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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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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天下大乱

齐鹤唳躺在营帐里, 自江梦枕离京后,他便直接搬到了军营再也没有回过齐家,他说不清失去江梦枕是什么感觉, 只是独立在辕门之下望着日升月落,常常生出一种诡异的迷茫感, 他的生活已经全然崩碎, 可这个世界依然运转不息,白天日头高照、夜晚月色凄迷, 竟然一点也没有改变。

小齐, 军器处方才送来一批佩刀, 刀刃上用的全是精钢!张哥兴奋地拔出刀来往桌上一砍,木头桌角应声而断, 你看看这刀多快!

我听说别的营连饷银都发不下来,咱们怎么还有钱打新兵刃?老李往齐鹤唳肩上捶了一拳,笑着道:莫非你把家里的钱财全贴进了营里?怪不得最近不敢回家了!

齐鹤唳只觉得那柄钢刀仿佛斩在他的心尖上, 喉头泛起一股血腥味儿,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才将身体的不适感强压下去。江梦枕离去前轻飘飘地说他们两不相欠, 其实哪有这么轻巧,他欠江梦枕的明明永远也还不清!青州兵的重铠、马匹、佩刀和军粮,一分一毫花的全是江梦枕变卖嫁妆得来的银钱, 他以一己之力养了一支军队整整半年, 花光了半个江陵侯府的积蓄, 齐鹤唳怎么还得起这百万巨资?而比钱财更重的,是江梦枕对他脉脉无声的情义,有人把恩情挂在嘴边、生怕人忘了,有人反而羞于提起他们的付出, 而世人的局限和可笑就在于标榜要挟者往往能得到重视与支持,而静默奉献的人常常被误解和忽视。

从小厮身上的钱袋到托人转交的军饷,若不是事到临头、齐鹤唳永远也不会知道江梦枕为他做过什么,当他在江梦枕面前刻意提起肖华对他一心一意的时候,江梦枕会是什么感觉呢?齐鹤唳简直不忍心去想,他恨透了自己那时的偏执和幼稚,这句话一定伤透江梦枕的心,以至于在最后分别的时候还特意恭喜他找到了想要的一心一意他究竟糊涂到了什么地步,才会把江梦枕对他的用心拿去和肖华相比,这分明是一种羞辱、无异于把江梦枕的心扔在地上去践踏!

有些人不愿将爱意宣之于口,因为那对他们来说是极郑重的事,齐鹤唳其实是最懂得这个道理的人,可是他的自卑与疑心让他无法将心比心地去理解江梦枕,反倒对肖华的大胆表白产生出某种类似钦佩的错觉,因为那是他不敢做的事。到头来,对他一心一意、口口声声说着喜欢他的肖华害死了他的孩子,和瘦猴儿一起畏罪潜逃,而对他三心二意的江梦枕却为他付出了自己的所有,家财散尽、身心俱伤地回乡,这真是莫大的讽刺!齐鹤唳想要的从来就只有江梦枕一人而已,而对他最是毫无保留、一心一意的人也正是江梦枕,他们明明是互相深爱的,却落得个劳燕分飞的下场,怎能不叫齐鹤唳痛彻肺腑、悔断肝肠!

相比齐鹤唳,江梦枕的内心反倒平静许多,并没有如此的波涛翻涌、不能释怀,他只觉得累。从京城到江陵的路上,江梦枕沉睡的时候多、清醒的时候少,他的身心都亟待修复,武溪春让孙大夫和他们一起上路,一路上有名医调理身体,江梦枕虽在小产后赶路,却并没有什么不适,只是偶尔听着马蹄声怔然呆坐,很久都回不过神来。

孙大夫私下对碧烟说,别看江梦枕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其实内里郁结于心、耗损得厉害,让她想办法宽慰几句,将江梦枕闷在心里的郁气略微开解一些。碧烟怕他憋出病来,有心起了几次话头,却都被江梦枕轻描淡写地搪塞过去,他口中只说没事,还反过来劝碧烟看开些,但话风一转到齐鹤唳身上,他就立时闭口不言、仿佛是撬不开的河蚌一般,只是那蚌壳中没有珍珠,唯有一滩淋漓的血肉。

你看多怪,那只大雁一直跟着咱们!两个车夫靠在树下歇脚,其中一人指着天上道:还一直叫个不停,怪不得人说秋天的猿鸣雁叫最不堪听了。

秋天雁向南飞,咱们也向南走,只是顺路罢了...

