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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厄 第5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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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大吃一惊,没人能料到这丫头说出这等狂言。喻凫春张大嘴巴,愣在当场。

喻听秋凉凉一笑,同谢寻微在一起太久,她的美被谢寻微压制,红牡丹都成了狗尾巴草。如今单单站出来,众人才发现她自有一番鲜明浓烈的美,像一把锋刃,充满杀气,沾了要让人见血。她道:“百里决明复归人间,天都山伏尸千里,血流成河。你们自己的脑袋还不安稳,竟还有闲情关心我的闲事。打量诸位这八年里干的丑事,只怕你们的下场还不如我那好母亲。”

族老们脸色俱是一变,指着喻听秋的手指筛糠似的哆嗦。

女人炽艳的红唇一牵,勾出抹张狂的笑,“纵观仙门百家,人不为人,鬼不为鬼。我喻听秋睁眼看天地,才知人性本恶,人欲无穷。你们这些老不死的狗东西,尽可以在你们的金银窝温柔乡里腐朽。而我喻听秋断情绝欲,六亲不认,走太上忘情道,修天下至强剑。都给老娘滚蛋,谁挡我我弄谁。”

族老们目瞪口呆,都忡忡然说不出话来。喻听秋不管他们,自己走了。只有裴真微笑不改,曼声说道:“二娘子慢走。”

天刚擦黑的时候,裴真回到了活水小筑。隔着步步锦的窗棂看里头,他的笨蛋师尊还捧着百炼金的链子,锲而不舍地用牙啃。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儿呢?就不怕崩了牙。裴真摇头,又无可奈何地微笑,师尊天下第一傻,却也是天下第一可爱。他忍不住遥想,这么可爱的师尊,不知在他身下承欢的时候该是什么模样。

踅身回谢寻微的屋子,换了一身金丝昙花襦裙,外头罩上烟色花罗半臂,长帔搭上肩。接着对镜上妆,细腻的蝶粉轻轻揉上脸庞,颊上细细抹开红晕,眼角点染薄红,额心贴花黄,唇珠妆点口脂。耐心地梳起宝髻,洁白的后颈垂下疏疏落落几根发丝,素手捻起火红的鬓边花点缀鸦黑的云鬓,镜中的裴真再次成为谢寻微。

他起身,轻轻推开彤花门,往师尊那儿去了。

第72章 绛衣(二)

百里决明试了许多法子,用牙咬,用手掰,用凳子砸,都没法儿撼动这百炼金的镣铐。这几日裴真早出晚归,不知道在忙些什么鬼东西。晚上也不设防,睡在床上,衣裳半褪,露出精瓷一样的肩头。时不时拿眼睛睨他,目光说不出的缱绻,活脱脱一个狐狸精。

百里决明恨得牙痒,偏不能拿他怎么样。只要裴真脱衣裳,百里决明就不敢看他。他低低喊一声“前辈”,百里决明就浑身难受,坐立不安。明明可以趁他睡觉要他狗命,但谁让他是寻微的救命恩人,百里决明不能动他。

没错,仅仅是因为他救过寻微罢了,绝没有旁的什么原因!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他问自己。脑子里一片乱麻,想来想去都是三个字:完蛋了。他是大祸临了头,旧日仙门百家围剿抱尘山都没能让他有这样的危机感。

门臼那边响,有人进了门槛。百里决明根根汗毛倒竖,一下成了刺猬似的。下意识往床底下钻,盖住头,蒙住耳,不要听也不要看,就不会被惑乱心神!

“师尊……”

细细的女声传来,带着一点点怯懦。百里决明打了个激灵,从床底下探出半个脑袋来。

谢寻微从门扇后面蹑手蹑脚踱进来,一见百里决明,顿时喜极而泣,“师尊!”

“你怎么来了?”百里决明爬出来,蹲在地上低声问。

“我偷着过来的。这几日不见师尊,我心里好担忧。裴先生说你去为我采药了,可我不信,师尊若真为我采药,怎么会不说一声就走呢?”谢寻微扑进他怀里,“我这几日一直暗中摸寻,想看看裴先生到底瞒着我什么。果然这不就找见了么!师尊到底怎么了,这不是裴先生的寝居么,师尊为何在这儿?”

