何容得下这几个孩子?”
凌峰毫不在意,“那也不关咱们的事。李荣自己造的孽,就得承受这种苦果。”
“可是他那几个姬妾,打发卖了便是,何苦送入教坊司?”女子一旦进入那种烟花之地,命运只能用凄惨来形容。
凌峰却哂道:“她们明知李荣的身份,还怂恿他贪墨主家财产,还不是为了享受?这种享受了可是得付出代价。”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把她们丢入那种地方,能有什么样的下场,徐璐总觉得这么做很残忍,也太伤阴德了。
“我知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李荣和他那些姬妾,也不算无辜,但也要分主谋和同谋。李荣若是耳根子不软,也不至于犯下如此错误。我觉得,就惩罚李荣一人便足够了。那几个姬妾,捆来卖了便是,何苦打发进那种不见天日的地方?”
凌峰看她一眼,“你倒是心善的。卖给别人是卖,卖入教坊司也是卖,对我来说,并没有任何区别。更何况,对于这种欺主的奴才,小惩小戒可起不了什么作用。你身为主母,将来还要统御更多的下人心软可是不成的。”
徐璐滞了滞,“可是……”
“你不必再说。我意已决。”
徐璐滞了滞,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凌峰这样的处置,李荣的姬妾及子女的下场,是完全可以想像的。对她来说极为残忍的,可在凌峰眼里,却是连眉毛都不皱一下,是她太善良了,还是他太冷血无情?
徐璐尽管心里不忍,可到底不敢反驳凌峰。在她内心里,她是不愿惹凌峰生气的。尽管他平时表现温和体贴,可骨子里依然对他有种深深的惧怕。
这阵子凌峰都表现出平易近人的淡淡体贴,使得徐璐几乎忘了他的身份和性子,也就在此时此刻,他干净俐落又冷酷无情地处置李荣时的果决铁血,才让她对他有了新的认知。
她的枕边人,还真是个极端的性子呢。温和起来让她如沐春风,只觉胸口甜甜蜜蜜。可一旦翻脸无情,也足够让人胆战心惊了。
凌峰似是没有察觉徐璐对他重新聚积的惧怕,说:“李荣被处置了,他所管理的铺子可不能一日无主。你看有没有合适的掌柜替他?”
徐璐收回满肚子的心思,想了想,说:“段记布庄的管大虎。爷觉得成么?”
“为什么会选他?”
徐璐说:“在凌府名下所有的铺子,就属段记布庄的账做得最是精细,外院的账房清算了大半天,并未发现有可疑账目。就凭这点,管大虎是值得重任的。再则,以前我还未出阁,也承蒙他们夫妇照顾我。我觉得,无论品性还是为人,还是做生意的手段,管大虎都是非常不错的。”
她以前也受过管大虎的恩惠,在所有掌柜中,她对管大虎夫妇的印像是极好的。所以想也不想就推荐他替李荣的位置。
凌峰略有意外地看了妻子一眼,“管大虎为人是不错,生意方面并没多少花架子,不过胜在为人实城,在一群油奸嘴滑的生意人当中,反而更受欢迎。不过让他替李荣的位子,对他来说,又有些难度了。毕竟,李荣专与那些巨贾大富打交道,那些才是真正的老奸巨滑。以管大虎实诚的性子,估计只有被坑的份了。”
“应该不至于吧?人家打理诺大的布庄生意不也很好?”
凌峰笑了起来,“段记布庄可是有一批人专门负责采买选购新鲜款式,管大虎只负责看管铺子互责营运。他这种实诚的人,用起来倒是不必担心,但若放在更加重要的位置上,可就有些难度了。你也别总想着因为对他有好感,就任人唯亲。”
徐璐吐吐笑,“我就不信爷在任用底下人的时候,不会凭自己喜好。”
凌峰微微一笑,“身为上位者,就要尽力避开人治。若是看谁不顺眼就压着不提拔,看谁顺眼就给予重用,这可是上位者的大忌。大搞专权虽然可以建立起绝对权威,却也容易一叶障目,形成刚愎自用的性格,而底下人却成为毫无主见的应声虫。这是非常危险的。”
只凭自己喜好任用人才,确实是不妥当的。徐璐若有所思,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这大概便是上位者与普通人的区别吧?她因为对管大虎有好感,所以想抬举他。可凌峰考虑的却是这个人的能力和脾性。上位者,个人喜好反而排到最后,他们优先考虑的是底下人能力是否出众,而不是因为对此人反感或厌恶就冷落打压。
可是话虽如此,真正要做到这一点,可是异常困难的呀。
徐璐就自认做不到这一点。
