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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三、六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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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三

「娘亲十七时便嫁去了家族,这桩婚事是她自个儿要的,舅父他们其实很反对,因她嫁去虽是正室,可那人早有纳妾,也有子嗣,可这些,她全不管,执意要嫁…」

傅宁抒淡淡地道。

我听着,有点儿懵懵然的,就是听到他越说到底,声音越低,跟着就沉默了,好一会儿都没开口。

我瞧向傅宁抒,他正对着窗,只能瞧见侧面的样子,而且屋里光线幽微也看不清楚他的神情。

我不禁想开口,可话到嘴边,又莫名觉着犹豫,而且脑子里空茫茫的,不知道能说什么…

我只好也去看窗外,才发现雪势忽地下得深了,风好像也吹得烈了一点儿。

屋里没点上火盆,窗子虽然关得紧,可隐微感觉到有风从窗隙灌了进来,冷凉冷凉的,加上这儿一直瀰漫一股湿意,待得久了,就觉着身体冻起来。

我看着外头的风雪,有点儿担心起来。

唔,这样还能走得回去么?

虽然是在同一个宅子,可一出去,灯火就要给吹灭了吧。

「…冷么?」

我怔了怔,看向总算回过神的傅宁抒。

他问了这一句后就伸出手来,碰了碰我的手,又松了开,然后道:「这一时半刻是走不回去了,先在这儿待一会儿吧。」

说完,他就转身,又走去打开其馀的木箱,开了几个后,就从其中一个箱里拿出两件毛氅。

那不知道用什么羽毛织就的,毛色雪白雪白的,保存的还很好,摸起来也松松软软的,乾燥顺手,更没有在箱里闷久了的气味儿。

傅宁抒将其中一件往床板上舖平,一点儿也不心疼会沾了灰。

「坐上来,会暖一点儿。」

他说,就拉了我过去坐到他旁边,然后把另一件往我身上仔细的披好了。

我怔了怔,只觉着身上立即暖了起来。我摸了一下衣上的毛羽,又用手拢了拢,才想到傅宁抒把这一件给我披了,那他…

我有点儿过意不去,连忙脱口:「先生,这个…」

「你披着便好。」傅宁抒打断。

我喔了一声,想了一下就又说:「那我同先生坐紧些,分先生一点儿。」

傅宁抒看着我,那双眼睛在火光幽微的房里看着亮澄澄的。他脸上笑意温和,我瞧着不知怎地就觉得脸上热了热。

「好。」

我听见傅宁抒应道,跟着就让他伸手给拉近过去,有些冷不防的,我的脸贴到了他的手臂。

他衣上有着冰凉的冷意,还有…疏疏淡淡的藺草的香气。

我觉着心里慌了慌,连忙把脸拿开,也退了一点儿…

傅宁抒像是没觉得奇怪,不过他看我退了一些,同我一笑,说道:「不说分我一点儿的?反悔了?」

我訥了訥,慌张摇头,连忙解释:「没反悔…」

傅宁抒笑了一下,没说话,却是伸了手来,逕自拉过毛氅的一边往自个儿身上披,另一手就我肩上搭来。

「坐近些。」他说,又补了一句:「这样才不冷。」

我愣愣的点头…

这话有道理的,所以…唔…虽然他身上的气息让人感觉心里乱乱的,跳得比平常还要快,可我这会儿就没有躲开了。

我和傅宁抒这么近的坐了一会儿,虽然都没有说话,可就觉着心跳慢慢地平復了,心里也静了下来。

好像…是在书院里,晚上和傅宁抒一块儿,躺同张床睡时那样的安稳。

每次我总是睡得早,要是晚了,傅宁抒也会催促我去睡…可有时候夜半醒来,知道他在旁边睡着,心里面就一阵安心。

可这几天…

我有点儿不懂,为什么不能同他睡在一起的?

