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泥泞

羽生纱绫知道月酱喜欢了结弦十六年时是很惊愕的，那天在结弦的房间里，她听了全程。结弦本来是想向对方多了解一些月酱的事，在知道他计划告白后，郑桑问了一个问题。

“羽生君，你知道月月的父母都过世了吗？”

那一刻，结弦的脸色很难看。

后来她才知道月酱只提过两年前她父亲去世了，结弦以为阿姨是在其他地方居住。她几乎没提过家庭的事，他也从来没问过。

所以，这才是三缄其口的真正原因吧。

“她出生的那天，我扒在透明窗前看了保温箱很久。我妈说那是我妹妹，我嘴上说着妹妹怎么皱巴巴的，心里却觉得她比其他的小婴儿都可爱。都说当哥哥的是两个极端，要么从小欺负妹妹，要么从小把妹妹捧在掌心疼。六岁的时候她搬去日本，同年我也举家迁往波士顿。虽然从婴儿到幼儿园结束的时光我都见证了，但之后远隔重洋，所以在她的青春期里我没尽到多少当哥哥的责任。我们每年只在寒暑假能见上面，搬到冰岛后看她方便了些，为了陪她，我每年都会在雷克雅未克呆上一个月。刚知道有你的存在的时候，我很生气，听她一口一个蘑菇头哥哥，我嫉妒的要死。她想你到什么程度呢？随便看到任何与日本有关的东西都会提起你。她其实有想过去练滑冰，也去仙台冰场试过好多次。但她就是没天赋，摔的头都肿了回家养了很久才好。以前高斌开玩笑，说她是不是看你长得帅才会喜欢的。结果你知道她说什么吗？她说其实她最不喜欢蘑菇头那个发型了，喜欢你，只是因为雨天的笑容和看你训练后被那份坚定的信念给震撼到了。可能大多家长在孩子还小时提有喜欢的人都会觉得是过家家，但小姨不是。她喜欢你这件事，是小姨一路见证并支持下来的。她对音乐的感知，对爱的启蒙，对一切的体会和感悟，都深受小姨影响。说来也很好笑，明明我爱看的是篮球橄榄球，但你的比赛我基本看眼图就知道是哪一场。一开始她会通过考试排名和小姨换用电脑的时间，在贪玩儿的年纪，她把玩电脑的时间都砸在搜索你的视频上。直到后来的世青赛开始，你的每一场比赛，她都会想尽各种办法守直播。12岁的她抱着吉他在家里边练边等你出场，那个画面我到现在都还记得。11年仙台地震，她吓坏了，她怕你出事，吵着想要回日本。姨夫和小姨不同意，她没办法，只能把小金库里攒的几万美元全部捐给仙台。她16岁那年小姨车祸去世了，一并带走了姨夫对生活的所有向往，也带走了她的活力。我去看她的时候，钢琴上全是灰，吉他的音已经左的不能听了。她和姨夫在家里吵架，歇斯底里的吼，吼到嗓子完全哑掉。变声期这样搞了几个月，也导致嗓子机能没有小时候好了。我想把她拉回正轨，她听不进去，作业不写琴不练，当时我真以为她要废了。结果不久后，她给我打电话说要考我的大学。我打电话问姨夫她怎么突然醒了，姨夫说她看了你的比赛在家里大哭了一场，之后就把状态调整回来了。”

她十六岁时，应该是上海和闫涵相撞的那次！隔着万重山海，那时的她，原来也正在经历人生最难熬的时光。

“你的粉丝把那场称为血色魅影，我想你不会忘记那天吧。本来小姨在时两个人分工合作，就算公司业务繁忙还有的机会喘息，现在工作量翻了倍，刚好又撞上了经济风口。姨夫为了让月月以后有更好的生活条件，忙到一年到头都在世界各地飞。我妈就提出把月月接来波士顿备考，从古典转到流行是个很痛苦的过程，她一句话也没抱怨过。让全世界听到她的音乐，是她曾经给小姨的承诺。而你呢，是她一直以来的憧憬。我们仨和你一样大，在我们毕业的时候，她才刚刚踏入校园。我们在美国积攒人脉，拿着录好的demo四处找公司。max就是在那时发现月月的，有了好的老师加上她肯吃苦，她很快就在流行音乐上展现出过人的天赋。”

“你听过水星记吗？”

“听过的。”

“她一定没说水星记是写给你的，你在平昌夺冠的时候，她就在现场。”

