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乔杉月
清晨八点半,闹钟准时响起。羽生结弦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虽然时差还没倒过来,但还是得起床了。
打电话至前台定了送餐服务,洗了个澡,给妈妈发了line表示自己一切安好,还附送了一张早晨的冰岛风光。
他裹着浴袍坐在柔软的地毯上吃早餐,手上不停的刷着攻略信息。鉴于他不会开车,可能需要请个导游兼职司机,要不这趟远行只能在市区里虚度光阴。看了一圈,他决定今天先去看看博物馆和大教堂。
意外之喜是,今晚会有一场直至天明的演出。从七点开始,分不同的时段表演。七点到一点是电音狂欢,一点之后是乐队演出。邀请了很多音乐人出席,并且地址就离酒店不远。
既然这趟旅行的基调是疯狂,碰上演出怎么能不去呢?
虽然也听过乐队live去过演唱会,但这种露天音乐节还是头一次。
就是你了!
当机立断,打开网站订票。
十点半,挎着背包,羽生结弦往哈林格尔姆斯大教堂出发了。
这座教堂是整个城市最高的建筑,经由七彩斑斓的彩虹路进入购物主街,远远就能看到这个显眼的地标。
孤绝的伫立在那里,庄严肃穆。
置身于广场,羽生结弦凝望着庞大又极其对称流畅的线条,不由得感叹大师在设计之初的别出心裁。
简单明了的现代主义,还增添了少许哥特式的结构精髓。内部挑高的脊梁和细长的窗户,橙色的阳光洒进来,大堂内每一寸空气都昭示着圣洁感。
沉下心来聆听完仿佛能洗礼灵魂的演奏吟唱,他晃晃昏沉的脑袋,买了前往观景台的门票,上了电梯。
站在宽阔的平台上,几乎能将整个城市风光尽收眼底。今日的风比起昨天温柔了许多,羽生结弦站在角落,望着望着就出了神。
虽说是头脑发热出的门,但他仍有些急迫的想寻找些什么。现在的状态让他很焦虑,像个没头苍蝇乱撞,毫无章法。
从退役开始似乎一直都是这样,难道真的是所谓的戒断反应?往年休赛季时也能像这样过平凡日子的,但那时有一个声音告诉他,这只是一时,你总要回赛场。
那会儿的他,贪心的想要更多喘息的空间。怎么到了如今,他又再次畏惧了呢?
人的劣根性果然如此吗?总是期盼得不到的,忽略得到的。
中午随便吃了份牛肉汉堡配薯条,是他热爱的碳水炸弹餐,味道还算不错,就是肉饼有点咸。
下午照常去了博物馆,他拍了很多照片记录一路的风景。出来后坐在公园的长椅上晒太阳,看草坪上的小姑娘嚼着芝士条扑到父亲怀里,其乐融融。
嘛,旅行还不赖。
七点如约而至,他用护照取了票,手腕上绑了一个电子手环,有些拘谨的进了宽阔的草坪。
翻开手册仔细一看,几乎都是他不认识的音乐人和dj,午夜之后才会是乐队了。看名字预感应该都是唱爵士或者rb的。
应该会有惊喜吧,他有种预感。
电音冲击了一整夜躁动的人群,当嘈杂的舞曲逐渐减弱,不少人和朋友告别打道回府。青春的荷尔蒙洋溢在空中,混着啤酒的麦芽香气,绘出夏日才会有的专属色彩。
是骨子里的中二欢脱吧?从胆怯的瑟缩在角落吃薯条到冲进第一排尖叫应援只用了半小时不到。嗨到接近凌晨体力也没怎么下降,壮硕的欧美大汉对着他真诚的比出大拇指,一旁的金发姐姐不停的夸赞着你真厉害,而且还有些眼熟。羽生结弦尴尬的挠挠头,社牛的下场是有些害怕。万一被认出来,自己被粉丝安利的视频可能又要多一个没眼看的黑历史。
但蹦了这么久,他一时间分辨不出嗨四个小时和干拔一个4a到底哪个更难。
十二点半,最大的舞台熄灭灯光。这是半小时空场时间。体力告急,饥饿感随之出现,他买了一份焦糖华夫饼坐在草地上吃完,戴好口罩安静等待接下来的演出。
第一个上场的是一支爵士乐队,主唱是位有着迷人的绿色瞳孔的长发男子,一口纯正的伦敦腔性感极了。纤长的手指间夹着白色卷烟,烟雾蜿蜒的飘散在空中。主唱低吟的唱着甜蜜的歌词,周围的男女们情不自禁的接吻,整个空间都变得粘稠了起来。
一支乐队大概唱六首歌左右,演出时间一般是半小时,还有一些和观众互动的环节。
长发帅哥唱到第四首时,羽生结弦注意到陆续出现了一些新的面孔,有亚洲人,也有欧美人。他好奇的看过去,两个女孩手里握着应援手幅,上面写着“sylvia”,旁边的…是中文?