百里决明十分尴尬,他是什么人物,他可是百里决明,竟然着了一个毛头小子的道儿,还让人囚了这么久,说出去让人笑话死。偏原因不能细说,若让徒弟知晓自己同裴真这样那样,莫说做个鬼,他是连畜牲都不愿做了!

“这事儿说来复杂,”眼下顾不得那么多,百里决明直接亮出脚上的镣铐,“徒儿,你是自由身,去书房找找,看能不能找到镣铐的钥匙。昨儿裴真说他去喻府出诊,要住上一晚,今夜是咱们唯一的机会!”

谢寻微看着镣铐,一副惊异的模样。百里决明催她快去,眼见徒弟提着裙去了,心里又担忧,若是被下人发现了可怎么好?他怎么能让寻微去做这么危险的事儿。走来走去坐立不安,金漆灯树的光在脸上晃,照得他心烦。

等了许久,丫头还不回来,简直是度日如年。好半晌才瞧见寻微跌跌撞撞跑回来的影子,他终于松了一口气。人面兽心的人太多,像裴真这样的衣冠禽兽更是防不胜防。现如今他谁也不信,只信他亲手养大的徒弟。丫头果然聪明,在裴真书房翻到上锁的锦盒,把锦盒往青砖上砸,钥匙就从里头跌了出来。锁头一扭,镣铐松开,百里决明得到了久违的自由。寻微说且慢,从袖里拿出一块银色的小石头。

“这是什么?”百里决明问。

“吸银石。”谢寻微道,“师尊受他辖制,想必是被他的渡厄八针封住了术法吧。往日他曾给寻微度过银针治病,便是用这小石头吸出来的。”

这回寻微真是帮了大忙,吸银石往肩背上一溜,数根银针从血肉里钻出来,羽毛似的贴在小石头上。百里决明张开手掌,耀眼的火焰哧地一声迸出掌心,他黑亮的眸子映着火光,别样的傲慢猖狂。

他森森狞笑,“好你个裴真,想不到吧,老子的术法又回来了!”

这下天不怕地不怕了,不说一个裴真,就算十个裴真来了,他都能把他们烧成灰!并不着急走,他让寻微去收拾行李,自己从厨房寻来一个麻布袋子,在裴真的寝居里翻箱倒柜。

谢寻微抱着包袱惶惶然立在青砖上,“师尊这是做什么?”

“他关老子这么久,予取予求,我问他讨点金银细软,总不过分吧!”

打开衣橱,裴真的衣裳一丝不苟叠放在里头。这人一身贵公子的娇毛病,什么都要归置得整整齐齐。百里决明觉得刺眼,把衣裳一件件抱出来,堆在砖头地上烧光。汗巾子、手帕、罗袜……统统不放过。使女童子们全围在院前,惊恐地往里头探看,却一个也不敢上前。

百里决明恶狠狠地说道:“叫你有衣裳不好好穿,老子把你的衣裳全烧光,让你当街裸行!”烧着烧着又觉得不妥,裴真裸行,岂不让别人饱了眼福?于是给他留了一件襕袍,揉巴揉巴随意弃在床榻上。

谢寻微:“……”

墙上挂的字画也遭了殃,百里决明找来最粗的一根毛笔,在每幅字每幅画上都龙飞凤舞地写上“裴真你不行”、“裴真小不点”。墨汁淋漓的几个字儿撞进谢寻微的眼眸,师尊的报复实在太孩子气,他哭笑不得。也罢,凡事不急于一时,暂且容师尊得意一会儿。

百里决明又把裴真的扳指、玉佩,全一股脑塞进麻袋里,还从橱柜里头敲出暗格。拿匕首撬开柜板,里头整整齐齐码着好几摞银票。发了发了,寻微的嫁妆有着落了。百里决明喜不自胜,一张不落收入自己囊中。

百里决明在搜刮,谢寻微坐在蒲团上为自己倒茶。茶叶在热水里头翻卷,他捏着莹白的杯盏看百里决明兴高采烈地四处寻宝,背上负着的麻袋气球似的鼓胀起来。百里决明不知道,这些东西都是他的好徒弟提前一天藏在屋里各个角落的。为着让他好携带,特地把金条兑成了银票。打拼多年,谢寻微多少有些积蓄,讨师尊欢心还是够的。

