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第27章
一只犯过食人之罪的蛊雕擅自越过九天界门逃往人间的消息传开后,凤姒的宫殿立刻有了访客。
这位客人名乌佑,是身负看守界门职责的狌狌族的族长。那只蛊雕能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九天,说明那日看守界门的人失职,为了补救这个过失,乌佑亲自到人间搜寻。怎料那蛊雕狡猾谨慎至极,一入人间后便如水滴入大海,一点踪影都无,无奈之下乌佑只能来丹穴山求助。
之所以找上凤姒,是因为凤族除了护佑南荒之外,兼司审判之职,凤族每任族长之间相传的红莲业火可直接灼烧神魂,每个犯过的人都会被打上红莲罪印,直至其罪消除。灵魂中带有红莲罪印的人,无论逃到哪里,一旦红莲业火燃起,都将无处遁形。
乌佑上门时凤姒正与中荒夫诸族族长褚容商议事情,此人是个惯爱凑热闹的,听完乌佑陈情后当即把事揽自己身上,催促凤姒去人间走一遭。
二人依据着红莲业火与红莲罪印之间的呼应到了人间一个名为东聚镇的地方。东聚镇位于大陆东边,名字里虽然带了一个“聚”字,却是人来人往无人留之地,定居于此的大多是些土生土长的老人。
褚容观凤姒来到东聚镇后始终皱眉,猜想是有不顺利处,开口:“临行前我找人问了罪人姓名,唤谷阳,现在是找不到踪迹了?”
“的确是忽然消失。”凤姒说,“这地方必定有结界存在。”
褚容往四下看了看,大拇指与食指屈成一个圆放在唇边吹了声口哨,应口哨声而来的是他饲养的宠物朏朏,状如狸而白尾有鬣,乍看与人间的野猫颇为相似,踏着云落在褚容肩头后撒娇般用毛茸茸的头蹭了蹭他的脖颈。
褚容抬手顺完毛,说:“乖宝,去这镇上看看,有什么地方神力异常充沛。”
朏朏“咪”了一声,化成一道白光从东聚镇各间房子的屋顶快速掠过,半柱香后回到褚容身边,示意他跟自己来。
二人在朏朏的带领下最终来到一座位置十分隐蔽的旧宅前,朏朏抬起自己的左前肢虚空碰了碰,凤姒和褚容同时感觉到附近神力波动,一息后一个透明的罩子缓缓浮现,刚好把整个旧宅覆盖。
“合着躲这里面呢,我来。”
褚容刚说完,漂浮在他身边的朏朏就抬起上半身呈站立状,前爪捏成两个纯白的小拳头,激动地发出“咪”声,一副为褚容加油助威的样子。
凤姒后退两步给这对主宠留足空间,只见褚容闭上眼,凝神结印,蓄足力后将汇聚的神力向结界打去。
褚容之于中荒如凤姒之于南荒,他的神力有着大海般的浩瀚和强大,与结界碰撞后向四周溢散出极具破坏性的冲击力,离他最近的朏朏被气浪整个掀翻,凄厉地“咪”了一声,翻滚几圈后被提前用神力护住周围建筑的凤姒稳稳接住,迅速地舔了舔毛给自己压惊。
这场对峙以褚容被迫收力结束,凤姒把怀里的朏朏还给他,仔细查看结界,发现上头一丝破裂的痕迹都无,眉心微蹙,思索到底是何人在此布下的结界,竟然连褚容都破不了。
这时,凤姒和褚容同时捕捉到耳畔有不寻常的风声传来,后者抽出别在腰间的折扇,流利地将其展开,挡下掷向二人的异物后手腕翻转,用折扇盛住异物,发现是有人朝他们扔了几块小石头。
扔石头的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人,身材精干,身上的衣物有不少补丁,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的目光十分凶狠,不过这在褚容和凤姒眼中更像是一头刺猬正向闯入自己领地的陌生人展露身上的尖刺。
褚容抖了抖折扇,将其收拢别回去,对这人说:“少年人,随便向别人丢石头是不对的。”
少年道:“你们在我家门前作甚?”
“你家?”褚容惊讶,目光在笼罩旧宅的结界和少年之间来回睃巡,好一阵后才对凤姒低语:“奇怪了,一丝神力都无的普通人怎么会被这么强的结界保护?”
不等凤姒接话,褚容对少年说:“我且问你两个问题,少年人,你家中有谁?近几日是否收留了可疑的人?”
“你们就是最可疑的人!”
