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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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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可置信地挪开屏幕,又看了看上面的名字,确实是赵哥。

不怪她觉得意外,连赵哥都怀疑自己听错了。

季寻问他合同的时候,他完全没反应过来,“啊?什么合同?”

“舞团的合同。”季寻不耐烦道。

赵哥:“……?”

他伸出手在对方眼前晃了晃,“你没事吧?现在是本人吧?”

“那算了。”季寻从嗓子眼发出哼声。

“别,别别别别别!”赵哥立马掏出电话,“我这就给你拿合同去!”

赵哥匆匆忙忙翻出南栀的号码,嘴里还小声嘟哝:“撞了邪了,之前谁铁着头说不考虑、不签、不可能的……”

舞团给的报酬不低,赵哥本来也在另想它法劝说季寻。

总不能真凭他的脾气,说不接新合同就不接了。偌大一个工作室,老板能偶尔任性,可他得对所有员工负责。

赵哥做梦都盼着小祖宗松口。

他随口嘟哝了两句立马收声,就怕惹得对方不爽了又翻脸。

和南栀约好下午见面,赵哥历经渡劫似的松了口气。

慈父般的目光从小祖宗身上掠过,不用解读,是个人都能看出他眼底写了几个大字:孩子长大了,会体会打工人的不容易了。

几秒后,他的小祖宗察觉到了炽热的注视,抬头:“别看我,有点恶心。”

“好的,老板。”赵哥从善如流。

南栀带着合同过来的时候,赵哥就在上次的吧台等她。

吧台只有半边隔断,坐在最边上,视线可以穿过办公区域看到那间豪华录音室。好几个工作人员壁虎似的趴在玻璃墙上,像极了虔诚信-徒隔着一道玻璃向里边朝拜。

南栀觉得新奇,多看了一眼。

赵哥立马解释道:“我们工作室的氛围就这样,祖宗一干活,底下的人就跟拜佛祖似的。你说奇了怪了,有些曲子非要经他的手,再出来就脱胎换骨了。”

南栀是听过的。

有时候说一个音乐人多厉害,会说他写出来的东西能模仿世界万物,写大江大河你就置身于江河湖海;写人间喜乐你就仿佛来到了人声鼎沸之处。

但gene的东西,听到的会更多。

那是一种直击心灵的,让你的听见不只是听见,而是看见,甚至于闭上眼能够触摸到的东西。

在见识过他的惊才绝绝之后,南栀很放心把编曲交到他手里。

虽说舞团是甲方,她毫无意外有种高攀的感觉。

“行。我看合同没什么问题。”赵哥的话把她拉了回来,他仔细掖好页脚,说,“这份等gene忙完我再给他看看,感谢青年舞团照顾生意啊。”

南栀笑:“之前还以为gene老师不感兴趣。”

“哪能。他不睡醒就是那副看谁都不爽的脾气。”赵哥说着开玩笑道,“这事儿周远朝也跟我提过,真是不好意思。他也和你说过吧?以前不少找他帮忙。”

“也没怎么提。”南栀顿了顿,还是对之前那件事有些在意。她忍不住往录音室方向睨了一眼,“您知道……有一伙儿地痞经常堵他么?”

哎完了,狗改不了那什么,我又多管闲事。

南栀在心里痛骂自己。

这回轮到赵哥懵圈。他嘴型张得圆润:“啊???”

赵哥是季寻的经纪人,有些事他不清楚很难保证对方安全。南栀把前些天的事简单说了一遍。谁知赵哥的关注点歪了:“我说怎么有个发绳。”

南栀迷惑:“嗯?”

“不是,我是说这事我知道。”赵哥醒了神,凑到南栀耳边:“是这样的——”

季寻往外看的时候,就看到不远处吧台处,赵哥一脸眉飞色舞说着什么。而坐在他对面的女人耐心听着,时而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她天生一副好皮囊,唇红齿白,以至于露出什么神情都只与漂亮搭边。

他们聊得很开心,谈话氛围好得惊人。季寻一次都没见过这个总是温温柔柔咬着软语说话的女人会露出这么多不一样的情绪。

他们到底在聊什么。

合同需要谈那么久吗。

有什么值得笑的。

隔着隔音玻璃,他都仿佛能听见赵哥笑得有多大声。

真的很吵,吵到眼睛了。

***

赵哥拿着合同哼着歌走进录音室。

录音室里安安静静,小祖宗的耳机就搁在调音台上,气氛显得有些奇怪。

他咦出声:“在休息呢啊?正好,合同拿来了,现在签吗?”

