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第八十三章
萧言缄的眼睛瞪得溜圆,对这两位老人的思想感到不可思议。
纪安瞅着萧言缄,苦笑一声,“觉得很不可思议吗?”
萧言缄重重地点了点头,“嗯,难以想象。”她觉得很恐怖,完全脱离她能接触到的现实。她朝那两位老人家看去,见纪安的外公坐回沙发上,仍对着罗圣明叽咕,很不满的样子。“罗经理怎么惹到老人家了?一来就被打骂!”
纪安很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躲到女王陛下的身后,结果罗圣明还是很气愤地朝她瞪来。
萧言缄扭头瞅向纪安,“因为你?”
纪安缩了缩脖子,“呃,嗯!基本上我要是出点什么事,罗八公都会被外公打骂、被舅舅和舅母说。”
萧言缄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为什么?”这也太没道理了吧?
“一言难尽。”纪安低下头,超级不好意思,也不敢去看罗圣明。
罗圣明的父亲拿起电话,给李云锦打电话过去,他们几人轮流抱着电话讲,每人一讲就是十几分钟,讲了一个小时还没停的意思。萧言缄被他们给吓到了,觉得这一家人都是et。她的肚子都饿了,可怜兮兮地朝纪安看去。纪安捂着肚子,泪眼相望,女王陛下,我更饿,我连午饭都没有吃。
终于,纪安的舅妈进厨房开始煮晚饭;罗圣明憋屈地窝在一边,不时幽怨地瞪纪安一眼;罗圣明的父亲陪着两位老人家说话看电视。
纪安听他们聊了会儿,过去说了几句话,拉着萧言缄进了卧室,又去冰箱里翻了点水果和找了点零食拿回卧室,放在书桌上。纪安叹了口气,说“等我舅妈把饭做好吧,今天是没法出去吃了。”她很郁闷地坐在萧言缄的腿上,搂住萧言缄的脖子,“言言,我怎么这么命苦哦,遇到他们在这时候来。”放风的机会啊,就这样泡汤了。
萧言缄摸摸纪安的头,剥了瓣桔子喂进纪安的嘴里,“两位老人家是来看你们的吧?估计是想你了。”
“他们是听说我动手术了,特意跑来看我的。”纪安闷声说道,“虽然老人家人很好,可我有时候很不习惯他们待人的方式。”叹口气,这就是所谓的距离和代沟吧。
萧言缄皱着眉头想了半天,越想越纳闷,纪安的爷爷和她的外公、外婆在家庭背景的差距上也太大了吧,简直就是天壤之别。萧言缄刚才看到罗圣明的父母,平平凡凡普通的工薪阶层小市民,罗圣明虽说各方面的能力都挺优秀,可是身上总隐隐还是有些小市民的钻营气质在。这跟纪安和李云锦与他们从阶层上来说也相差太远了吧,说是一家人,实在是让人难以置信。“安安,你不觉得你们家和你外公、外婆家的差距太大了吗?”
纪安怕自己坐在萧言缄身上把她压坏,起身去搬了张小凳子,靠着萧言缄坐下,再侧过身子窝在萧言缄的怀里。
萧言缄有些好气又有些好笑地瞅着纪安,她居然把自己当成椅子靠背,捏了下纪安的鼻子,把右臂放在纪安的颈窝下枕着,然后右手拿着桔子,左手分开桔瓣,喂进纪安的嘴里,“安小祖宗,这会儿是不是该给我解惑了?”
纪安甜滋滋地眯了眯眼睛,然后皱了皱眉头,“从哪里说起呢?”