最后去裴真书房取寻微的方子,小心翼翼叠好收进怀里。折腾够了,百里决明从马厩里牵出一匹高头大马,为寻微披上牙色蚕丝提花缎斗篷,再戴上幂篱。长而软的素色帽纱遮住脸儿,为她的美添了一份朦胧和神秘。百里决明把人抱上马背,自己也翻身上马。

“裴真若回来,告诉他洗干净自己的小脑袋,等本大爷来摘!”他撂下一句话,马鞭一甩,朝着山下去了。

使女童子们眼睁睁望着自家主子和百里决明消失在大路尽头,回屋拾掇地上的一片狼藉。百里决明撬开的柜板还横在地上,翻开木板,便见后头贴着一张红纸,上头写着一段端正挺秀的金漆小楷:

“芳心盼与巧心期,合欢树上枝连理。谨具茶金三十万钱,呈望百里前辈。前辈既受茶礼,则仪礼成而婚约定,裴真翘首以待来日佳期。”

——————

浔州,穆氏老宅,穆家堡。

草木萧疏,放眼望去是一望无际的白色茅草,仿佛是一望无际的雪。不远处是废弃的房屋群,个个朽木烂梁。破败的招子在风里招展,远远看上去像招魂幡似的。临街的小摊上还搁着碗发了霉的细面,仿佛是吃早饭的人遇见变故,匆匆逃离,连面都来不吃完。

视野的尽头,一座漆黑的堡垒孤零零矗立在那里。风滚过茅草地,呼啦啦,像是鬼魂的呼号。

自从穆家堡惊变,这一带很久没人住了。醒目的告示牌插在茅草地里,上面用夜光朱砂写着“前方一里,恶煞鬼域,勿入”。数年来,穆知深的爷爷曾三次派遣小队进入鬼堡,试图封印恶鬼清除鬼域。然而每一次的结果都没有例外——无人生还。穆家终于放弃了对抗,用符咒栅栏隔离了这片区域,日夜派遣专人在外围巡逻,防止路过的行人误入鬼域。

穆知深最后一遍清点身上的东西,七十发弩箭、一百张符咒、四天的干粮,还有他的刀。

谢寻微的鬼侍初六向他拱手,“拉起鬼堡大门的千斤闸被内部破坏,无法开启。我的术法是‘虚门’,无论何时何地,只要知道目的地所在,我就能打开通往那里的门。根据郎君的指示,我将为你打开直接通往鬼堡内部的通路。虽然里面的格局已经被鬼怪完全更改,但是我们的地图可靠,不必忧心。穿过我的‘虚门’,你会到达鬼堡地下牢狱,那里距离鬼堡大门有五百尺的距离,标志物是铁栏底部篆刻的杏花图案。我的同僚为你清出了安全地带,离开那里,你将会进入你家人的视野。”

“我知道了。”穆知深淡淡说。

“‘虚门’会为你打开四天,四天之后,我会离开,‘虚门’关闭。穆郎君,不论你要做什么,抓紧时间。”初六道,“最后一个提醒,不要触碰你记忆里穆家堡原本没有的东西。”

“为什么?”

“它们吃人。”初六的解释简洁明了。

穆知深背上刀,挎上箭囊,抓起包袱,向着黑堡进发。茅草掀腾搅覆,仿佛风雪席卷,他的背影就那样一点点被淹没在白色的天地里。

第73章 绛衣(三)

出了天都山,也不知道去哪儿好。百里决明在金陵莲花桥给寻微攒了套宅子,倒是能够落脚。但金陵离天都山近,快马一昼夜就能到。百里决明怕裴真那个小兔崽子闻讯赶来,就没敢往金陵去。心里头一直乱糟糟的,想不明白事儿。说来说去还是怨裴真,见天在他跟前搔首弄姿,卖弄姿色,害得他差点马失前蹄,老房子着了火。

被金链子叭儿狗似的拴了整整四天的光景,说什么也得讨回来。可他还没想好怎么收拾那个小兔崽子,加上见着裴真的脸这心里头就闹腾。他不想见裴真,先躲着再说,眼不见心不烦。