我想了一下,忍不住脱口:「先生…」

「嗯?」

「明儿个…就要去傅家庄里了么?」我问,记得要到这儿来时,听见傅宁抒对那林叔说过初四会回去。

…算一算,就是明天了。

傅宁抒听了,低唔了声,却是问:「你想回那里?」

我想也没想就摇头,脱口:「不想。」

傅宁抒像是一怔,转头过来看我。

我才觉得这样回答有点儿不好,这又不是我能作主的嘛,连忙又说:「先生若要去,我也去的。」

「为什么说不想?」可傅宁抒只是问。

「唔…」

我支支吾吾,脑子里隐隐浮现方才傅宁抒说他娘亲的事儿。

进到这儿时,他就说了,自个儿的娘亲,在过世之前一直住在这儿的,可方才,他话里面又说…

我是听得有点儿茫然,可也感觉到一点儿奇怪。

其实,去到傅家庄时,我就有些觉着哪里不对——还以为他同傅老爷子之间,是和我跟老爷一样的。

可好像不是…

傅宁抒对傅老爷子喊得是舅父。我就算书再读不好,也知道喊自个儿娘亲的兄弟是舅父的。

舅父又不是自个儿的爹…

我瞧向傅宁抒,他也看着我。

「…为什么?」

我听他又问,口气很平淡,心里游移了几下,还是脱口,小声的道:「先生的家不是在这儿么?为什么还要说回去…」

「……」

「…我说错了么?」我瞅着傅宁抒,囁嚅的问。

傅宁抒轻沉了口气,不过嘴角微微一动,就感觉他放在我一侧肩上的手往上抬了抬摸上我的脑袋。

「你说对一半。」

傅宁抒淡淡开口:「傅家庄是我母舅这边,到底也算是一个家的。」

我愣愣点头,可想了想,又觉着不通,忍不住疑问,咕噥道:「那怎么先生的娘亲要住在这儿啊?」唔…出嫁了,不是都住在夫家里的么?

柳先生上这方面的课时,我可有好好听的。

可我问了这句,傅宁抒又沉默了…我才想到,他方才也说,他的娘亲身体不好,那是来这儿养病的?

可…这又不对啊。

这儿下雪那么冷的,怎么养病…

我兀自疑问着,就听傅宁抒开了口。

「方才…我不是说过么?是娘亲执意要嫁去家族里的,所以当时她同舅父这边好些年没有往来,可娘亲实在思念家里,那人就在这山里置办了宅子,让娘亲可以稍缓思乡之情,而且一来往之,说不准舅父这边的情况就会缓下来。」

他停了一停,又说:「这大约是他做过最体贴的举止了吧。」

我怔怔的听,却忍不住困惑,脱口:「他?」

可傅宁抒只是嗯了一声,默了一下才又说:「作为一族之长的正室,并不容易,该管的,不能管的,能说的,不能说的,能做与不能做…那些规矩多如牛毛,处理那些对一般人并不要紧,可于娘亲来说,理那些事儿太费神耗力,加上有了我之后,她本就不好的身体,再大不如前,而且…她与族中长老处得不好。娘亲性子好强,不轻易服软,面上也总是冷冰冰的,对不喜之人,便不要应付,于是同家族几个人有些嫌隙。」

「这情况对家族来说,并不好…对那人来说也是,而对他来说,娶得谁当正室都不要紧,要紧的是,能让他心无旁鶩的在外主事,而不是还得分神处理一些琐碎。」

「…久了,说不通后,娘亲便搬出来了。」

傅宁抒慢慢的说,语气平淡:「其实,现在想想,这也是好的,族中人多嘴杂,又太多人看不惯,一直都不是一个合适将养的地方。」

我大概知道了,那个人…我知道他是谁了。

我怔怔的,不禁看向另一头。那一幅画了傅宁抒娘亲的图卷被放在斗柜上。

这里…是他的娘亲养病独居的地方,可一个人在这儿,不觉得冷清么?

那画上的妇人脸上有一点儿隐微的笑容。可我莫名就想,她待在这儿,看着窗外的雪,还有没有那样笑过呢?

去那山崖祭拜,明明自个儿娘亲同姨母是双生,却先拜了姨母,然后傅宁抒说起她时,有点儿轻描淡写的…

但我想,她过世时,傅宁抒一定很伤心,比他的姨母走时还要伤心。

那…傅宁抒…是不是对那个人很…

我想得心头闷闷的。

我不喜欢这个样子,不喜欢听傅宁抒说这些事儿。虽然他说得很平淡,可心里肯定不是这样子的。

…早知道就别问的。

我不禁有点儿懊恼,自己做什么那样好奇的。

「听这些,觉着无趣儿吧。」

耳边听傅宁抒忽地说了这句,我又更懊恼自己不该东想西想的,连忙看向了他,摇了摇头。

傅宁抒微微一笑。

「坦白说,娘亲真不是太好相处的人,对我也是一样,不会拿太多心思安抚。」他又开口:不过她也知道自个儿毛病的,所以倒也不觉着一个人住这儿不好,让旁人轻松点儿。」

「那这样…不是让先生难过么?」我不禁脱口。

「…难过?」

我对着傅宁抒的目光,不禁支支吾吾,觉着自个儿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傅宁抒却像是不在意,温和道:「你是想说,她对我冷淡,我会很难过是么?」