“就从你妈和你外公外婆说起。为什么他们那么老实巴交的农民会养出你妈那么精……呃,聪明的女儿。”
“我听我妈说,我外公和我外婆是他们公社里最穷、最老实的,公社里的人都欺负他们。我舅也老实,被人欺负了都不敢吭声。但是舅很宠我妈,什么好吃的都跟我妈留着。”纪安张开嘴,又吞了瓣桔子,然后捉住萧言缄的右手放在嘴边亲了下,再把桔子的籽吐到萧言缄的掌心里,说句,“谢谢女王陛下。”
“你――”萧言缄看着摆在掌心里的桔子籽,眉头纠结成一团,这刚给纪安三分颜色她就开起染房来了,居然把自己的手当成垃圾桶,真想一巴掌把纪安拍地上去,可是又舍不得,哼了一声,悻悻作罢。她把桔子的籽丢到旁边的垃圾桶,再扯来张纸巾把手擦了。
纪安这才慢悠悠地说,“嗯,罗八公对我好像也很有我舅对我妈的味道,不过,罗八公是被逼的。”
“重点。”萧言缄提醒她,不给纪安吃桔子了,这东西吃多了上火。
“全家都被欺负,总有一个得起来反抗不是?所以,我妈打从懂事起就跟那些欺负我外公、外婆和舅舅的人作斗争,跟公社里面的人斗智斗勇,用我妈的话说,不管是明招、暗招,阴的还是恶的,反正能有效就是好招。她小时候没少干过坏事,谁惹我外公家,我妈就去明着暗着整人家。弄到后来,不止公社的人看到我妈躲,连别的大队的人都不敢招惹她,也没人再欺负我外公、外婆和舅舅他们,甚至公社里的干部都不敢扣该分配给我们家的粮。”
“什么叫公社啊?”萧言缄觉得奇怪。但也算是明白为什么李云锦这么厉害了,原来是从小练出来的啊。
“类似于现在的村子吧,我也不是很清楚。”
“那你爸和你妈的家庭差距这么大,又是怎么走到一起的?”
“或许是因为家里太穷吧,我妈从小就上进和好强。你知道那时候我外公外婆家里有多穷吗?一家四口人,住在一间小破茅屋里,土墙,稻草顶,就只能摆下一张床,灶搭在外面屋檐下的,家里连张桌子都没有,吃饭就端着碗蹲在门口吃。唯一的煮饭的锅在大炼钢的时候也被没收了。文化大革命那会儿,全家都差点饿死,草根、树皮都啃过。后来,妈为了飞出那穷山旮子,哭着闹着要读书,舅舅为了让妈吃上饭和读上书,去山里打石头。”纪安顿了下,怕萧言缄听不明白,解释道,“就是那种到山上去开山凿石头干苦力活赚钱供我妈读书。”她缓了缓,神情开始凝重起来,“我妈后来终于考上了大学,进城里面读书去了。”
“然后认识了你爸?”萧言缄问,“他们是同学?”
纪安摇了摇头,“比那曲折。跟我爸的事情还得从我妈毕业的那年说起。我爸当兵犯了事,被爷爷派到边远山区驻岗加改造锻炼,那一年刚好是我妈大学毕业吧。我爸当时是个兵痞子,用我妈的话说就是特坏了。他仗着自己的爸是师长,又是当兵的能打架,领着他们班上的几个当兵的到处惹事,把人家养的鸡当鸟用枪打了,还去偷我外公家里的西瓜,结果西瓜没熟,摘一个砸一个,砸一个丢一个,把整片瓜地都糟蹋光了。为了逮山猪,把人家整片玉米地都踩坏了,才开花的玉米都踩死了……干了好多坏事,公社里的人都敢怒不敢言,他有枪啊,还是高官子弟。”缓了下,又示意萧言缄喂了她一片桔瓣,吃了并且将籽吐萧言缄的掌心里,才继续说,“后来我妈回去,听说了这事情,就去找我爸。我妈当时拿了根响竿,嗯,响竿就是那种赶猪的、用竹子做的竿子,竹子的一端敲破,打人特疼,猪那么厚的皮都是一抽一个印子。这个我特意问过我妈,你见过没?”
萧言缄摇头,别说赶猪的“响竿”,她连活猪都没见过,只在电视上见过养殖场的猪和餐桌上见过煮熟的猪肉。纪安给她说的故事,在她听起来,就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离奇”!