正好寻微说想回抱尘山看看,横竖没地儿去,索性回去一趟。天气不好,一路暴雨倾盆,滂沱雨箭落下天穹,昏黑的林子里四处水气氤氲,雨光淋漓。天尽头雷声隆隆碾过,炮仗似的让人心惊。百里决明带着寻微走一程停一程,眼见天擦黑,雨势越发急了,干脆歇在路过的破庙里。

供的也不知道哪路神仙,泥塑雕像,面饼似的白脸擦着两团嫣红。百里决明扫干净砖地,把寻微的铺盖铺排开。掌心生火,烤了个红薯喂饱徒弟,收拾收拾让她睡觉。寻微窝在薄衾里,一张瓷白的脸蛋子笼在被窝里,露出一双黑黝黝的眼睛。

“师尊尊,我脚冷。”她说。

“好好说话,别撒娇。”百里决明嘟囔,把她脚丫子放怀里捂着。低头看她,雾蒙蒙一双眼,眼角上挑的绯红颇有些勾人的意味。不知怎的,从这个角度看她,总觉得她怪像裴真似的。脸模子像,这缠绵的情态也像。她撒娇的时候总是这样,叫人不忍心拒绝。

“寻微,你爹就你一个孩子?”百里决明问。

“为何这么问?”谢寻微歪着脑袋看他。

借着火堆的光,百里决明仔细打量她,“我总觉得你和裴真怪像的,越看越像。你爹就你娘一个女人么,在外头有孩子没?”

“我怎么知道呢?”谢寻微眨巴着眼,一派天真懵懂,“我一岁他就走了,至今也没回来。就算外头有私孩子,我阿母也不会同我说这些。师尊瞧着裴先生同我相似,要么赶明儿验验血,兴许真是我亲哥哥呢。”

说要见裴真,百里决明又犯怵,心里面直打鼓。他别过脸,模模糊糊应了声:“回头再说吧。”

“说起来,师尊还没同我说清楚,裴先生到底怎么了,好端端的为何要绑你?他这般无礼,师尊明明恢复了术法,怎的不等他回来教训他?”

问到痛脚,百里决明心里一下子慌张起来。到底为什么?他自己也闹不明白,按说是该把那小子千刀万剐,怎么到头来落荒而跑的人变成了他?想不明白,只能顾左右而言他。他拉起薄衾,盖在寻微脸上,“大人的事儿,小孩子别管,睡你的觉。”

“还是说……”谢寻微从被窝里钻出来,长长唔了声,尾音清浅绵长,说不出的缠绵味道。她含笑,一派暧昧的模样,“师尊舍不得裴先生?”

像被踩着了尾巴,百里决明差点儿蹦起来,忙矢口否认:“说什么玩意儿,我舍不得他什么?若不是念在他又是开方子救你性命,又是跟我进鬼国上刀山下火海的,我早把他脑袋摘下来挂城门楼子上了!”百里决明急了,分辩道,“你不是好奇我为何同他闹翻么?这姓裴的看起来人模狗样,其实是个恋尸的疯子。我那日发现他的地窖,里头全是没穿衣裳的尸体,那叫一个伤眼。所以别看人长得好,不定藏着什么歪门邪道。”

“恋尸?”谢寻微大感惊讶。

“可不是?”百里决明气得牙痒痒,“怪不得成日在我面前献殷勤,原来打的这般主意。你师父我是何等人物,鬼怪里论资排辈,就算遇上鬼母,爷也不认怂。再加上爷们我一身正气,一表人才,同那些无名尸相比简直就是宝贝,他可不就稀罕我么?”他觉得好险,“好好一人儿,怎么是这副鬼德行?幸好没真把你许给他。”

谢寻微被他气得眼前发黑,偏生不能发作。师尊哪里都好,就是脑子太笨。想来是自恃天资卓绝,从来不曾多读书,增长见识。按说他生前医术超群,该是读过书的才是。大约是成了鬼怪,忘了个精光,原本脑子就不机灵,现下更是长了跟没长似的。

成日胡思乱想,为何就不能想点有用的?一门心思为他寻防腐的法子,在他眼里却成了个有怪癖的怪胎。谢寻微幽幽地看他,“师尊,怪不得您单了这么多年,一直没娶媳妇儿呢。无渡爷爷临走的时候要我多照顾您,我那时还纳闷,您这么老大人,我才十二岁,不是该您照顾我么?”