杉…月?
当那抹倩影出现在草坪上时,羽生结弦没忍住喊了句“牙白”。
真有惊喜啊。
今天的她换了一个风格,克莱因蓝的厚毛衫里叠了一件柔软的白色长袖,微微露出的长袖口遮住了一半手掌。宽松的深色牛仔阔腿裤配了一双白色球鞋,拉直了的黑色长发裹在渔夫帽里。
昨天是有些热辣俏皮的西部女孩,今天就成了随性帅气的乐队主唱了。
苦艾小姐,原来你叫sylvia。
她正低头专注的调试话筒,妆容比昨天的精致许多,饰品也点缀的恰到好处。
看来是很有品味的女生了,再想想自己素来被粉丝吐槽的直男审美。羽生结弦叹了口气。
不对,怎么就这么自然的比较上了?
随着人越来越多,几位乐队老师每人提了个大口袋挨个给观众发着热饮。
分给他的是一瓶很暖和的柚子汁,羽生结弦认出了给他水的男生,是昨晚在餐厅见过的。留着利落的寸头,帅气的有些过分了。哇,站直了有这么高吗?起码一米八五了吧。
柚子汁是他在常喝的牌子,上面贴了张便签。
“请务必喝掉暖暖身体。”旁边还画着噗桑的简笔头像,笑的憨态可掬。
咚咚。
心脏漏拍的巨大轰鸣,震的头皮麻酥酥的。他抬头望去,她正捏着摘了一半的耳返在和工作人员核对细节。
“啊啊啊啊啊,姐姐好漂亮。为什么在这种死亡背光下还能这么美啊!”
“怎么感觉月月瘦了很多,腰细了一大圈,快比我头围还小了…”
“但这次能算私人行程吧?我们这样跑来真的好吗?”
“不算私人行程吧?不过月月肯定没想让国内知道,我刷到冰岛同学ins发的海报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不是说姐姐从9岁开始就一直生活在这儿呢吗?或许是有熟人邀请她来的。”
“我都快哭了,终于看到活的月月了…不知道她这半年到底在干什么,微博已经三个月没信儿了。”
虽然不能完全听懂身旁女生们的对话,但情绪是能感知到的。
看来是铁杆粉丝啊。羽生结弦拿出手机搜索了一下。
sylvia,中文名乔杉月。
1998年7月1日生,歌手,音乐制作人,重力乐队主唱。还没来得及往下翻,急促高亢的吉他声吓得羽生结弦猛地抬起头。
乔杉月拿起了话筒,用一口流利的英文说道:“嗨,我是sylvia,是大自然最虔诚的孩子,一名来自中国的音乐人。”
“也是冰岛的孩子!”人群中一名四十多岁的大叔吼着。
“是,我也是冰岛的孩子。非常感谢邻居们能来支持我,不至于让我对着空荡荡的草坪,那样我会哭的。”
乔杉月很会接梗,场内立刻笑作一团,还有此起彼伏的口哨声。
看来她以前生活在这里,羽生结弦想。
“两年没回过家,今天拜访了esther阿姨,去过彩虹路和大教堂,在码头买了鱼。似乎一切都还是我没离开时的样子。没想到今年的演出会邀请我,久违的踏上熟悉的土地,我很幸福,希望大家也能一直这么开心的生活。今天的歌,是我对过去几年的一切交出的答卷。有原创,也有翻唱。虽然有些歌会隔着语种,或许不能完全理解,但如果这份力量通过歌声传递出了能量,那就是我用毕生在追求的目标了。”
话毕,键盘手弹奏出一串旋律。羽生结弦屏住呼吸,下意识捏紧了水瓶。
女孩合上眼,吟出沉重的谓叹。
只那一声,羽生结弦的心就揪起来了。他太熟悉了,那是面对无常命运的叹息啊。
嘿,你忘了,划过伤口的冷风。
你信了,不痛不痒就算过了一生。
你,为什么,看见雪飘落就会想唱歌。
为什么,在放手时刻眼泪会掉落。
一个一个走过,一个一个错过。
一遍一遍来过,一次一次放过。
一声一声笑着,一声一声吼着。
一幕一幕闪着,刺痛我。
因为享受着它的灿烂,
因为忍受着它的腐烂,
你说别爱啊,又依依不舍。
所以生命啊,它苦涩如歌。
歌唱到一半,旁边的两个女孩已经在拿纸擦眼泪了。她们举着手幅,把哭声憋进了手掌里,眼眶通红。
台上的人紧闭双眼,一刻都不曾睁开过。低哑的音色唱着简单的旋律,让人心痛的歌词。不知为何,看着她背后滚动的led屏幕上的英文歌词,他突然代入了自己。
是因为锥心的苦痛难以诉说,所以写出来的音乐才会这样生动吗?
