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第96章
蓬莱岛之中心，矗立着巍峨的三十三重蓬莱天宫。巨大的日轮环绕天宫，其光芒令人自惭形秽，不敢直视，蔚蓝的天河之水从第三十三重宫殿倾泻而下，折射出绚烂的虹光照向四方。
千面驾云穿越水帘直入宫殿中，将孔时清放到床榻上，很快，他后背上的伤口渗出的血便将床榻浸成了血色。
鸾鸟的攻击中都蕴含了怨气，孔时清被雌鸾抓伤，怨气顺着伤口侵入身体，迅速蔓延至五脏六腑中。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着宫殿的雕梁画栋，忍不住向千面咧嘴露出一个笑，“好，真好，小胖我以前从来没想过，自己能死在一个这么富贵的地方。死前在这里沾沾富贵气，来生我一定能投个有钱人家，绝不会像今生这样吃尽苦头了。”
“神女殿下，我活不成了，这是属于我的劫难。但是宿戈……我的兄弟，他不像我这样是个没人惦念的孤寡人，还有人在等他。所以我请求你，看在我身上的那些小玩意儿曾给你带去过一丁点儿乐趣的份上，救救他。”
千面握住他的手摇了摇头，说:“你不会就这样死去的。”
孔时清以为千面在宽慰自己，忍着怨气侵蚀身体所带来的痛苦，“神女殿下，你不必安慰了，我真的要死了，只是希望刚才说的那件事你能够答应。”
“既然你们是兄弟，找人这种事，还是等你醒了自己去。”
千面说完后，孔时清感觉自己的身体由外向内充盈着一种难言的暖意，一下子就连后背的伤也不疼起来，整个人意识昏昏沉沉的，难以抵挡睡意来袭，眼皮几次挣扎后合拢，脑袋一歪，睡了过去。
醒来后睁开眼，孔时清惊奇于自己没有死掉的同时以为自己被人扔到了野外，曝尸荒野。不过细看之后，他发现这里其实就是一个花草繁茂的山洞，基本的桌椅等器具全是用石头打磨出来的，看起来有种返璞归真之感。
他怀着忐忑的心情在山洞里四处转悠起来，最终在路过一面水镜时发现里面的人影有点不太对劲，狐疑地倒退回去。孔时清知道自己的身材是有点圆润的，然而眼下水镜中倒映出来的人影却是瘦削的，仔细一看，眉眼这些都没有大变，完全就是瘦下来的自己。
“我这是……”
孔时清盯着水镜转了一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发现镜中倒映并非幻觉，他是真的突然一下子瘦下来，就连原本合身的衣裳也显得宽大了，松松垮垮地搭在身体上。
“你醒了。”
千面的声音由远及近，端着一杯散发甜腻香味的东西走进来。
孔时清从千面手上接过杯子，凑近闻了闻，觉得里面的东西像花蜜，只是这味道过于浓郁，让人无法下嘴。
“你怎么不喝？”千面觉得奇怪，“这东西对你的身体很好，喝下之后就不用再吃别的东西了。”
孔时清便一口把花蜜喝进去，等那股甜腻劲儿过了之后才说:“谢谢神女殿下，的确感觉一下子饱了。不过，我身体这是怎么了？突然瘦这么多，我在水镜里看着都有点认不出了。”
千面脸上的笑容因孔时清说出的话而淡去几分真切，声音也平平的:“抱歉，是我擅作主张，你被那只鸾鸟重伤，治疗的时候我替你调理了身体。”
尽管千面的笑容看起来还是如常，孔时清却捕捉到了低落，连忙开口:“你千万别误会。神女，我只是发现自己突然就瘦下来，有点不习惯，其实不管胖瘦，反正都是我自己，我真的不是……”
平时利索的嘴皮子忽然变得笨拙，孔时清懊恼地抓了抓头发，不知道该怎么将自己的意思传递清楚。
他的反应令千面重新开怀，“你没有怪我就好。”
孔时清跟着千面在石桌旁坐下，将空杯子放在上面，好奇地用目光把整个山洞环视一圈，语含惊奇:“我记得自己昏迷前看见的是一个特别富贵的地方，还说了些沾喜气之类的胡话，没想到再醒来是在这么个别致的地方。”
“你喜欢三十三重蓬莱天宫？”
“三……什么天宫？”
“三十三重蓬莱天宫。”
“这名字真拗口。”
孔时清嘀咕完见千面看着自己，像是在等他回答最开始的问题，连忙开口:“只是因为我没见过那样的地方，所以才会感到惊讶。这里虽然没有天宫奢华，可是看得出来布置的人很用心，我也喜欢。”