“什么意思?”百里决明觉得这丫头说的话不对劲儿。

“夸您洁身自好的意思,我要睡了。”谢寻微翻了个身,疲惫地闭起眼,不再说话了。

放眼天下,除了眼瞎的他,大概不会有人看上这个笨蛋师尊了。

也好,手上少沾点儿血,积德。

百里决明疑心她在奚落自己,看她要睡觉,又不好再问。他拉出一面步障,把她围起来,自己到门槛边上蹲着。破庙外头下着雨,夜长而幽深,极目望出去,是一个没有亮光的婆娑世界。余光里再瞥寻微那儿,她起身梳洗,哗啦啦的水声传来,接着一个装着手巾把子的铜脸盆从步障底下挪出,“师尊尊,帮我把水倒了吧。”

“瞧把你给惯的。”走几步路的工夫都不愿意,百里决明很无奈,万分想念以前那个给他端水洗脚的寻微。

“人家卸了妆了,你不可以偷偷跑进来看我哦。”谢寻微的影儿映在步障上,黄油油的光圈着她,像皮影戏里的角儿。

她们这些高门贵女有不上妆不见人的毛病,况且她不说百里决明也知道分寸,孩子是大姑娘了,他得避着点儿。百里决明道:“不看你,放心吧。”

她睡下了,渐渐听见悠长又清浅的呼吸。影子随着呼吸而起伏,很安心,不设防。

百里决明把寻微的洗脸水泼进大雨,蹲在门槛边上发呆。发力于目,极目远眺,外头,隔着珠帘似的檐溜,一个红衣的女人赤足站在雨里。黑而长的发遮住脸,看不清容相,不知道是鬼母的第几重分身。

他没同寻微说,这个女鬼跟了他们一路,没有靠近,也不发难,单影子似的跟着,像烟雾一样飘忽。他们之间永远保持着三丈远的距离,无论雨打风吹,她只是默默跟在远处。雨声劈里啪啦,银光点点溅射,她的衣裳头发都已经湿透。不知为何,百里决明心里涌起潮水一样的悲哀,好像已经痛苦了很多年,心都泡烂了,无可脱,不可解。

寻微的小鸡崽从檀木盒子里艰难地钻出来,扑棱着小翅膀爬上百里决明的脑袋顶,和他一同望着女鬼的方向。

“回去吧。”他轻声说,“恶童不想见你。”

小鸡崽:“叽叽叽。”

无人回应,鬼怪依旧站在那里。

他不搭理她了,低头清点包袱里的银票。点着点着,忽然拉出一根素罗发带,象牙色的,素朴但讲究。约莫是打劫裴真的时候不小心收进包袱的,凑近细细嗅,清清淡淡一截香味儿,说不清是什么样的味道,闻着让人平静舒心。

一看就知道是裴真的东西,那家伙总爱这么打扮,端着架子摆谱,让人觉得他是个正人君子,人畜无害。只有百里决明知道,他会在寂静的夜里蜷进百里决明的怀抱,薄裳半褪,媚眼如丝。玉一样的肩头烫上金色的烛光,握在手心叫人心醉神迷。

分明是个男人,发带怎么能这么香呢?用的什么澡豆,什么发油?他想起裴真长而直的青丝,放下来的时候可以垂到腰后。裴真往他臂弯里靠,头发就顺着他的手臂铺陈,光滑得像姑苏绸缎,每到那时裴真发梢的香气就好像格外浓郁。

他绕着那发带,闭上眼,恍惚间似有漆黑的长发流水一样淌在他指间。

一霎间,气涌如山。

他又忍不住看寻微那儿,起伏的侧影投在白纱步障上,说不出的昳丽和静谧。越看寻微越像裴真,慢回秋波的神态,一样摄人心魄。兴许是同一个屋檐下待得久了,两个人越长越相似,瞧见寻微的时候,他总忍不住想起裴真。

想着想着忽然回过神来,狠狠扇了自己一个大耳刮子,盯着自家徒弟的影儿瞎想什么呢?他怎么能把寻微当作裴真?!他是着了魔了,才会看着寻微发起裴真的梦来。

他将发带缠上手腕,打了个漂亮的结,最后用衣袖严严实实遮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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絮别东京燕我把你们当哥们[快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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