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节
梁月目光深深看进他一双眼,肩膀一抖笑起来,将热茶返还他手心,两手腾出来,还带着热茶的余温,手抬起来,将烟凑到嘴边抽了最后一口。
她笑得带刺眼嘲讽,“我是问,你明天什么时候有空,我想去你家一趟,上回我把手链落在你家了。我还想去找一下,我还挺喜欢的,要是被你丢了还怪可惜的。”
蒋泊舟握着热茶的手一瞬收紧,捏着瓷杯的指腹发红,关节却发白。
“梁月,你……”
后头刚刚相见会合没多久的尉迟恭与秦叔宝随着红木大门吱哑往后,人声嚷嚷,从里头涌出来。
出来的人一窝蜂,谢泽霖跟兄弟勾着肩搭着背,也在其中。男男女女,走出门来看见梁月和蒋泊舟坐在一旁花坛边上,竟是齐齐噤了声。
后头有人跟门侍说了两句,后者当即点头,派人去提车。
谢泽霖手臂还勾在兄弟脖子上,将口哨一吹,“你们俩怎么都躲出来了了?蒋老师刚刚还在问蒋泊舟去哪儿了。”
蒋泊舟站了起来,将热茶握在手中,半个字没理会谢泽霖,反倒是伸手去要拉梁月起来。
“你们这是要去哪儿?”梁月手一偏,躲开蒋泊舟的手,手指捏着烟蒂,在大理石砖上按灭。
谢泽霖笑了笑,伸手一指后头,“有人说要去唱k宵夜一条龙,怎么?你也来?”
“走。”梁月双手按着大理石砖就笑着站起身来,闲闲将烟蒂投进花坛边上的半碗关东煮里。
蒋泊舟猛地回头,高大身形一下彻底将梁月挡住,叫后面人都不能瞧见她。
“阿月,别闹了。”
梁月一双手臂抱在身前,偏头朝人群说了一句,“你们先走,把地点发给我就行。”
男男女女相视而笑,别人家门前,不好看热闹,看着门侍陆续将车开来,也都纷纷上车往外开去。
门口只剩下梁月与蒋泊舟两个。蒋泊舟想要伸手来拉梁月,她却往后退了一步,叫他的手碰不到。
梁月仍抱臂不语,蒋泊舟没再往前走。
耐心恐怕是已经被消磨殆尽,蒋泊舟语气都带上不耐烦,“你要是想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到现在也够了。我没想过追覃勤,也没想过要你走,要你说一句喜欢我是不是就他妈这么难?!”
梁月一双鹿眼清澈发亮,笑起来,说:“我喜欢你啊。”
轻飘飘一句,甚至不如一句“你吃完饭了吗?”真诚走心,惹得蒋泊舟眉头皱成一线,连牙都咬紧,刚要上前,梁月却笑得更欢。
她说:“不是挺容易的吗?”
不到百步开外,一辆宝蓝轿车停着,车窗往下降,正是谢泽霖一手搭在车门边上,满脸写着好奇趣味,往梁月这边看过来,倒是安静守着株,连喇叭都不按一下。
梁月抬脚走了两步,蒋泊舟咬牙转身往回,尚且没有走上台阶,还是忍不住回头,跑上来将梁月手臂拽住。
男人脸色发白,握住梁月的手肘,都叫她觉得骨头发疼。他看着她双眼,却是一字不肯说,梁月都能看清楚他太阳穴青筋。
梁月低头,将他手指从自己手肘上掰开,说:“行了,你帮我跟蒋老师说一声,我走了。”
她往前走,他终究没有追上来,看着她从车头绕过去,将副驾驶车门拉开。驾驶室车窗上升,将外界屏蔽。
车带着梁月离开,只剩蒋泊舟一人在原地。开过拐角时,谢泽霖瞄了一眼后视镜,撇撇嘴吹了声口哨。
梁月捏着手机开了个定位,直接把手机架到前面。
“劳烦你送我回去,我就不去玩儿了。”
谢泽霖一眼都没看她手机屏幕,笑说:“要不要我送佛送到西,直接断了蒋泊舟的念想?”
梁月挑眉看他,尚未回答。
谢泽霖说:“我下个月飞希腊去拍个片子,一起走?”
梁月一瞬笑出声,抬手撑在车门处,“我舅舅答应你什么了?你这么尽心尽力要拉我离开彭城?”
谢泽霖丝毫没有给梁蒙析打掩护,直白将话说出来:“互惠互利嘛,我看你在彭城也没开心到哪里去,还不如在外头潇洒。你好我好大家好,我最迟等你到正月末。嗯?”
谢泽霖将车开出了西关大屋保护区,也没有沿着梁月给的定位往外开。梁月也没拦着,将手机撤回来。谢泽霖一踩油门,加速追上前面的同学,这才将车速慢下来。
“我到正月结束都会留在彭城,你要不尽一尽地主之谊,带我玩儿几圈?梁厅长那儿我好交代,你也能用我气一气蒋泊舟。”
“吊儿郎当。”梁月笑骂他一句,食指在自己眉骨上一滑,“你当我这么幼稚?还是当我没本事自己找人?要来找你?”
