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31章
世人皆知,要入万里妖域,必经百里草海。
春分之际,离离青草长势喜人,而妖族的草不同于其他的地方,长势吓人,个子要是稍微矮点儿,进去就找不着了。
此时,一辆双龙马车缓缓驶来,马上就要进入草海境内,却见那仿若碧海波扬的草野分隔左右两边,齐齐卧倒,为其铺就一道坦途。原来,是因为金玉律当头在前,挥袖拨开草海,方便双龙马车通行。
龙马稀有,是皇族御用,那么驱使着龙马的车乘上必然坐着皇族中人。
“哎~”落落杵着手臂,百无聊赖地看着车窗外的景色。
“第一百零五次。”金玉律面无表情地数着数。
“哎!”落落没一会儿就换了个手臂,继续唉声叹气。
“第一百零六次。”金玉律接着往下数,而且很有可能会一直数下去。
“你无不无聊啊,干嘛数殿下叹气的次数?”走在金玉律身边的李女史忍无可忍道。
金玉律撇一眼李女史,堂而皇之地点头,“嗯,确实是无聊。”
“”李女史哽住,好半天后犹犹豫豫地问,“你说殿下这是不是害相思病了?”
“”金玉律上下打量李女史,直看得她浑身不对劲后才道,“你想太多了。”
李女史不服,“你看看殿下,愁眉不展,若有所思,莫名叹息,这不就是相思病的症状。”
金玉律扭头看了看落落,没太在意地摆了摆手,“殿下只是想念朋友而已。”
“想念朋友哪里会这样?”李女史叉腰道。
“那不然要怎样?”金玉律反问,觑一眼李女史,“你别拿大人的思想揣度小孩,毕竟孩子是纯洁的。”
“嗬!”李女史捂着胸口,咬牙道,“那你是说我污咯?!”
“我没说。”金玉律立时摆正脑袋,撇个干净。
“哼!”李女史抱臂走开,心有不甘地留下一句,“话不投机半句多落落殿下跟那个小道士一定有问题。”
“女人啊~”金玉律感慨,“你的名字叫想太多。”
不知不觉,百里草海已然走过,红河两岸的部落抬眼可见。
落落懒洋洋地伸个腰,钻出马车,翻身跳上车顶盘腿坐下,右手托着下巴,兴趣缺缺地环顾四周。突然,她定眼看向不远处,那里似乎发生了霸凌事件。
三个小孩大约六七岁,个头一般高,却敢围着一个整整高出他们一个头的少年,嘲笑道,“小熊小熊小笨熊,不分南北和西东;小熊小熊小孤熊,无父无母无甚用!”
少年攥着拳头,忍耐道,“你们够了,不要说了。”
“我们就要说,你能怎样!”
“你们你们不要太过分了,我一巴掌就能拍扁你们。”少年作势伸出骨节分明的大手。
三个小孩不以为杵,还在伸舌头扮鬼脸,“来呀来呀,有本事就一掌拍死我们啊!”
少年气得喘粗气,胸膛起伏不定,却怎么也没下手。
三个小孩见状更是气焰嚣张,言语肆无忌惮。
少年忍功了得,落落凝神听着,却气得火冒三丈,忍无可忍,“我红河两岸怎可有如此劣民,看我怎么教育他们?!”
一个没留神,金玉律和李女史就见落落几个跳跃便没了身影。
“殿下这是做什么去?!”李女史诧异道。
金玉律答非所问,点头赞许,“殿下的弹跳力和爆发力不错呀,看来洗髓境界已臻圆满了。”
李女史横他一眼,“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
金玉律耸肩,“大不了跟上去看看就是了。”说完,他双手笼在袖中,慢悠悠地走过去。
李女史憋气,冲着金玉律的背影挥拳泄恨,消气后带着护卫队和车撵跟了上去。
一比三的不公平对峙被人突然打断,那人从天而降,落地砸出深坑,尘嚣四起。
四人被土烟呛得直咳,连退好几步,傻乎乎地看着来人。
那是个小女孩,身量小小,穿着雪白锦裙,漂亮的发辫,精致的簪花,模样比部落里的所有姑娘都来得可爱。只是她看上去很生气,双手叉腰,瞪着圆眼睛,瞧着虎虎生威。
“喂!我都听到了,你们三个有爹有娘就可以欺负人家没爹没娘吗?!”落落狠狠地指着那三个小孩,教训道,“小小年纪不学好,心地这般坏,你们的爹娘就是这么教你们的?!”
“关关你什么事!”三个小孩恼羞成怒,被个小姑娘训得跟三孙子一样,这叫一个丢人。
“路见不平仗义执言!”