手机摆在书桌上，房间里静的只有呼吸声，纱绫抬起眼皮，弟弟的眉紧紧皱着，那样严肃的神情，她已经许久没看到过了。

水星记这首歌怎么了吗？

“谁都没想到你会来冰岛，更没有想到的是你们会遇见。明明在这之前，她说的是等我们站上顶峰时再来想这件事。其实我知道，她根本没报希望的，毕竟你的国家也有很多优秀的女孩子。而且万一你更喜欢运动员呢？之前的采访你也有这样说过。她经常说相识即是缘分，她曾出现在你的生命中过，这已经是一种馈赠了，可不是所有人都会被老天眷顾。你们既不在一个国家，也不是一个圈子的人，这辈子大概率是不会有可能的。或许她只是需要一个放手的契机，给这漫长的暗恋时光说声告别。但你出现了，还闯进了她的生活。我和羽生君说这些，不是要强调她对你付出了多少，若是带着这样的想法，那只会是一种道德绑架。她的付出，是她愿意的，她甘之如饴。但你今天打这个电话给我，告诉我你要对我的妹妹告白。我作为哥哥，要和羽生君说清楚我的立场。你真的想清楚了吗？想清楚要怎么样回应这份感情了吗？你们现在是在暧昧期，向前一步是恋人，退后一步是朋友。但这一步踏出去之后要经历什么你想过吗？你能做到一辈子守护她爱护她吗？能做到忠贞不渝吗？能在世人的眼光与语言的洪流中坚定不移的选择她吗？如果你还在犹豫，就不要对她提出在一起。她很爱笑吧？像太阳一样照亮身边的人。没人会想到她曾经想放弃生命去见她的父母，她的心实际早已千疮百孔，她经不起任何毁灭性的打击了。所以作为她仅剩的亲人，我希望羽生君能明白我的担忧。如果你想明白了，请来波士顿吧。我母亲也很想见羽生君，我们会告诉你想知道的一切。”

那通电话之后，羽生结弦像被抽空了所有力气一般瘫倒在床上，姐弟俩久久无言。

良久之后，纱绫听到了弟弟极力压抑的抽泣声。

“原来在我不曾出现的时光里，她度过了这么多艰难的日子。”

是啊，这些还只是家庭上的苦痛。从籍籍无名到功成名就，这当中要付出多少努力，他们不得而知。

月酱站到结弦眼前时，那么耀眼美好，原来那份光芒下也有如此沉重的过往。无法想象，笑起来像太阳花的少女，也有过想要离开这个世间的念头吗？

“结弦，去回应这份感情吧。”

“妈妈？”纱绫愣了，妈妈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口的？

由美妈妈端着水果和柠檬水进来放到桌上，然后她蹲到床前，“结弦，你喜欢月酱，对吗？”

“嗯，可…比起月酱，我这份喜欢似乎非常浅薄。”

“那就用一生的时间去弥补吧。”由美抚摸着儿子的脸颊，慈爱的劝慰道：“结弦，真心是这世上最难能可贵的东西，当一个人捧着一颗沉甸甸的心走向你时，你应该全心全意的回应。无论你们今后要住在哪里，要从事什么工作，我们都会支持你的选择。即使不住在日本也没有关系，妈妈只希望你们能幸福。无论是爸爸妈妈还是姐姐，都只能陪你度过一段时日。你以后会有自己的家庭、孩子，所以，你才更要珍惜月酱这么美好善良的女孩子。她值得，你明白吗？”

去到波士顿，郑桑带他去了伯克利，他去了她最爱去的咖啡馆，吃了她每周都会买的牛油果培根贝果，甚至到她固定练琴的琴房呆了会儿。

从亲人那里，他知道了很多她小时候的事。

雷克雅未克早年间还没专门的亚洲语言班，可她又想学日语，乔叔叔想了很多办法才找到一位日本阿姨，她的日语就是这样学的。

原来不止水星记，她的很多歌都是以他为蓝本。

六月的那场午夜演出，她临时改了节目构成，把原本不在表演曲目里的《我用什么把你留住》放在了第一位。

她想告诉他，一定会看到花开，一定会等到燕子归来。

原来他的小姑娘很喜欢香水，光是波士顿的家里就收藏了六十多瓶。可因为容易诱发哮喘，每每见他的前一天开始她就不会再喷香水了。

她很喜欢跳舞，初高中的每个周末都要去上芭蕾课。到了大学就对街舞感兴趣了。在学习上一直都是坚信基础最重要，所以在urban早就发展起来的美国，她还是选了从oldschool的基础舞种开始练。

什么嘛，居然对他说只会一点点，能去红房子上课的人是只会一点点吗？

她开始学做各类锅物，高斌和罗辛因此当了三天寿喜锅品鉴员。据说她还想去学关东煮的汤头是怎么熬的，最后被高斌拉住了。

所以，正在吃的这个味增鸡肉锅，她试了多少次才做的这么地道的呢？

“结弦，怎么在发呆？不好吃吗？”难道是汤头熬得不好？

“啊，不是，很好吃哟。”

乔杉月歪着脑袋不解道：“怎么这两天老是发呆？不舒服吗？”

“月酱。”

“嗯？”

“谢谢你。”

谢谢你，愿意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