谢泽霖扭头来看着梁月,扶着档把的手轻飘飘将脸边碎发往耳后一带,给梁月抛了个媚眼wink,“我条件也不差,虽然不够蒋泊舟大富大贵,好歹算个游手好闲二世祖,美女别嫌弃嘛!来,利用我,随便用!”
作者有话要说:九点还有一更,祝大家除夕平安~
第28章 第28朵玫瑰
告别时,尚且是初冬,大衣用不着下场。再见时,已经是跨年将近,纵使是地处南方的彭城,山林仍旧翠绿,但羽绒服也得粉墨登场。
梁月再看见蒋泊舟时,忽然觉得他瘦了些,下巴处刚刚刮过胡子,没留一点青茬,但那下颌骨的线条是明显了不少,坐在驾驶室里头抽烟,烟雾衬着点点火光,整个人从里到外透着一股憔悴,偏偏面上还收拾得整洁,叫人越发留意,想要多看一眼。
何绵绵推开车门走下来,脸蛋圆润,双颊红红,被粉色的羽绒服一衬,更显得粉嫩可爱,上来就给梁月一个拥抱。
“这大半个月想我了吗?”
梁月难得露出乖巧笑容,朝何绵绵点点头,“想了。”
何绵绵笑弯了眼睛,低头看梁月手里的行李箱,“东西都收拾好了吧?”
梁月点点头,“走吧。”
三辆车停在路边,三个男人坐在驾驶室里,陆和渊、庞戈、蒋泊舟。何绵绵挽着梁月走过去,陆和渊却推开车门下了车,替梁月把行李箱放进后备箱,却没有再上车,而是往后头蒋泊舟的车上走。
蒋泊舟又换了一台车,梁月只觉得每回见他,他开的车都不一样。这回普通一些,四个圈圈,通体黑亮,像是借别人的,根本不像是蒋泊舟会买的车。
何绵绵伸手去拉副驾驶的车门,被梁月拦着。
梁月问:“怎么回事?你跟老陆又吵架了?”
“不是。”何绵绵拉开副驾驶的车门,扶着车门往蒋泊舟的车看了一眼,“我想跟你聊会儿天,把他赶过去了。”
何绵绵说着坐进副驾驶,梁月绕过去开门上车。
没等何绵绵开口,却是梁月先看见庞戈的车上副驾驶位还有一个人。女孩,不,该说是女人,御姐风,倒是跟他蛮搭配。
梁月扶着档把换挡,跟上庞戈的车往外走,一面开一面问何绵绵:“庞戈女朋友?”
何绵绵“嗯”了一声说:“跟‘空大’合作的一个设计师,叫林婉盈,比庞戈大三岁,跟陆和渊同年。也是今天我们才见到她真人,之前老陆说了好几天,说庞戈整天没事捏着个手机傻笑,估计是被拐走了。”
梁月追问,“哪个婉哪个盈?”
出了小区门口,刚好遇上个红绿灯,车子停下。何绵绵凑过来将梁月的手捉过去,翻开她的手掌,写了两个字。一面说一面写:“婉约的婉,盈盈一笑的盈。“
何绵绵写得慢,最后一横刚刚写完,红灯熄灭,绿灯亮起。梁月开车动作自然流畅,拨动档把,离合换油门,车子又开动。
“林婉盈。”梁月指尖在又把名字念了一遍,“名字柔软,人却飒的很。”
何绵绵接过话,“御姐奶狗。”梁月笑了。
车往前开,出彭城市中心时,蒋泊舟的车超上来,跟梁月开的这辆并排前行。隔着一个副驾驶位,梁月偏头能看见他右手又夹了一根烟,刚刚从头开始烧,烟雾袅袅被困在车里。
不见大半个月,何绵绵跟陆和渊和好,搬离小公寓,庞戈结束母胎单身,有了女朋友。蒋泊舟呢?时间一半在彭城,一半在定海,与梁月工作尚有牵连,可她定期拜访“空大”,却连蒋泊舟一面都没见过,更是一个电话都没打过。
如果不是何绵绵接了个给郊区山庄装修设计的单子,给他们安排了一场公费农家乐,估计他们再见面,得明年。
面是见不上,新闻杂志上却见得不少,蒋泊舟出差勤得厉害,陀螺一样转动,身边却没见有女伴,出现在机场,都是只有助理聂行在旁。
梁月目光描摹他下颌骨的线条,一路走到喉结处,没进衬衫的纽扣中。
“怎么还放不下蒋泊舟?不是说你一个老同学在追你,人还挺好的?叫……谢泽霖?”
梁月脸色有些尴尬,扭头回来看面前的路,“算不上。你消息哪里来的?”