“别以为你长得可爱,我们就不敢打你!”三小之中明显是头头的那个恶狠狠道。
“对啊对啊,别以为我们不敢打你!”另外两人附和道。
“有胆放马过来,输了就给我乖乖道歉!”落落跳出坑,摆出起手式。
从刚刚开始就沦为背景的高个儿少年急忙出声阻止,“你们不要打架,这样不好。”
“哎呀,”落落怒其不争地看着少年,“你比他们大这么多还被欺负,白瞎了这么高的个子,我教育完他们就教育教育你!”
少年憨憨地摸后脑勺,“我没比他们大呀,我才六岁。”
“”落落四十五度角仰望着少年,抽着嘴角问道,“你吃什么长大的?”
“吃饭呀。”
“”落落决定不理这憨货,对着三小道,“你们不单人多欺负人少,还欺负比你们小的孩子,是可忍孰不可忍。”说完,落落便真的出手了。
她一通收敛了气力的拳打脚踢把三小收拾地哭爹喊娘,最后三小屈服于落落的淫威,抽抽噎噎地对高个儿道歉,承诺再也不欺负他后就哭着跑开了。
落落心满意足地拍拍手,对高个儿道,“以后不要傻乎乎地给人欺负,该出手时就出手,打到他们服为止。”
不想高个儿却摇摇头,解释道,“我天生力大,还不好控制,一不小心会把人打坏的。”
落落这才明白,恍然道,“原来你不出手是怕伤人,可那也不用站着给人奚落呀,也太老实了点儿。”
“呵呵。”高个儿摸着头傻笑。
这般憨厚到近乎于笨,还挺像一个人,他又正好是熊族的,落落上下打量高个儿,摸着下巴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轩辕破,破而后立的破。”
“轩辕破!”落落一个激灵,低声自语,“那不就是我徒弟?怎么这么快就见到了?”
轩辕只听到落落在嘀嘀咕咕,好奇地问,“你说什么?”
落落回神,“哦,没什么。”
“那好吧,今天谢谢你,”轩辕也没在意,“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我以后会报答你的。”
“我叫白落衡,你可以叫我落落。”
“白落衡?这名字好熟呀,我在哪儿听过。”轩辕抱着脑袋想。
落落戳了戳轩辕,指了指白帝城的方向,“我家住那边!”
“诶呀,你别乱指,”轩辕把落落的手按下来,“那里是皇族住的地方,不好冒犯的。诶?皇族!白落衡?!你你你!!”
落落笑眯眯地看着轩辕,“你什么。”
“你是公主吗?!”
“那不然呢?”
轩辕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从俯视变成仰视。
离家出走大半月的落落殿下终于回家了,玉衡殿就像是一滴水溅进油锅,立时沸腾起来。仆从婢女们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开始马不停蹄地连轴转起。
会客堂中,白帝背着手面沉如水,白后抱着落落怎么也不愿撒手。
“你可知错?”
“知道。”
“那你还躲在你母后怀里?”
“哦。”落落乖乖地退出身子。
白后不舍地一把将人拉到身后,“陛下,落落能平安回来就好,她知错了,你就别罚她了。”
白帝急眼了,当初可不是这么说的,“慈母多败儿,你说过待落落回来不会干涉我的决定。”
“可”白后反悔了,还想再抢救一下。
“母后,”落落安抚地拉着她的手,制止道,“做错事确实该罚,如若父皇赏罚不分,那还怎么服众?”
白后听得既欣慰又心疼,她摸着落落的小脸道,“出了一趟远门,确实不一样了。我的落落长大了一些,也懂事了。”
落落甜甜一笑,露出俩虎牙,一如往日那般娇蛮可爱。她松开白后的手,坦荡荡地跪在白帝身前,诚挚道,“父皇,我会去幽思堂闭门思过三个月,不过在此之前我有些事情要安排一下,请您给我些时间。”
白帝有些讶异落落的明理,面上却不显,“你确定?幽思堂暗无天日,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也听不到丁点儿声音。三个月,可以把人逼疯。”
“不是还有人三餐送饭嘛,”落落嬉笑道,不甚在意,“吃过三顿饭就是一天,我会算着日子的。虽然无聊是无聊了点,但我会好好思过,顺便修行,您别担心。”
“瞧你这没心没肺的样子我才不担心,”白帝嘴硬,气哼哼道,“那好,我给你一天时间,到时候,你可要乖乖思过去,如果敢耍滑头,就给我思过三年!”
落落顿时跪得笔直,一本正经道,“恭送陛下~”
“哼!”白帝摔袖离开。
白后连忙把人拉起来,既好气又好笑道,“你呀,跟你父皇总没个正形。”
落落笑嘻嘻道,“谁让父皇总板着棺材脸,我是给他松松面皮,不然面瘫了可怎么办?”