江梦枕默默撩开窗帘望向天上,见云中果然有一只孤雁奋翮而飞,他倏然想到彩礼中那一对系着同心结的大雁,离京时未流的泪不由自主地落了下来。问世间、情是何物?元好问的这一问,问住了千古的人,在孤雁哀哀的叫声中,江梦枕一个人在马车里痛哭了一场,碧烟听见声响方要去看,却被人拉住了衣袖,孙大夫向她摇了摇头,看着天边的孤雁低声吟道:...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他叹了口气,缓缓地说:江公子矜贵自持,非把泪憋成了血才肯哭出声,你就让他哭个痛快,若这眼泪再不流出来,他到了江陵也不过是挨日子,早晚要生大病。

碧烟难受得不知如何是好,公子不是个能放得下的人,若不是齐家老二做的太绝、里头还隔着孩子的一条命,公子就算熬干了自己也不会离开他的... ...我只怕公子今后都走不出来,让这负心人毁了一辈子。

发肤之疾易治而心病难医,你看那只孤雁,现今飞腾在天上、鸣叫声遏行云,可我断定不出十日,这雁必死兽犹如此,人何以堪?

那只孤雁一路跟着他们到了江南,突然有一天,江梦枕没再听见断续的哀鸣声,他有些疑惑地看向如洗的碧空,向碧烟问道:那只雁呢?你今天可看见过它?

碧烟含糊地说:似乎看见了,又似乎没有......许是它与我们不同路了。

江梦枕将信将疑,那只孤雁从此后再没有出现,马车行至江陵城外,气候已是深秋,江梦枕暗暗猜测那只雁八成是死去了,不知有没有多情的人把它埋葬于雁丘,而这世上又有多少痴情和执着是连坟墓也没有的。

马车驶进江陵城,江梦枕撩开帘子望向熟悉的街景,却见人们交头接耳、面带仓皇,他在江陵侯府门前下了车,江梦幽早在门口等他,姐弟俩四目相对还没来得及说上一句话,只听城中钟鼓齐鸣绵延响彻,江梦枕吃了一惊、紧紧握住姐姐的手,怎么回事?这是丧钟么!

江梦幽拉着他快步走进府内,令下人们紧闭大门,压低声音道:圣上十日前驾崩了,消息这才传到州府...我在京里留了人,时不时会递来快马飞鸽的书信,三天前已知晓了这事,宫里还传出消息来,说是大行皇帝留下了遗诏,将皇位传给了晋王。

江梦枕手心里全是冷汗,急急地问:那贵妃和三皇子呢?他们承认遗诏了吗?

我想大约不会认,幸而你回来了,京城估计乱得厉害,说不定已经动起刀兵了。

江梦枕心里一紧,犹豫了许久,最后只问:晋王若是顺利继位,你和瑜哥儿怎么办?!侧妃生的也是个儿子,她还能容得下你们吗?若三皇子篡了位,你们也一样很是危险!

我担心的也是这个,等京里分出胜负,他们便该腾出手料理我和瑜哥儿了...江陵侯府的目标太大,你还记得蘼芜山顶的家庙吗?我已让人收拾了那里,情况不对我们就去山中避一避,只是连累了你!你和齐二少爷的事...

