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二十章
“什么时候?可能是没听见。”卫宴露出恰到好处的迷惑,仿佛他真的没听见,不清楚姜蓉在问什么,更不记得什么时候。
“你刚刚怎么什么都不说就直接上楼了?”姜蓉拿起这张纸,抖了一抖,提醒卫宴。
“我没说吗?我记得我好像说过了。”卫宴皱皱眉,他没什么太大的情绪波动,一双桃花眼中没有丝毫情感,像一个机器,语气不似作伪,情感表达很真挚,情绪传达也非常准确。
“卫宴,你确定?”姜蓉不知道这人又要干什么,只觉得火气蹭蹭往上涨,这么明摆的事情,是把人当傻子骗吗?
耳聋得有多厉害,才能听不见刚刚自己喊人的声音?
“好像,也不太确定,”卫宴揉揉自己的太阳穴,“刚刚的事情记不太清了。”
不得不说,卫宴在逻辑上非常严密,这三句话一脉相承,要是不太自信的人,还真的会觉得是不是自己听错了或者记错了。
可是姜蓉生了这么久闷气,怎么可能会怀疑自己,而且她也算了解卫宴了,这个人在伪装上真的有一手。
而且特别喜欢逗人,恶趣味很多,可是现在这种情况有什么好假装的啊!
假装自己记不清有什么好玩的?只会让人觉得你是个笨比!
笨蛋!不懂礼貌!耳聋!
姜蓉在心里怒骂,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越发觉得卫宴不可理喻,很想发泄。
卫宴这种平平淡淡的态度,稀松平常的语气,哪一点,都让人更加气闷。
姜蓉怕自己不发泄出来会憋死。
“卫宴,你是间歇性失忆还是选择性失忆?我回来短短时间内你就发病了,而且还这么严重,应该叫个救护车吧,不然我会担心哦。你的过往病史在哪里?身为你的妻子,我想你不介意把病例给我看看吧,万一还有什么其他隐疾,我看了也好安心呀。”姜蓉被气着了,端着自己温柔贤淑的壳,开始肆无忌惮地阴阳怪气。
说完不解气,根本不想和旁边的人坐在一起,姜蓉拿着手里的纸选了离卫宴最远处的沙发,窝在了里面。
她头一扬,看向了远方,完全不愿意看卫宴一眼。
“没事,只是今天的事情有的有些记不清楚。”卫宴居然还能扯出来一抹笑,继续胡扯下去。
他太淡定了,语气平平,让人觉得十分疏离。
姜蓉彻底背过身子,纸被捏得紧紧的,哗啦啦地响,她咬唇,气得脸颊都鼓起来。
好烦啊!!!
不知道为什么卫宴到现在都不松口,更不明白这个人如果只是上楼去写这个东西,那两个问题有什么不好回答的?
难道……?
一件事情,如果其余解释都不对,那么剩下的一个哪怕再不合理,也就是真相。
卫宴真的没听见,以及他真的觉得自己说过了?
姜蓉晃晃脑袋,觉得自己可能魔怔了,自己连着说了几句话,他怎么可能一句都没有听见!
而且,如果这两个回答是真的,那么让卫宴这么心不在焉的事情是什么?
究竟是什么事情,能让他心不在焉到这个地步,刚刚他们两个一直在吃饭说话,什么也没发生,他状态是怎么突然变化的?
问题一个连着一个,姜蓉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会想明白了,要是细究下去,恐怕能脑补一部恐怖小说或者把这件事定性为悬疑事件。
可实际上,最大可能就是卫宴是故意的。
卫宴这个人摸不透,抓不住,甚至还是潜在的影帝,去看透他的心思,琢磨他的想法,真的太难了,也没必要。
姜蓉头往沙发上一靠,连着告诉自己好几遍要淡定,要微笑,要人淡如菊,要虚与委蛇,要……
哼!生气就是生气!
姜蓉已经不管自己为什么生气了,也不想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生气,只觉得一口气堵在心里,烦躁得厉害,她一溜烟从沙发上重新站起来,跑到卫宴的面前,摸了摸他的头,狠狠揉了几下!