少年丢下这句话后快步向旧宅走去,褚容觉得谷阳就藏在里面,少年这一进去犹如羊入虎口,于是伸手拦他。谁想少年回身便是一掌拍向褚容胸口,趁着后者接招时,泥鳅般滑溜地钻到结界里去了。
褚容呆呆地念了句“还真是他家”。
寂静片刻,旧宅里突然传来一声极为凄厉的叫喊,是刚才的少年在喊“母亲”,紧接着是一阵杂乱的咚咚声,像是里面发生了争执,桌椅板凳倒在地上。
凤姒听到后皱眉,伸手覆在结界上,感受掌心传来的神力冲击,对褚容道:“这少年人的母亲或许已遭不测,不能再任由谷阳杀人了,我试试用红莲业火破结界,若还是不成功你我再合力。”
褚容点头应好。
凤姒取出含光剑握在右手,左手汇聚神力后缓慢抚过剑身,每抚过一寸,那一寸周围便燃起红莲业火。一直到含光剑与红莲业火融为一体,凤姒飞身举剑攻向结界的顶部,剑尖所指处出现一个巴掌大的硬物,竟是一片青色的龙鳞。
褚容看到后眯起眼,“竟是护心鳞,难怪刚才我破不开。”
单论神力,凤姒破不开这结界,然而她用的是神魂都能灼烧的火焰,即便是龙族护心鳞,面对红莲业火也只有被烧成碎片的份。
随着护心鳞的崩裂,旧宅周围的结界自然不复存在。凤姒借势落在旧宅的庭院当中,立刻闻到扑鼻而来的血腥味,不等她前去屋中探查,刚才的少年踉跄着从屋里跑出来,身上有几道被猛禽爪子抓出来的伤痕,跟在他后面的是一位满身都是血的美貌妇人,倘若仔细看,又会发现妇人之相不过是一层没来得及完全披在身上的皮囊。
迈进院中的褚容见到这一幕后眉间隆起很深的“川”字纹,边说边抽出折扇向妇人打了过去:“下作的东西,夺人性命还剥人皮囊披在自己身上。”
朏朏也很是嫌弃地“咪”了一声。
折扇在褚容的操控之下来回打了谷阳足足三十六下,后者发出痛呼,倒退几步后跪在地上,身上的皮囊也滑落,露出了自己本来的面貌,畏惧地望向一步一步朝自己走过来的凤姒。
谷阳灵魂中的红莲罪印在凤姒的操控下化为炽火燃烧,谷阳痛苦地抱住头,面容狰狞,几乎要绷不住以头抢地,口中直呼“饶命”二字。
凤姒暂时收起火焰,问他:“你是如何逃过界门处狌狌族的看守来到人间的?”
谷阳目光闪烁,不语。
他这样心虚的反应反而证实了凤姒关于暗中有人帮助谷阳的猜测,再次让谷阳受到红莲罪印的折磨,逼问他是谁助他逃出了九天。
谷阳咬紧牙否认,两分钟后实在扛不住这种不如死个痛快的折磨,改口称是有人暗中出手帮自己。凤姒于是停下,等他说出背后的人,然而就在谷阳喘口气准备和盘托出时,一支从屋顶方向射来的弓箭直接穿透他的心脏,须臾间便毙了命。
出手灭口之人迅速离去,褚容带着朏朏去追捕。
凤姒见褚容去追,心中对他很信任,便没有追去,而是回头打量跪在那副皮囊前痛苦流泪的少年。
刚才护心鳞遮掩了少年身上属于半神的气息,是以凤姒和褚容都误认为他是一个普通人,后头护心鳞被毁,结界破开,少年的真身便藏不住了,是一头还未成年的红色幼龙。
凤姒一时间想不出这是龙族哪个人在人间留下的孩子,见少年拾起妇人的皮囊走回屋中,犹豫几秒后跟了过去。
屋里的场景着实残忍血腥,少年母亲的血从床铺那边流到门口,连成血泊。血泊中躺着的已不能说是个人,失去皮囊的妇人只不过是一大团血糊糊的肉,少年不在意自己身上的伤口,跪在血泊中试图把母亲被剥落的皮囊重新与地上的血肉连在一起。
都说皮肉相连,外皮被剥离后自然没办法复原,凤姒看着少年一次又一次执着地尝试,身上沾满的血一半红一半金,不由长长叹息一声,手上汇聚出一团拳头大小的金光,抛向少年。
金团在半空放射出笼罩整个房间的灼目光芒,待光芒散去,满地的血不见,毁坏的桌椅板凳也都被复原,死得极为惨烈的妇人衣冠整齐地躺在床上,双手交叉置于胸口处,掌心似有若无地握着一簇鲜红而清香的凤凰花,安详得仿佛只是沉浸在某个美梦中。
少年眨了眨眼,以为刚才是一场可怕的噩梦,趴在床上用手去试探鼻息,却什么都没有感觉到,只能在情绪崩溃边缘瘫坐在地上。
片刻后,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向门口看去,那里却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