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二章 使者
虽然吴军大部已经崩溃,但这毕竟是战场。就在片刻之前,东西绵延数里的整片大营内,处处都有厮杀恶战,陷入狂乱的吴军溃兵和杀红了眼的庐江雷氏部曲们,对于贸然闯入的使者来说,几乎是同样危险的。何况,在霍峻身后居然还紧跟着吴侯的使者。若非王延正在大军后方收束队列,或许那位气冲冲的使者先要被枕戈待战的己方部曲们斩杀了。
所以哪怕霍峻身负玄德公的军令,如此贸然行事,也让雷远有些不快。
但霍峻的回答打消了他所有的情绪。
“周郎逝世了?”
周瑜的身体状况如何,大概是雷远在前世对这个时代最清晰的记忆之一,所谓英年早逝四个字,简直就是为周瑜度身定做的。可是,即便雷远早有准备,这个消息仍然使他吃了一惊。
毕竟那可是周郎啊。即便不谈后人们对他的种种美誉,只看眼前,他也是江东唯一一名具有大战役指挥经验的帅才,几乎称得上是江东武力的标杆,更是近年来江东军政大略的制定者和推动者。
他的逝世,将会在相当时间内造成东吴内部诸将群龙无首的局面,使得所谓的十万大军西进伐蜀,成为一场毫无实际意义的武装游行。无论周郎的后继者是谁,只要不是傻子,就该知道,孙刘两家之间的武力对抗,必须停止了;江东没有任何人能够延续如此宏大的军事行动,如果非要延续下去,也不过是自取其辱而已。
雷远平复下心情,展开书信观看。
确实是玄德公的亲笔,字写得很大,写满了四页,其实内容并不多。
信的前半段简单介绍了一下周瑜病逝的情况和吴军动向。据说周瑜的病情前日起急剧恶化,初时还能躺着口述命令,调动各处兵力,然而当晚精力耗竭,勉强在侍从的协助下写了遗书,便昏迷过去,再也没有醒。巴丘吴军现由吴侯的堂兄、奋威将军孙瑜代领,赞军校尉鲁肃协助,目前全军都已收缩,据说是在等待吴侯从后方赶来。
孙瑜、鲁肃两人稳住局面以后,便派遣使者与玄德公接洽,坦然承认了周郎的死讯,并且建议双方军队停止对抗,立即脱离接触。玄德公并非瞻前顾后之人,当场就答应了。这才有孙刘两家使者同来战场,各自收束己方将士的举动。
如霍峻、凌统这样成对奔往荆州各地的使者,昨日晚上两家分别派了六拨,分别前往各处军事对峙的焦点。只是,霍峻和凌统二人都不会想到,能看到这样的场景吧。
无论他们来还是不来,从公安城到乐乡的战斗都快要结束了。由甘宁带领的主力部队就在这里被彻底击溃,负隅顽抗的不过是其中零星余部;停留在乐乡边境的吕蒙所部,马上就会陷入独木难支的状态,至于程普……
雷远合上书信,领着霍峻站到稍远处。
“仲邈,左将军的意旨,我已经明白了。请放心,我会约束将士,不生额外的事端。只是,还有两桩麻烦事,仲邈,你得帮我个忙……”
霍峻连连苦笑:“续之眼里的麻烦事,我能如何?”
这倒不是推脱。老实说,霍峻此前虽然也听说过雷远能战,但最初和雷远接触时,其实并不觉得他有什么特殊的才干。他本人是枝江的豪族之主,对雷远的宗族首领身份也没什么特别的感受。
可是此时一路行来,只见庐江雷氏部曲威风凛凛地巡行战场,数以千百计的吴人战士尸横旷野,同样数以千百计的吴人俘虏双股战栗,跪伏求饶,偶尔抬头,露出慌张惊恐的神色。他又感觉到地面上血腥潮气弥漫,使人甚至不敢大口呼吸。
这是何等规模的胜利?这样多的杀敌数字,这样多的俘虏,雷续之在这一战中,究竟击败了多大规模的敌人?
这些所见所闻,使得霍峻深深地感到震撼,进而使他对雷远暗自敬畏起来。他真不觉得雷远有什么麻烦事,需要用得到自己来解决。
他想了想,又道:“既然双方停战了,哪还有什么麻烦事?……莫非是这些俘虏?续之,我们可是打胜的一方,理直气壮啊。”
乱世之中,人口便是重要的资源。霍峻认为雷远应当是想扣留这些俘虏,不予交还东吴。但这也算不得多少麻烦吧?东吴大军都被雷远击败了,难道凌统那黄口小儿,还能靠什么手段将俘虏捞回去?这些必然属于左将军府的收获,日后说不定还能用以从吴侯手里换取些额外利益呢。
雷远摇了摇头。
“本来不是麻烦事,正因为双方忽然停战,这才变得有点麻烦。”他低声道:“程普也死了。”
霍峻猛地瞪视雷远,远处火光映照下,他脸上一副吃惊模样。
“程普?”霍峻压低了嗓音。
雷远点头:“就是此战的斩获之一,尸首被安置在后头了。早知道会这么快停战,当时应当生擒之。”
如果说方才霍峻还是暗自敬畏,现在,这种敬畏之情便是发自肺腑,怎样都掩饰不住了。
无论在东吴军中的地位还是资历,程普都属于最前列的寥寥数人之一,也是深得武人尊重的前辈。此等人物都能在战场上被雷远杀死,可见整体的战局已经发展到了什么程度。
霍峻明白雷远的意思。之前东吴代理都督的奋威将军孙瑜与玄德公约定停战,是因为东吴方面失去了统帅,进而失去了夺取胜利的信心。但如果程普死于战斗之中,会不会激发起吴人的愤怒?会不会使得双方停战的意愿又生波折?
霍峻一时有点想不清该怎么处置这桩事,但这不影响他对雷远的佩服。在他看来,身为武人,一战而取覆军杀将的大功,那真是光荣到极致。至于程普之死,当属自取其亡,那该是玄德公或者孔明军师去操心的事。
而雷远看着霍峻既仰慕又敬畏的眼神,有些不自在。
他避过霍峻的视线,转身去看正在竭力收拢败兵的东吴使者凌统。他想,不知道此人会不会问起东吴诸将的下落,到时候是不是应该稍微搪塞一下?
凌统完全没注意到雷远。从他催马奔进队列间,所见到的每一幕狼狈情形,落在他眼里,都像是一种侮辱。他的脸色气得涨红了,手也在抖。这名年轻的军官实在羞于这些无能之人为伍,可担负着任务,又不得不与之为伍。
这种恼怒、愤恨、憋屈到将要爆炸的情绪,在凌统看到甘宁从河湾小营出来时,终于达到了极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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