最终,凌峰谴派了另一名叫王德有的管事接替顶替的位置。而李荣则被谴送入京,他的姬妾被卖入卖坊司,而服侍李荣的那十来个奴才,则全被捆来卖了,约得了六十两银子。至于李荣的子女,也被送入京城。也不到两天功夫,平时地位仅次于两位大管事的李荣,就这样被果决处置,可把其他掌柜给吓破了胆。纷纷在心里说:凌督抚屠夫的名号,确实不是叫假的。少夫人也不是吃素的呢。看来以后确实不能再使小动作了。
接下来数日的查账,徐璐便轻省多了,也学到了不少查账知识以及生意技巧。也进一步摸清了福建凌家的产业和营收。总得说来,凌家在银钱方面,虽比不上那些土生土长的巨商富贾,但也不差了。养一府的人也还绰绰有余。
因为后院人口简单,外院总账房拨到她手头的银钱也不多,也就是内院日常开支花用,但她的四季花用衣饰头面等都是有专人负责打理并记账的。她只需每日打扮得美美的,把账本管好,做好监督这一块,每月基本上也能剩下不少的银子来。尤其每月还雷打不动有五十两银子的月银,每天数银子的感觉,尤其听到那美妙而清脆的碰撞声,真的很棒。
……
又到了月底,外院又送来了下个月衡芜院的日常开销,以及徐银的五十两月银。徐璐喜兹兹地按着上个月的开支,自动截了六十两银子出来,这样一来,她这个月就有一百一十两银子的“小金库”了,数了数箱子里的银块,足足有上百绽了,更是乐开了花。
每到月底,必雷打不动数银子的她,并没有防备凌峰会这个时候回来。
当然,凌峰也没有料到,她的妻子数银子时的表情是如此的丰富可爱,一边数着一边双眼冒金光,那种打从心里的得意,整张脸都亮开了。尤其唇边那如花的笑靥,满足而幸福,凌峰心里也柔软起来。
“夫人藏了多少私房了?竞然高兴成这样。”
徐璐身子僵住,看到走到面前的凌峰,她也来不及收拾箱子,只好讪讪地笑着,“效益不错,有近五百两银子了。”她知道以他的精明,瞒是肯定瞒不过的。所以非常干脆地主动承认。
凌峰上前一步,看了箱子里白花花的银子,忍不住笑了起来,“想不到我还养了个大柱虫呀。这才多久,就贪了这么多银子。称之为硕鼠也不为过。”
徐璐皱了皱鼻子,说:“爷少胡说八道,人家这可是正大光明地存银子的。”
“正大光明?那夫人与我解释解释,这么多银子,是打哪来的?”
徐璐一笔一笔地与他算账,“外院账房每月给我五十两银子零花,我一文不动的。人家很节约的。”
“嗯,还有外院每月给你两百两银子作日常开销,你肯定也截了不少吧?”
徐璐义正严辞地道:“人家哪有,人家这是精打细算嘛,只要不铺张浪费,就能省下不少银子的。”说到这里,她甚至还倒打一耙,“以前你们也实在太浪费了,二三十人,一个月就要花用那么多银子。也亏得我来掌管内宅,不然还要浪费好多。爷不知道吧,以前厨房那一块,一个月就要花用上百两银子,我一来,就砍去了不少不必要的浪费。这省下来的银子,都可以买间铺子了。”一副“我非常会当家”的得瑟模样。
凌峰大笑,“怪不得呢,每日的夜宵都没了,原来是为了省钱呀?”
徐璐一本正经地道:“晚上吃夜宵,会长胖的。长胖了可不好。”
“究竟是怕长胖,还是怕花银子?”
徐璐坚决不肯承认她是因为省银子才坚决抵制宵夜的,于是说:“我可从来没有吃夜宵的习惯。爷有吗?”
“有。”
徐璐大惊失色,“唉呀,爷怎么不早说嘛。你若是早说,我定让厨房每日给你准备夜宵的。”
也就在这个时候,她才有不好意思的感觉。她吃的穿的住的用的全花他的,她花他的银子用他的银子,却反过来克扣他的伙食,这让她有了浓浓的愧疚感,于是放下箱子,说:“以后爷要吃什么,我就让厨房做什么。”
“这样一来,岂不又让你多花银子?”
徐璐白他一眼,“比省银子更大的乐趣是爷能吃得更好。”
凌峰笑了笑说,“这么说来,我在夫人心目中,还是重过银子的。”
徐璐也乐了起来,捂唇笑道:“爷这是什么话嘛?在人家心目中,爷自然比银子更重要的。”她虽然爱银子,但也还没有到不择手段的地步好不好?
凌峰也呵呵一笑,夫妻俩又说了会子玩笑话,徐璐见他今天这么早回来,不由好奇,便问:“往日里不到天黑爷是不会回后院的,今儿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遇上了一件要紧的事,一时拿不定主意,特地来向夫人请教。”
“什么事还有爷摆不平的?”徐璐好奇,赶紧坐正了身子。
“据探子回报,安王夫妇已不在福州,据说正秘密抵达泉州,原因成迷。”
徐璐不满地拧他的脖子,这人越发讨厌了,每每说正事的时候,就只说那么一句,多说两句话,会死人呀?非要她使出浑然的解数去猜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