歌曲的结尾,女孩潋滟的桃花眼里闪烁着泪光,反反复复的唱响带着盎然生机的词汇。
燕子归来,春暖花开。
一切总会过去的。
六首歌,从痛苦开篇,由挣扎转接,最后落回到新生。
音乐替她说话,极富感染力的现场,他想没人能在听过现场后不爱上她。
冰岛的居民似乎格外偏爱这位异族的少女,六首歌唱完后,他们异口同声的要求安可。
羽生结弦没犹豫,瞬间加入催歌大军,跟着一起喊“安可!安可!”。
当幼年哼唱过无数次的butter-fly旋律响彻时,他还是怔住了。
这还不是最魔幻的,魔幻的是,苦艾小姐正在唱日文?还是非常流利的日文?
为什么要唱日文?哎?不会吧?
她从固定架上摘掉话筒,满场跑动,暖黄色的灯照在冷色毛衣上,染上一层温柔氤氲的光晕。她笑着,和最前排的观众击掌互动。
肆意狂欢,蹦蹦跳跳,是鲜活的生命力啊。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乐队的众人起立鞠躬谢幕。他们要撤掉乐器腾出场地给下一位表演者了。
羽生结弦把喝了一半的果汁瓶塞进兜兜里,下意识找寻她的身影。
乔杉月正在场边的角落里,不少人在排队签名,她始终微笑,耐心聆听每个人的话,并给出非常真诚的答复。
他站在不远处旁观了全过程。那一刻,女孩身上的光芒熠熠生辉。
那两名中国女孩排在了最后,他果然没猜错,她认识她们。上来就先挨个摸了摸头,搞得妹子脸红了大半截。
“月月,最近东迪出的限定噗噗你买了吗?”
“出新限定了?我都不知道呢,还能抢到吗?”乔杉月感到大事不妙,东迪的噗噗真的是要靠手速的啊…
“可以的可以的!这两天就要开售了,你别忘了哦。”
“好,我不会忘的。”
“对了月月,刚刚我们旁边坐着一个男生,眼睛长的好像哈牛哦…”
“啊?”乔杉月嘴角一僵,赶紧打掩护,“估计只是眼睛像吧,他那么忙,怎么会跑这么远来旅行,说不定正在仙台吃牛舌呢。”
“也对,哈牛比你忙多了。你今年到底还开不开巡演啊?我们从英国飞过来还算见了你一面,但国内的姐妹们已经半年没见着你活人了啊…”
“嗯,不一定啦。毕竟明年要发新专,还有一些制作在英国没做完,我静不下心巡演。”
“那你要多多营业哦…别再忘记微博密码了。”
面对粉丝的无情吐槽,乔杉月尴尬的摸摸鼻子,应承道:“嗯,知道知道,不会忘的。”
告别粉丝,乔杉月还是在人群中一眼望到了那个人。她毫不犹豫的背过身,帮着收拾东西。
郑源成咬着拨片,果断拿过她怀里的吉他包,努努嘴道:“去吧,他还没走。”
“去啊。”
伙伴们的催促使得乔杉月犹豫着回过身,他确实还在。
“快去。”郑源成大力的推了一把。
她踉跄着走了两步,停在了和他相隔十多米的位置。
该怎么自我介绍?说好久不见吗?不对,他应该不记得了。
那就当重新认识吧。
她不自觉的挠了挠掌心,跨步上前的同时伸出右手。
很久没说过日语了,索性今晚的风声不小,吹散了声线里的颤抖:“你好,羽生君。我叫乔杉月。”
等到了迟到一天的自我介绍,羽生结弦摘下口罩,眉眼弯弯,回握住那只小巧的手。
“你好啊,我是羽生结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