「…唔。」我垂下头。

傅宁抒淡淡道:「没什么的,何况她性子便是这样的。」

我怔了怔,忽地觉得他娘亲…和一个人好像啊。我不禁抬头,脱口就道:「我娘也是这样呢,老冷着一张脸,以前我不知道她就是这样的,有时候她不理我,就要难过好几天。」

不过后来,王朔同我解释过,村长老爷那样丑,天天对着那张脸,心情当然鬱闷,看着谁都不会想理了。

虽然他这么讲他爹太不厚道…可我就感觉好多了。

听我说这些,傅宁抒只是看着我,忽地开口,语气有些犹豫:「你娘为何要…同那村长在一起?」

我愣住,有点儿茫然的看着他,又困惑的想了想,才说:「因为…爹死了。」

「……」

傅宁抒没有作声,一样看着我。

莫名的,我觉得有点儿侷促,有些…唔,心里又有点儿鬱鬱的,忍不住就低了目光,盯着自个儿的手。

「先生…」

「嗯?」

好一会儿,我抬起眼,对着傅宁抒开口:「我没见过他。」

「你爹么?」

「嗯。」我点头:「连张画儿都没有,夫人…娘她好像都把他的东西给丢了,只留下这个。」

说着,我抬手去拉开衣领,将掛着的玉掏了出来。

「可这个,是我要去书院时,她才拿给我的。她说是爹留给我的,唔…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可每次看见这个,我都有点儿想他,虽然…我又不知道他长怎样。」

我一股脑儿说着,就见一只手伸来,摸上我手心里的玉。我望向了傅宁抒,他低着眼,像是很专注的看了会儿,又抬起了目光,摸着玉的手就握住了我的手。

傅宁抒没说话,同我相对,握着我的手就微微施力,把我拉进他胸前。

我的脸靠在他的衣襟上,随着他的吐息起伏,耳边听见了平缓有力的心跳。他一直都没有开口说什么。

可就觉得心里面…鬱着的气舒开了。

我忍不住伸手,去环住他的腰。

「先生。」

「嗯。」

「我跟你说,其实村长没有那么丑的。」

「嗯。」

「过年时,他也会给我岁钱。老实说,他不让我喊爹,是怕我难过,也怕夫人难过,因为我出生时,爹就死了,有个算命的对夫人说,是我的命太煞了,会剋爹娘、剋兄长姊妹,以后还会剋妻…」

说完,我忍不住沮丧,声音低了一低:「什么都剋。」

「那倒不。」

我听到傅宁抒说,不禁抬起脸去看他。

「都剋了啊。」我说。

他像是想了一想,才淡淡的道:「没剋夫的。」

我呆了呆,想了一想,好像…唔,没有哪里不对,不禁感觉高兴,都说算命呢,怎么就少算了这样。

「说得也是。」我笑道。

傅宁抒也笑了笑,便问:「累了么?」

他不说都还不觉得的,这一问就真的有点儿累了,我老实点头道:「有一点儿。」

傅宁抒便向窗外看了一眼。我也看去,却见着风雪变得更大。

其实…也就一点儿路,冒着风雪走也不要紧,而且多了这两件毛氅,可我心里却有些捨不得此刻。

我不自禁脱口,小声的同傅宁抒道:「先生,我只是累,没觉着睏的。我们…等风雪小一点儿再走好不好?」

傅宁抒看向我,笑了一笑,手伸出了过来,往我脸上摸了摸。

「好。」他说:「可若睏了要说。」

「不会睏的。」我立即摇头。

傅宁抒又笑,不过敲了我的头一下,可却轻轻的。

六十四

可到了后头,风雪却是再下大了,压根儿走不出去,真的就只能待在这座楼房里。

开始的时候,我和傅宁抒一样紧挨着坐在床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说——唔,是我说的比较多,傅宁抒大多都是安静的在听。