季寻:“呵。”

“别这副表情,我都怕了你了。”赵哥哀嚎道,“祖宗啊,我刚跟人家聊好,你别一回头又说不签了。我这怎么跟人家去说,我换个城市重新开始吧我。”

“没说不签。”季寻伸手,“拿来。”

合同递到他手上,翻开第一页、第二页、第三页……

他像是随口找了个话题:“你们刚才在聊什么。内容你都看过了?”

赵哥点头:“看了啊。”

赵哥回答完第二个问题,自动忽略了第一个。

沉默的半分钟过去,他终于没让人失望,说:“小祖宗,你那小叔家找了人去堵你?你怎么提都不提一句?”

季寻:“……”

聊的这个?没营养。

“我怕人家对咱们工作室的财务状况产生质疑,就把那伙人的来由跟南老师讲了讲。你还别说,她可真是个……有意思的人。”

季寻对他说两句非要停一停的毛病深恶痛绝,签字笔都快戳透合同了:“哪儿有意思?”

“就,我跟她讲完你小叔的极品事迹。她代入感非常强——”赵哥坐直身体,开始全身心地模仿南栀:“那会儿南老师双手合十,非常虔诚地说:‘那就祝他进局子的路平安顺遂吧’。”

刺拉一声,合同纸戳烂了。

第15章 慌乱  你明明也很舒服,不是吗。

季寻忍得很用力,才没像当时的赵哥一样失态。

他几乎能想象出南栀说这话的模样,虔诚,认真,人畜无害。同他剖析的一样,这个女人就是非典型性温柔。潮水褪去,暗礁展露。

赵哥拎起合同纸,嗟叹:“你怎么不垫巴个东西,都戳破了。”

季寻冷眼瞧他:“是你让我现在签的。”

“行,怪我。说说,怎么想通的?”赵哥笑眯眯地问,“我还以为要过段时间才能劝得动你接新合同呢。”

“买了把新midi键盘。”季寻随口道。

赵哥不解:“那玩意儿不是才万把块钱吗?”

他的疑惑才冒出来两三秒,就听对方冷笑一声:“你听不出来我是在敷衍你吗。”

赵哥:“……”

这几天春雨连绵。

对很多人来说,春天是一年的开始。但对季寻来说,春天是终结。他曾经珍惜过的人和来不及说的话都停在了春日。

他记得那天下雨,他偶然吃到了久违的酥皮浓汤。汤的味道很醇厚,酥皮也香脆得恰到好处,把他记忆里缺失已久的情绪都勾了出来。

于是他冒着雨,徒步去了原来的住处。

房子一点没变,被人打理得干干净净。

没了小叔那家子的糟心事,他原本可以搬回来住,但绕着房子走了一圈,忽然觉得太过空旷。他站在走廊这头喂一声,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回音。

声音来来回回,同他的灵魂一起震荡。

现在这里每个房间他都能自由进入。

以前最不爱去的书房,变成了最能让他沉静下来的地方。

他的父亲喜欢拍照,喜欢看书,喜欢写诗。书房是留下痕迹最多的地方。他常说自己是个浪漫主义诗人。当然了,是自封的。

要是按照世俗的标准,他大概就是个业余到不能业余,偶尔能写出两句酸不溜秋词句的爱好者。就因为生意场上阿谀奉承,他还真以为自己有创作天赋。

但季寻不一样,季寻确实有天赋。

那天晚上,季寻都待在书房。架子上最显眼的地方摆着那首由他的父亲写给母亲的情诗,裱了框,厚着脸皮叫《洛神》。

他又想起青年舞团有人找上门,要求给洛神编曲的那一年。

那会儿他初露锋芒,季致学一个劲地怂恿他:“去吧,试试看。多巧合,这不就是我跟你妈的定情信物嘛。你编曲,人家排舞,到时候咱们一家都去看。”

“不要。”他不肯。

季寻觉得,他是父母爱情“最错误”的结晶。

简而言之他是多余品,是爸妈秀恩爱的意外。

别人一家出行,把小孩照顾得好好的,谁还不是掌上明珠呢。他却时常经历那种妈妈累了爸爸背,你自己迈着小短腿在后边追的窘境。

他以前的性格也没那么糟糕,就是善于泼冷水,以免家里的氛围时常陷入黏黏糊糊的粘稠状。

所以季致学越怂恿,他越梗着脖子不愿意。

父子俩一个追着说你写呀你去写,一个天天在家冷飕飕地嘲讽,“不写,要脸。你不是特有创作天赋么,你自己怎么不去。”

后来物是人非,所有的一切都停在了那年春日。

这件事自此没人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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