何绵绵一摆手:“彭城说小不小,说大不大,圈子也就那么几个。喏,这次我接的这个单子,跟谢家还有些联系,前几天饭桌上见过一面,他还认出我来。”
“难怪。”梁月说,“他这几天连着跟我打电话,晨昏定省的,问我最近有什么安排。原来是早就知道你给我们安排农家乐。”
“你要是把他喊过来也好,最次也能让蒋泊舟吃不下饭,让我也跟着开心开心。”
梁月笑得更欢,将手机丢到何绵绵怀里,“你来,微信按照标签发消息,莫说是一个谢泽霖,喊一个班的谢泽霖来。”
两个姑娘家说说笑笑开车出市区,三辆车前后咬着,投进彭城北面的郊区山林。
彭城不大,地价高得令人目眩,尤其是西山区,里头基本是高新科技园、科技公司还有搞金融的,搞地产的,堪称南都小浦东。不同的是,彭城的城市规划还是算比较好,在初期建设的时候就尤其注重城市绿化建设,彭城市西山区的中心,公园密布,湖泊点缀,几乎敢叫板狮城新加坡。
是以彭城里头的空气质量和生活环境还是数一数二的,但如果跟梁月眼前这青山绿水相比,也就只能够算是皮毛罢了。
山庄藏在密林深处,公路尽头先是一个土建牌坊,明楼上大书“月华山庄”四个汉隶大字。大部分建筑都在山腰上,餐厅和酒店区更是连成一片的吊脚木楼,飞檐高走,倒有些江湖气。如果不管后山里头养的满圈猪羊,也还是有点金庸古龙的味道。
何绵绵的单子是山庄住宿区的设计,老板亲自来接六人下车,一路送到前台陪着办理入住,手笔颇大,一开口给了三间高标套房,然后再另把每一款房都开了一间给何绵绵,方便她考察设计。
梁月忍不住咳嗽:“不好意思,我住单间。”
何绵绵瞧了一眼蒋泊舟,只跟老板笑说:“没事,就这样安排吧,我们自己分就行,谢谢您了!”
老板笑了笑,将门卡都交给何绵绵,说:“行,那我先去看看餐厅那边怎么样了,等会儿各位直接去餐厅就行。”
庞戈那一对住一起,陆和渊跟何绵绵住一起,何绵绵把单人间的门卡抽出来一张交给梁月,让蒋泊舟住进原来那间套房。
蒋泊舟脸色沉沉,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四个大字,平日里的礼貌修养被抛到一边,拎着行李直接进房间,话都没有多说一句。
梁月跟何绵绵对视一眼,也拉着行李回房。可她一把行李放下,行李箱还没有打开,何绵绵就又回头敲门,直接进来,坐在床边。梁月将身上的羽绒服脱下放在扶手椅上,蹲下来把行李箱拉开。
何绵绵见梁月将化妆包从行李箱取出来放在床头,伸手将她拉过来,让她也坐在床上。“你算是想通了肯睁眼了,跟蒋泊舟分手是件好事。该高兴才对。”
梁月拍了拍何绵绵的手,话说得风轻云淡,仿佛说着别人的事情。
“我和他算分什么手?顶多算个炮友谈掰了就行。这么多年,我也该看淡了,没什么好不高兴的。”
梁月抄起床上的化妆包,重新把东西归置好。
何绵绵喋喋不休,“你要是真的能看淡,怎么会拖了这么十年?你刚刚在车上不是说等手上这个小作者的书出版了,就要结束跟两家的合同吗?这就是你说的‘看淡了’?你要真回法国去,我猴年马月都见不着你。那可不行。”
梁月哭笑不得,“结束合约,又不是我要回去,你这话说的,像是你现在用蒋泊舟把我绑在彭城似的,说不希望我跟他在一起的是你,现在打击我,说我对他旧情未死的,怎么又是你?”
“你不回法国去啊?”何绵绵捉住重点。
“短期内还不回去,我手下几个作者的版权,我都准备投进国内市场。”梁月放好了东西,走到阳台上,将玻璃趟门打开,双手手臂扶在栏杆上,往不远处的水库看过去。
“毕竟这里才是我长大的地方,跟别的地方始终不一样。”这一句话轻飘飘的,随着风走,何绵绵都没怎么听清楚。
“绵绵,跟梁月一起过去吃饭啦!”
林婉盈的声音从隔壁的套间阳台那边传过来,在吊脚楼里头回荡,有点苗寨喊山歌的意思。何绵绵跟着哎了一声回应,拉着梁月往外头走,穿过住宿区和餐厅之间连接的吊桥,往餐厅那边走过去。
周末来农家乐的人不少,老板给他们挑了个带阳台的包间,跟大厅用两扇矮脚吊扇门作了隔断,既有了些私密的空间,也不至于像普通饭店包厢那样闷且无趣。
何绵绵跟梁月在桌边落座,服务员就开始将菜端上餐桌。菜品倒不出奇,不过寻常小炒,四菜一汤,但是贵在农庄里土生土长,吃的也就是个清淡原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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