我对他说了很多,以往在村子里过年的事儿。

每到过年,家里都会来好多的客人,大多是王朔的亲戚,那时候他爹让他出来招呼客人,他就不会溜了,因为可以拿到许多岁钱。

不过,那些人我一个都不认得,唔,也不是完全认不得啦,只是每次他们来时,村长老爷就叫我去帮吴婶的忙,后来也就不太清楚谁是谁了。

可我不觉得去帮忙不好,虽然吴婶不让我靠近灶炉一步,只让我去边上做些零碎的活儿,可这样也不要紧,因为有许多好吃的,都是吴婶平时不太做的。

吴婶对我挺好的,会帮我留一份。有时候王朔也会偷溜进来,可却不要吃特地留的,偏要去一会儿要上的菜盘里偷点儿捏点儿的吃,弄得吴婶很气,可也不好骂他,只能作势赶人…

说到这儿时,搁在柜子上的灯火忽地闪了闪,然后就灭了。

本来就不太亮的屋里变得更暗了,只能靠着窗外照进的雪光,可那亮度很稀薄,也看不太清楚。

屋里很静,就越发觉得冷…

我微微动了动,把手缩进袖子里。

「冷么?」傅宁抒忽地问。

我小声道:「有一点儿。」

傅宁抒没说话,却拉了我一起躺下。他拉开原来披着的毛氅,把他自个儿和我一块儿裹住,然后一手就环到我的背上。

「这样会暖一些。」他说。

我喔了一声,可也觉得…好像真是比方才坐着还要暖,忍不住又往他怀里靠近了一些,就再闻得他身上那抹好闻的香气。

我有些怔了怔,又慢慢的闻了了一下。

…这是属于傅宁抒的味道。

我不禁想,心里却砰砰地跳快了,脸也有点儿热了起来。

「…每年到这个时节,山里总会下大雪,可朔州城里却不会。」

忽地,听傅宁抒开口。

我回过神,又忍不住咦了一声,脱口问他为什么?

傅宁抒像是笑了一下,然后解释起来,说是因为山里湿气重,又说…唔,说了什么,后面有些复杂,我就听得不大懂了。

就是觉得…傅宁抒的声音低低的,像是讲课时那样子的,音调放得很轻,可字句清晰,听着非常的放松跟舒服。

很想…多听一点儿他的声音。

我隐隐的想,忍不住脱口问起朔州城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傅宁抒唔了一下,说起了朔州城里的景况。听起来…好像比渭平县城还热闹,不过他又说是差不多的。

我忽地又想到王朔说要去京城的事儿,算一算…这个时候,他人应该就在京城里了吧。

对了,我和王朔都是第一次在外面过年…

都是第一次,可王朔那儿应该热闹很多吧,我想着,忍不住就脱口说出来。

傅宁抒默然了一下,才开口淡淡的道:「说起来,我的性子是像娘亲多一些,有些不爱热闹的,若你不习惯,以后…也能在舅父那儿过年。」

我听得有点儿茫然,不懂为何以后要去傅老爷子那儿过年,就脱口:「先生以后不到这儿来了么?」

「……」

「那我以后也不能来了么?」我又问。

「…你不是不喜欢么?」

我咦了一下,连忙摇头,脱口:「我喜欢在这儿,很安静…」说着,想了一下,又补充了句:「没别的人。」

傅宁抒没说话了,不过环在我背后的手,往上来摸了摸我的头。

我忍不住再往他怀里靠了靠,才又问:「先生,徐伯说,院里种得那些是梅树,那过一阵子会开花么?」

「唔,应该会的。」

「那花儿开起来是怎样的啊?先生看过么?」

「看过,这儿种得是红梅,所以开起来时,满园子就会红艳艳的一片。」傅宁抒道,

「那些…是姨母住到这儿后,亲自种下的。」

我愣愣的喔了一声,记起他娘亲同姨母是双生,他方才说过自个儿娘亲不太好相处,那会不会他姨母也是那样的人?