“谢谢。”千面的眼睛弯成了月牙，让人相信她是真的因孔时清之语高兴，“天宫的确是一个漂亮的地方，不过我并不喜欢那里，只有这里才是属于我的净地。”
孔时清默不作声地松口气，莫名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对了，神女，这里是你的地盘，能拜托你帮我找到宿戈吗？”
“如果你希望，那么我会去找。”
“多谢。”
孔时清向千面抱拳，后者看着他瘦下来的脸庞出神，“我记得你说有人等他，我能知道是谁吗？”
“这……”孔时清顿了顿，“就是他喜欢的人。”
“那个人不在这里？”
“在外面。”
“那么外面是个怎样的地方，你能够告诉我吗？”
孔时清猛地意识到自己一时嘴快说漏嘴了，赶紧找补:“外面就是、就是人间，神女知道的，我们是飞升的修士，修士都是从人间来的。”
千面没有拆穿孔时清的谎言，“那人间是什么样子？”
孔时清忽然意识到千面并不是真实存在的人，而只是怨气化身，一下子就难受起来，没有说话。
千面感到失落，“不可以告诉我吗？”
孔时清抹了把脸，觉得即便千面不是真实存在的，到不了他说的“外面”，既然她想知道，自己就应该回应这个期待。
“神女，不是的，我只是在想人间是个很大的地方，好玩的东西很多，有趣的事情也很多，我该从哪里讲起。”
“就讲你自己的事情吧。”
“我的事？”
“嗯。”
“那可能会让你发现我其实是个糟糕的人。”
孔时清说完后便向千面讲述了自己过去的那些事，好的坏的，有趣的无趣的，都配合着手上的动作和时而夸张的表情生动地描绘了出来。他本就是个嘴皮子功夫非常厉害的人，卯足了力要讨千面开心，手到擒来，尤其是那些发生过的糗事从他嘴里说出来有如当时的情景再现，千面脸上的笑容几乎没有消失过。
“……我去过一个叫凤凰城的地方，那里有个花灯节，节日那天，满城都会挂满凤凰灯，特别漂亮。我逛的时候，听说这花灯节最开始就是赏灯的节日，各种各样的灯都有，后来有一任城主的夫人，因为小时候见过真的凤凰，还被凤凰救过，一直想要再见到凤凰，久思成疾。城主很爱夫人，可是凤凰这种东西，在人间并不是想要就能见到的，所以城主为了实现夫人的愿望，亲手扎了一万个凤凰灯，在花灯节那天让人挂在城里。从那次以后，为了纪念城主和夫人的这种真情，凤凰城的花灯节就改成了满城挂满凤凰灯。”
“凤凰灯？”
千面想了想，手心翻转，一只袖珍的凤凰随着这个动作出现，挥扇双翼在她的手腕处环绕着飞翔。
“像这样的凤凰灯？”
孔时清第一次见到有人能够凭空制造出东西，震惊地张大了嘴，在千面望过来的疑惑眼神中，他意识到自己顶着修士的身份不该如此大惊小怪，渐渐找回自己的声音，“不，神女殿下，人间扎灯笼的人并没有这样的手艺。凤凰灯取这个名字，只是因为灯笼的形状看起来像凤凰，而不是真的把凤凰做成一个灯笼。”
“原来如此。”
孔时清看千面心情有点低落，想了想后说:“神女，你能凭空造物，那么可以给我一些竹篾和彩纸吗？”
千面依言将孔时清要的竹篾和彩纸放到他面前，后者将东西拿在手上，回忆了一下在凤凰城见过的凤凰灯的样子，埋头扎起了凤凰灯。
孔时清没有扎过灯笼，只是曾经在凤凰城见到一位大爷演示过灯笼的做法，时隔这么久，他只能凭已经模糊的记忆自行摸索。大约半个时辰后，竹篾和彩纸在他手下变成了凤凰灯，只是模样并不如他曾见过的那些，许多地方贴合得不够紧密，凤凰的样子有点走形。
“真不好意思，我的水平有限，只能做成这个样子。早知今日，那个时候我该仔细学一学。”
千面接过他手上的凤凰灯，“谢谢，我觉得它已经很好看了。”
“如果有机会，还是要去凤凰城，满城的凤凰灯，真的很漂亮。”
孔时清说完后才意识到自己的这个邀约是永远不可能实现的，不免沉默下来，却听得千面问:“如果有那个机会，你会带我去吗？”
“当然。”
这两个字让千面再一次露出初见时那般灿烂的笑容，“一定会有这样的机会，希望你不要忘记今日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