就算是硬硬的头发,也一定要揉!就当他是大橘一样,狠狠地撸两下!
看着卫宴头发乱了,表情错愕,姜蓉的气终于顺了些,她慢慢地走回去刚刚的沙发旁边,重新窝着,眼睛闭了两秒钟又张开,看着卫宴,非常诧异地问:“咦?你的头发怎么了?”
卫宴仍然保持着他的绅士风度,只是眼神不像刚刚那样风平浪静,他微微笑了一下,根本没处理被揉乱的头发:“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呀,发生了什么?”姜蓉微微瞪大眼睛,还很无辜地眨了两下。
“哦。刚刚家里跑进来一只野猫,不小心被她抓了两下。”卫宴很温和,丝毫没有被野猫抓的不顺,“要不家里还是贴几张符吧?”
“你才是野……”姜蓉的话戛然而止,她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重新窝着,从脑海里提溜出另一件事:“卫宴,你上回答应我的,还发誓了,你还记得吗?”
上回因为视频和照片的事情,卫宴说永远不骗姜蓉,不然就变秃头。
卫宴的脸色微微一变,但他依然很得体,指了指自己的头发说:“我头发乱了,可以帮我整理一下吗,我够不到,麻烦你了。”
够不到???
姜蓉抬手摸摸自己的头发,轻而易举地摸到了头顶,她奇怪地看向卫宴:“够不到?”
“嗯,胳膊疼。”卫宴点点头,胳膊垂在身侧,姜蓉看不出他在玩什么花招。
“你不要转移话题哦,你上回发誓了的,如果骗我的话,就会变秃头!”头发一直乱着不像个样子,姜蓉很好心地起身给卫宴稍微拨拉了两下,让乱着的头发重新服帖,自己又重新窝了回去。
看着赏心悦目了不少呀。
然而看着头发的瞬间,姜蓉福至心灵,隐隐约约有了一种猜测——卫宴是在跟自己示威。
看吧,我根本不在乎誓言,胡话张口就来,而且我不会秃头。
过分!过分!不会有比卫宴更过分的人了!
“嗯,我记得。”卫宴的回答打断了姜蓉的思绪,阻止姜蓉变成一只河豚。
“好哦……你记得就好。”姜蓉相信现代人对头发的执着,放弃了自己刚才的猜测。
“现在可以签字了吗?”在姜蓉发泄完之后,卫宴旧事重提,刚刚头发被暴力对待,但是他的心情看起来好了很多。
然而姜蓉依旧是拒绝。
“为什么要签字?”姜蓉手头没笔,也没打算签字,这个奇奇怪怪的合约,要是卫宴不给个解释,她才不签!
她需要一个理由,一个足够让她信服的理由。
“卫太太,我需要一个保障。”卫宴手里不知道怎么变出来一支笔,他递给姜蓉,声音清清淡淡的,有些低。
“嗯?”姜蓉圆溜溜的鹿眼瞪大,仿佛不认字一般把这个合约又看了一遍,更是疑心自己听错了。
如果没有看错的话,这个合约什么效力都没有,完全是“自由心证”的良心合约,而且这个合约对卫宴没有什么好处呀。
姜蓉把目光投向卫宴,在诡异的回答面前,她的眼眸里多了一丝戒备,不会有什么陷阱吧?天上不会掉馅饼,世界上也没有免费的午餐,越是可口的蛋糕,背后越是荆棘丛生。
所以,这个看起来对姜蓉好的合约,背后究竟有什么陷阱呢?
“姜蓉,你不敢签吗?”卫宴看得出她眼里的戒备,倚着沙发轻轻笑了笑,缓和了长久以来的严肃面孔,露出一点点的风流姿态,“这合同什么陷阱也没有,也没有法律效力,就是一场关于良心的游戏。”
卫宴的声音沉了下来,在夜色中带着无尽的蛊惑:“你要玩吗?还是,你怕了?”