姐姐现在面对的是生死存亡的大事,我的事不过是小情小爱,姐姐万勿为我忧心分神,更别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话,江梦枕打断她道:从小到大都是姐姐护着我,我没本事去保护姐姐,但这回能陪着姐姐经过这些事,总算是做弟弟的能尽一份心。

江梦幽甚感欣慰,近来她也是日夜担惊受怕、不知如何是好,她带着两个年幼的孩子身边连个能商量几句的人都没有,此番江梦枕回来,她不免长松了一口气,姐弟俩使劲握着对方的手,都从心里生发出一种在惊涛骇浪中相依为命的感觉,为了皇位血亲相残、血流漂杵的事难道还少?他们已卷进了这世上最凶险可怖的斗争,前途未卜、无所依靠,能信任的人只有彼此而已。

随后的几天,京城的消息不断传来,一个比一个更为惊心:先是三皇子不认遗诏,满朝文武分成两派、吵闹不休,又是五皇子引西狄铁骑入关,一路势如破竹兵锋直指京城!京中的晋王一党纷纷出逃,三皇子党则在京里等着西狄人把他们的主子捧上皇位,戍卫京畿的三支守军被勒令不许出击,哪想到西狄人进了京城一路烧杀抢掠,根本不听三皇子约束,三皇子怒火中烧地去找五皇子要个说法,却被这个自小一起长大的手足一刀砍了脑袋!

没人相信本朝的兵马能赢过西狄铁骑,晋王离京前的最后一道旨意是要羽林卫、京畿戍卫营和青州兵全体出击,拖住追击圣驾的西狄人,他自己带着侧妃在镇国公的护送下逃向北蛮。

那一日,京城中火光冲天,西狄人要把繁华的古都一把火烧成放马的平原,在京城人绝望的哭喊声中,竟有一支极精锐的军队从城外杀了进来,人人铠甲雪亮、钢刀耀目,在混战中西狄的大将被一柄长/枪挑下马来,这些被当作炮灰的京城守军,竟在已被放弃的情况下,打赢了这殊死的一战,逼得西狄铁骑狼狈地逃窜而去!

但这场胜利并非终结,而是中原大战的开始,五皇子引着西狄兵步步紧逼、北蛮打着晋王的旗号趁虚而入,天下由此大乱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上章最后改了一点,让齐二小岳岳跑了哈哈哈哈

有没有课代表还记得五皇子是谁!2333

第73章 唐突佳人

三年之后。

一队西狄残兵在江陵城外游荡, 为首的人往地上啐了口血沫,高声骂道:奶奶的,玄甲军是不是疯了?疯狗似的死咬我们!他们不去争京畿要地, 反而紧追在我们屁股后头过了江,本想着让义军和蛮子杀个两败俱伤, 咱们趁机在江南劫掠一波坐收渔利, 现在可是失算了!

这玄甲军也是邪门,竟有一队佩着钢刀重铠的骑兵, 马匹也是纯血的良种!月前在江边的开阔地让他们一波冲阵, 把咱们打得七零八落, 我们纵横草原的铁骑哪里吃过这种亏,在平原上两军对冲竟然输了!

哪儿能是凭空冒出来的, 定然是官军的底子,那些民勇散兵组成的义军岂有这样的军备和战力?五皇子摸着脸上的血口哼了一声,他们自称义军, 不过是为了不受蛮人的牵制罢了,否则蛮子用晋王的名义下旨让他们缴械投降,他们从是不从?当年京城大战, 三支戍军被打散,咱们也吃了好大的亏,我看这玄甲军就是当时的京城守军八成是羽林卫的余部!

为首的将领又道:真是要命, 北蛮号称是勤王正统, 义军占着民心, 里外里只有咱们是人人喊打的!要不然抢掠一番,带着金银美人早日回西狄去罢了!

我反了的那天就已经失去了天下的民心,我也不求做皇帝,只想出口恶气!我身上也流着先皇的血、我也是先皇的儿子, 可我在宫里过的就是奴仆牛马般的日子!人们说我引兵叛国,那北蛮打着晋王的旗号进兵,就是正统了?五皇子冷笑着说:江南自古繁华富庶,我们既已过了江,怎么能空手而回?前面就是江陵城,里面黄金美人无数,我们先收拢残兵,杀进去快活一番再说!