我想也没想,就脱口:「先生的姨母也很冷淡么?」

话说了出来,我才觉着问得不好,不禁有点儿懊恼,可傅宁抒似乎不在意,反而笑了一下。

「倒是不会…」他道,便讲起了自个儿姨母的事儿。

我怔怔的听着…

原来…他姨母以前也过得不太好,与人仳离后,先搬回傅家庄,又为了别的缘故,搬进了他娘亲留下的这座宅子。

傅宁抒又说,后来…他因故伤了,便也住到了这儿,同他姨母一起住上了约莫五六年的时间。

我听到这里,不禁呆了呆,脱口:「…先生受过伤?」

「嗯。」

我又愣了愣,脑里却不期然的想起来一件事儿——我想到初时相见的印象,说要保密,然后…真的因为久了,傅宁抒也再没有露过手,整个都忘记了。

这一想起来,我忍不住啊了一声…

「…怎么了?」傅宁抒问,将我往后拉开,让我对着他的目光。

我一阵訥然,就赶紧摇了摇头,期艾的脱口:「没有…就…想起一件事儿…」

「想起什么?」

「唔…」我看了看傅宁抒,才支支吾吾的道:「我…我想起来,跟先生…第一次见上面的事儿。」

傅宁抒一怔,目光有些低了低,不知是不是也想到了…反正就没作声了好半晌。

「先生?」我小声脱口。

「…手还疼么?」

傅宁抒抬起目光又看着我,轻声开口,手也往我肩上摸了摸。

「早就不疼了。」我道,见着他温和的笑了一笑,不禁就问:「先生…怎么会使那几手的?我觉得先生比莱先生还厉害,怎么不去教武艺这门科呢?」

「我不能教。」

傅宁抒开口,又把我拥到他怀里,耳里就又听他道了句,说是这件事儿记着谁都不能提。

我怔怔的点头…

「我小的时候,自有记忆以来,就得学习许多事儿,习武便是其一。」傅宁抒忽地说了起来:「无论何种学习,族里总会找最好的,我的师傅他早已归隐,可当年欠了族中人情,所以才勉强收了我,那时他已届花甲,不过从外表看,是一点儿也看不出来,他老人家隐于淮山,所以我曾经住到那儿几年…」

我听着傅宁抒慢慢的说起,他当年习武的事儿,以及同自个儿师傅相处的经过,分毫没有打岔。

傅宁抒口中的师傅,是个很严厉的人,对他的要求非常的高…好像…比柳先生还要严格,我不禁想。

「可其实师傅心很软,他因为受託,所以才对我那样严苛,后来我因故出了事儿,他得了消息,立即出山救我,后头更花了工夫治好我…如此劳心劳力,我却误解了很多,后面虽说了开,可心里还是觉着愧对,他老人家却也不在意,不过却要我与他作下一个约定。」

傅宁抒说到这儿,停了好一阵,才再开口:「所以我不能教那些。」

我听得朦胧半明的,虽然他没说同自个儿师傅作了什么约定,但听得出来,他之所在书院里不教武艺这一门,就是这个原因。

而无论为什么,我都不禁觉得…他师傅是为了他好的,就忍不住脱口:「…先生的师傅一定是好人。」

傅宁抒像是笑了一下,低道:「他是的。」

「那他…」我脱口,又不禁犹豫,有点儿支支吾吾的。

「他还活着的。」傅宁抒道,话里有些笑意。

我咦了一下,抬起了脸来,讶异的问:「先生怎么知道我想什么啊?」

傅宁看着我,只是道:「以后有机会,带你去见他。」

我咦了一下,有点儿不敢相信,怔怔的问:「可以么?」

「当然了。」

傅宁抒说,微微一笑,把拢住的毛氅拉紧了一些,问道「冷不冷?」

「不冷的…」我摇头。

「听这些,会不会觉着无趣儿?」

「不会的。」我低下脸,往他身上贴了贴,轻着声音说:「先生,我喜欢听你说以前的事儿…」

傅宁抒没说话,只是再用手环住了我。

我觉得心里暖了暖,忍不住就脱口,央求起他:「先生,你再多说一点儿以前的事儿好不好?」

「你想听什么?」

我其实也没特别想听什么的,只是还想听着他说话而已,就道:「什么都好。」

「唔,这样么…那…」

傅宁抒便说起了怎么去到书院教书的事儿。

说是…託赖了林子復的缘故,他们以前就认识的了,不过以前没那样嫻熟,后来才因故熟悉起来。

正好,书院缺了一位先生,林子復便问了傅宁抒。

「我无事在身,就答应去了。以前,与你说过的,我在那儿读过书,可只读了两年,当时里头教导的先生,自然已经不在了,可院长还是同一个,那个人与姨母是故旧,不过,并不知道我是她的外甥…」

我安静了好一会儿,听着傅宁抒说起初时到书院发生的一些事,心里忍不住一直想着方才说的一段,原来他和林子復在到书院前,真是认识的…

唔,可他们在书院里,看着是不错,可好像…

我纠结想了一会儿,越想越觉着脑袋沉沉钝钝的,怎么都想不太清楚,而且…眼皮也有些重重的,忍不住偷偷打了个呵欠。

对了…都忘记了,大清早起来到现在,都没睡过觉呢。

中间还去花房忙了一下午…

唔,可是现在不能睡啊,我想继续听傅宁抒说话…

说不定以后都没这样的机会啊…

——可驀地之间,意识整个撑不住。

我忍不住瞇起眼睛,可才瞇了一点儿,就深深的闭起来了。

好像…安静了很久。

我朦朦胧胧的清醒,就睁开了眼,只觉得很亮,又立即闭上,可立刻又睁开,翻身就坐了起来。

啊…好冷,一起来,盖在身上的毛氅往下滑开,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又去拉了回来拢住。