激将法是这个世界上最简单但最有效的计谋,姜蓉一听,立马从旁边拿起了合约,朝着卫宴挥了挥:“我才不怕!”
她面对卫宴常常有一种不服输的心态,从之前两人的数次交锋就能看出来,卫宴熟知她的这个心理,而姜蓉也知道自己的这个毛病,她没拿起来笔,就是还在思考,给自己留了个后路。
她只说了自己不怕,又没有说自己要签字!
卫宴适时保持了沉默,两个人之间开始了一场无声的博弈,卫宴双手交握,看着远处的虚无,而姜蓉看着沙发上的笔,在思考。
卫宴有时候会给自己挖坑,但是都是言语上的,一些微不足道的恶趣味,真的伤害自己的事情他不会做,苏女士也不会允许的;这份合约诚如他所说没有任何法律效力,而且说描述的事情也很简单,就是对他好,而这点姜蓉早都已经决定了。
卫宴是她的灵感,在卫宴对她好的前提下,她肯定也会对卫宴好,即便没有合约,与人为善、以德报德也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再往深里说,他们是夫妻,夫妻一体,自然是越和谐越好。
所以,这么一份没有坑的合约,签个字,倒真的像是一份良心和约,一场游戏。
唯一让人心生忐忑的,就是卫宴写这份合约的目的是什么?
“为什么合约是你的保障?”刚刚卫宴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很低,但是姜蓉确保自己没有听错。
“因为,我想卫太太对我好,”卫宴从远处收回目光,他桃花眼弯了弯,状似苦恼地说,“要是我对卫太太好,卫太太对我不好怎么办?”
装!你再装!什么时候能做个人啊!
姜蓉不知道卫宴身上最近都发生了什么,但是感觉卫宴最近的演技又精进了,脸皮越来越厚了,已经没有下限了,完完全全的肆无忌惮。
她瞪了眼卫宴,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正经的一个问题,卫宴又开始不正经,然而,等她再次回想这句话的时候,僵了一瞬。
姜蓉的表情归于平静,她撩了撩自己的长发,露出一个标志性温婉的笑容。
这是卫宴一言不发上楼之后,两个人对话中首先出现“卫太太”三个字。
姜蓉又细细回想了一下,好像也是他从楼上下来之后,才叫了“姜蓉”这两个字。
姜蓉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能看透过卫宴,但在这一刻,仍然感到了巨大的荒诞。他的行事越来越难以捉摸,他在想什么,已经很难猜测,面上更不可能看出来。
这个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两个人为什么总是突然间会变得奇奇怪怪。
他想做什么?他又在想什么?
“我签。”姜蓉突然变得意兴阑珊,这种瞬间的萎靡是不加掩饰的,她顿时蔫了,在纸上胡乱画了几笔,签了自己的名字,“擅长”后面草草写着“音乐,甜点”,想了想,补了个“花钱”。
合同一式二份,姜蓉把自己写好的这张给了卫宴,抽走他手里的那张,同样的内容写上去,拿着这张转身就走了。
不玩了!她要上楼去睡觉了,这么讨厌烦人的卫宴她才不要看见了!
故弄玄虚,心思难测,阴晴不定,奇奇怪怪,你自己待着去吧!反正一晚上的事情都莫名其妙,自己什么也猜不出来,卫宴也根本不说实话!
累了累了!
姜蓉潇洒走着,在楼梯口的时候突然停下了脚步,到底是气不过,她转身对着卫宴温柔一笑:“晚安,我的秃头小宝贝。”
说完,似乎觉得不过瘾,姜蓉挥了挥手里的合约,嘴角的弧度保持着:“晚安,我的合约丈夫。”
“晚安,我的游戏搭配。”
“晚安,我的乙方。”
姜蓉想说的恐怕不是乙方,但是最后只用了这种含蓄的称呼。
在卫宴收获了一系列的前缀之后,姜蓉终于满意了,她转身就要上楼,身后终于传来了卫宴的声音。
他的声音有些低沉,但穿透力很强,每一个字都清晰地进入了姜蓉的耳朵里。
他说:“晚安,姜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