“你这孩子!”白后拍了拍落落的脑门,没好气道,“好了,看你没病没伤的我就放心了。你既然有事儿要安排,我就不耽误你了。这些日子在外头你定是没吃好吧,我去给你做些你爱吃的。”
“母后~~”落落扑到白后怀里,撒娇道,“还是你最好了。”
“好了好了,别撒娇,”白后摸了摸落落的脑袋,“我去做饭,你去做事吧。对了,在此之前好好洗漱一下,你瞧你这一身土。”
落落吐舌,目送白后离开,随后吩咐门外的侍女,“我要去书房一趟,你们先帮我备好浴池,我待会儿就去洗洗。”
“诺,殿下。”
书房内,落落趴在桌子上奋笔直书。
【小容儿姐姐亲启
落落已平安到家,自罚面壁思过三月,不过姐姐放心,思过很简单的,睡觉就行。你若要给我回信,便三个月后回吧,不然我可接不到。
落落字】
稚嫩的笔触,字体不成章法,只是一笔一划间不再像从前那般漫不经心。
落落吹干墨迹,将纸细细折叠成白鹤,输入一缕神识,再插上与小容儿神识相连的羽界,没有一会儿,白鹤仿若有了生命,自落落掌心翩然飞起,朝东方飞去。
“小容儿姐姐搞定,轩辕三个月后就会登门拜师,晚上再跟长生说话,完美!”落落满意地一拍掌,转身走向玉洗池。
洗净外界尘埃,洗去舟车劳顿,吃过白后的爱心晚饭,落落扑会自己久违的大床。
“还有一刻钟就戌时了,长生长生。”落落趴在床上,双脚不安分地踢踏着,手中抓着沙漏,两眼死死盯着它。
紫色的沙子细细密密地漏着,不紧不慢,看得人心焦。
落落咬着唇,化身最耐心的猎人,盯着名叫戌时的猎物。
三长四短敲七下白玉铃铛,落落屏息看着它,等着它发亮,眼都不敢眨一下。
突然,铃铛无声地震动了一下,光晕自生,“落落?”一声迟疑的声音自铃铛内传来。
落落蓦地展颜,笑得近乎傻气,“长生!”
“落落,你可到家了?”
“到了呀,我现在就躺在自己的大床上呢,”落落随意地在床上滚了两滚,嘟嘴纳闷道,“可我好像不习惯这床了,都没有你香香的味道。”
铃铛那头的长生抿嘴捂住红脸,心想又来了,“落落,你老说我香香的,是不是惦记着像吃鱼一样吃了我。”
“哪有~”落落否认,“我今天晚饭吃鱼了,是别人给我挑的鱼刺,可她挑地不好,我还是被鱼刺卡着了。”
“那你没事吧?”长生着急,“有没有伤了喉咙?”
“那倒没有,”落落摇头,“好歹也洗髓了,怎么可能被鱼刺伤到,只是我决定,以后除了你给我的鱼,其他鱼我都不吃了。”
“你哟,”长生无奈,翻过吃鱼这一篇,继续关心道,“回家后,你的父母可有责骂你?”
落落摸鼻子,轻描淡写道,“我爹生气了,我娘看我平安就没说什么,只是我自罚闭门思过三个
月,好让我爹消消气。”
长生松了口气,“那就好,虽然不得自由是难为你了,但是在房里读读书练练字,三个月很快就过去了。”
落落不愿长生担心,大大咧咧道,“是呀是呀,我以前也老被禁足,没什么大不了的。对了,为什么我们直到今天才能聊天呢?其实离开西宁的第一个晚上我就想你了,难道你没想我吗?”
长生直呼冤枉,“我也想你了,每个晚上都有想。”
“那铃铛怎么不亮呢?”落落看着铃铛,摸不着头脑。
“是不是想得不够深刻?”长生猜测道。
“深刻?是要想得很用力吗?”落落坐起身,手舞足蹈道,“我今天想你想得可专心了,眼睛都要斗鸡眼了。”
长生一脑门黑线,想念和斗鸡眼有什么联系,“我想心灵相通不是那么容易的。”
“没关系,”落落毫不气馁,“只要我每个晚上都想着你,总有一个晚上是能点亮铃铛的。”
长生笑出声儿,再一次明白,自己之所以喜欢落落,大概就是喜欢她朝气蓬勃不染阴霾的性子吧,“我也会想你,一晚都不落下。”
两个小孩儿就这样猫在各自的被窝里,直言不讳对彼此的思念,聊着天南地北的话题。
这般的默契,逐渐成了习惯,是临睡前不能忘记的事情。
月朗云稀,斗转星移,时光荏苒经年已。
这一年,长生十九岁,右手腕上银线已有寸余,必死的命运迫在眉睫,不容迟疑。
这一年,落落十九岁,一步聚星,挤落秋山登点金之首,远胜人族龙凤。
这一年,轩辕十八岁,点金榜第九,手掌八十铁熊卫,随护落落身側,无一刻懈怠。
这一年,是三年一次的大朝试,人族和妖族的年少英才四方云集,只待扬名。
这一年,神都很是热闹,很是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