我望向窗外,已经天大白了,而且…风雪好像都停了。

此刻房内一片亮濛濛,昨晚被翻开的那堆木箱还维持着乱七八糟的样子,更显得房里头空空盪盪的。

可我只是想到,最后自己居然睡着了,就忍不住懊恼起来。

我闷闷的把目光一转,就见着了合衣卧睡在侧边的傅宁抒,他身上另外盖了件袍子,还闭着眼,束发的簪子取了下来,有几綹的头发盖住了他的脸侧。

我直直的瞅了瞅,不禁凑近过去,很仔细的看着他的样子,越看心里莫名的觉着臊动起来。

我怔怔的伸出手,把傅宁抒落在脸侧的头发拨了开,指尖碰上他的脸庞肌肤,就感觉到了一点儿凉意。

我摸了摸,目光停在他抿住的嘴唇,心里面有一种衝动,就把手碰了过去。

没想到才一碰,手指就被握住了,我霎时吓了一跳,抬起目光,对上了傅宁抒的眼睛。

他深深的看着我,没有出声。

我忍不住紧张,动了动嘴巴,可还没脱口,忽地被往下拉了去,然后眼前一晃,没弄清楚怎么回事儿,就让傅宁抒给按倒在床板上。

「先…」

我才出了声,傅宁抒就低下身来了。

方才我碰过的唇现在贴到我的嘴上,冰凉的触感让我忍不住哆嗦,就觉得脸被捧住了。

没一会儿…嘴巴被又热又软的东西顶开,那东西就滑进嘴里舔牴一番,然后就来缠住我的舌头。

我觉着有些喘不上气儿了,手不禁要抓傅宁抒的衣襟,可却只抓住了他一缕的头发,便觉得给缠住的舌被往外勾了出去,这样是能喘气儿了,可还是给捲住不放好一会儿才松了开。

我轻轻喘了口气,怔怔的对着傅宁抒直视,他的眼睛有些水润的光,眨动起来像是星子在闪烁。

我驀地赧然,本来就有些热的脸,忽然又更热了…

傅宁抒松开捧住我的脸的手,却往我脸颊摸了摸,就又俯下脸来,往我嘴角亲了一亲,然后把我拉起身,拥入怀里,

「饿了么?」

耳边听见傅宁抒问,我不禁点了点头。

「好。」傅宁抒又说,放开了我,对着我看,然后忽道:「以后,都不能让别人像方才那样亲你。」

我怔了一下,心里就隐约有点儿委屈,想着才不会的,可也赶紧连忙脱口:「我只要给先生这样的。」

傅宁抒笑了笑,手往我脸上摸了摸,就说:「我们先回前头去,吃点儿东西后,就出门一趟。」

我愣愣点头,又不禁问:「先生是要去傅家庄么?」

傅宁抒唔了一声,拿起搁在一边的簪子,随意的将头发挽了起来,他看了我一眼,才说:「晚一点儿。」

「喔…」我心里有些鬱鬱的,那还是要去啊。

「别担心。」

傅宁抒说着,拉了我下床,顺手将本来盖着毛氅往我身上拢来,「舅父很喜欢你的。」

我愣愣点头,可心里不禁想自己…唔…其实不是担心这个的。

总觉得…去到那儿,就不能时刻同傅宁抒待在一块儿了。

我跟着傅宁抒一起下了楼,见着楼下厅里站了个人,不禁咦了一声。

…是徐伯。

「早上见不着公子与小少爷,便想是不是到这儿来了。」徐伯对我笑了下,然后温和的说。

我愣愣点头…却也想不通他怎么猜到的啊?

傅宁抒似乎没觉得奇怪,听了便嗯的一声,然后就说一会儿吃过早饭,便要收拾离开。

徐伯好像早就知道了,样子没有太意外,还回答一切都准备好了。

傅宁抒点点头,带着我往外走,不过到了院门前,又停了一停。他开口对身后的徐伯说道。

「…找个时间,把这边都整理了吧。」

我看见徐伯愣了好一下,才点了点头,说是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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