“可怜的孩子!”纪安翻身坐起,摸摸萧言缄的头,然后滔滔不绝地跟萧言缄讲解农村生活,连比带划,说得绘声绘色。其实她也就在农村呆过两个月,长大懂事后也只去过两回,见识不多。大多数见闻都是李云锦讲给她听的。不过不管她怎么掰,她们家女王都只有听着的份,因为萧言缄从来没有接触过农村,连想象都无法去想象。
果然,纪安很满意地看到萧言缄听得那是一愣一愣的,好半天才冒出句,“没这么夸张吧?”她很快回过神来,从纪安的笑容里,看出自己的呆样子,赶紧扯开话题,“那后来呢?你妈提着那什么响竿去找你爸,结果怎么样了?”
“我妈一见我爸就挥着响竿对着我爸劈头盖脸一阵猛打,打完了就指着他们几个骂,骂得他们几个一愣一愣地,半天没有回过神来。不过,我爸的版本则是:他们几个大老爷们不跟女人计较,不能动手打女人,反正响竿打不疼,他就随随便便受了那么几下。至于被骂得一愣一愣的,我爸的解释就是我妈长得水水灵灵漂漂亮亮的,骂起来人泼辣活泼特可爱,他是看美人骂街去了。”
萧言缄忍不住乐,这纪鹏还真是死要面子,这赶猪的棍子抽人身上,那能不疼吗?不过,她想起最近纪鹏的公司因为金融危机已经出现财务危机,却还在那里绷面子装大款。她买来给纪安治病的那批仪器,纪鹏后来付了钱,却一摆手,让她随意处置掉,说不在乎那点小钱。据她所知,纪鹏最近在找银行贷款和找大公司融资。“那再后来呢?”她问纪安,很想听听李云锦与纪鹏的故事。这两人凑到一起看起来也像是绝配啊。
“我爸长这么大还没有被女人打过,更何况是那么漂亮、有个性的一个女人,就起了心思呗,天天围着我妈打转,没少被我妈修理。可是他的脸厚、皮也厚,死皮赖脸的猛追,一来二去,我妈心软了,就跟他交往起来。”
“你外公、外婆他们不反对吗?”萧言缄觉得这背景差距也太大了。
“我外公家都是我妈当家,我妈说了算,他们连提意见的份都没有。”纪安也觉得自己的妈好厉害,能把父母和哥哥全部管得死死的。“不过,我爷爷反对,我爷爷当时是师长,我外公他们家在农民中都算是最穷的,就比乞丐多了间草棚子住而已。我爷爷知道我爸和我妈的事情后,就把我爸调了回去。我妈当时跟我爸正在热恋时期,自然是不顾一切跟了去,我妈跟着我爸的部队走,我爸在哪支部队我妈就到那支部队所在的地方去工作,为了跟我爸在一起,什么苦和罪都吃过、什么活都干过。即使我爸被限制在军区不能出来,我妈也在离军区最近的村子或镇上等着我爸。后来,两人情不自禁干了啥啥事,就有了我,然后我爸就请假回去跟我爷爷说要和我妈结婚,被我爷爷打得半死,还关了起来。我妈挺着大肚子去找我爷爷,被我爷爷奶奶一顿蹊落,说我妈妄想野鸡变凤凰,看中他们家的权势,不要脸,勾引我爸。”
萧言缄皱眉,这话骂得有些过了,难怪李云锦一直不怎么待见纪老爷子他们,在医院里会那样子开骂。
“他们闹了很久,我爸在暴风雨夜跪了一晚上,发烧晕倒,我爷爷都还是不同意。他把我爸关家里,我爸为了见我妈,想从三楼的窗户跳到院子里的树上逃出去,结果飞檐走壁的技术没使到位,差点摔死,腿摔断了,在医院躺了半年。我妈一个未婚女人顶着大肚子在别人的指指点点下生活,为了生存下来,忍气吞声什么苦活都干,甚至顶着大肚子挑煤,她说要不是我爸的战友和兄弟后来找到她,估计她都要沦落街头乞讨了,可能连我都保不住。”
“你的心脏病就是那样子落下的?”萧言缄的眼睛有些红,难怪纪安生下来才三斤半,李云锦怀她的时候根本就不够营养嘛。难怪在手术室外纪老头子一听到纪安生下来才三斤半、打小身体就不好,就听不下去起身走了,原来还有这些往事在里面,是纪老爷子对这个体弱多病的孙女儿愧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