狄人们闻言怪笑欢叫,这群人残暴凶蛮、唯图痛快,皆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的脾性,他们徒有蛮力而脑袋空空,只想着大不了兵败后逃回到西狄继续牧马放羊,根本没有长远的战略与计划,以至于他们所到之处犹如蝗虫过境、一味抢劫破坏。京城之人已深受其苦,现在他们渡江到了江南,更如同老鼠掉进米缸,誓要把这未接兵祸的鱼米之乡糟蹋得不成模样。

蘼芜山在江陵城外五十里,山顶的水月庵是江氏家庙,山下的田庄也是江陵侯府的祖产,庄里人世代都是侯府的佃农。近一年来,佃户中常有人说曾在蘼芜山上看见观音显圣,传言讲的有鼻子有眼,说是观音身边还跟着金童玉女,金童大些、玉女年幼,俊秀得好似年画上的娃娃,还有人画了观音像挂在家中上香祭拜。

乡野村人的画技不佳,只能勉强看出这观音眉心生着红痣、一双凤眼斜飞上挑,南宫凰袖着手上下打量着那副画像,眯着一双狐狸眼笑着道:看来这观音长得颇有姿色...

阿弥陀佛!村人急急地说:客官怎么如此轻薄?我是亲眼见过观音显灵的,你万万不可当作儿戏!

你是在山顶的水月庵附近看见观音的?

正是呢,他与庵里的水月观音像长得一模一样,还能有假?

南宫凰微微一笑,留了一锭银子在桌上,将画像卷了卷收进袖口转身离了农家,侍童见他一身轻袍缓带施施然出了村口,忙上前道:军师,可找到人了吗?

八九不离十了,他指了指宽大的衣袖,大业就在我的衣袖里。

那可太好了,方才我收到飞鸽,将军追击西狄兵也过了江,大军离我们不过百里!

来得正是时候!我还怕将军贪恋京畿之地的分寸之争、不肯南来,倒是我杞人忧天了。南宫凰腹有韬略,常常自比管仲乐毅,他本来出身名门,只是父辈时家道中落,他不稀罕科举后从五六品的小官做起,干脆效仿先贤隐居避世、以待时机,眼见着时乱势危正是大丈夫当有作为之际,他烧了草庐投入玄甲军麾下,正欲有所作为,他翻身上马一路往山顶走去,仿佛游山玩水般从容悠闲,不知我们能不能见到观音显灵,真让我好奇不已。

他们主仆二人走进水月庵中,见大雄宝殿内盘腿坐着几个耳聋眼花的老尼姑,问什么都说不清楚、只顾嘟嘟囔囔的念经,南宫凰也不着急,只在庵中转来转去四处查看。他发觉庵堂后头有一片竹林,林中似乎有几个脚印,他心里一喜,沿着脚印的方向穿过竹林,果然在竹林之后发现了一座精舍。

你是什么人?有个青衣女子从精舍中走出来,看见南宫凰立刻大声斥责道:大胆狂徒,不请自来非礼也,快快退出去!

相逢即是有缘,姑娘何必生气?我有话想与你家主人详谈,请姑娘行个方便。

我家主人不见客,你请回。

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南宫凰故意大声说:我有晋王的消息,难道你家主人不想知道?

青衣女子脸色一变,仍道:我家主人与晋王有什么相干?你莫要乱说!

江陵侯府大门紧闭,我明察暗访才寻到这里,只求一见晋王妃与江公子。

他一揖到地,等了许久才听到一个声音说:碧烟,请进来吧。南宫凰踏入精舍,屋中檀香缭绕、纱幔低垂,碧烟引着他走到一处屏风前坐下,那人又开口道:南宫先生说有晋王的消息,可是真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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