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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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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临转过身,布满血丝的眼睛微微睁大,看清俞晨站在逆光中的轮廓。

她还是数年前的模样,剪着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几根发丝弯弯翘翘立在金色的光芒中。

从未相信奇迹,从未奢望过她会再次出现。

正当许临想要朝着这如同“神迹”般的身影走近,妻子跪着的身躯忽然瘫软下去,他慌忙弯腰伸手扶住。

小女孩从窗户的凹台上跳下,摔倒在地爬起身跑过去,哭喊:“妈妈,你怎么了?妈妈…”

俞晨的脑袋一直处于“嗡”的长鸣,如同心电监控仪死当。

眼前这个人还是没有变,不粗不细的鹰眉,炯炯发亮的眼睛,鼻梁骨还是那样直挺,嘴唇还是那样紧抿成一线。

他脸上的每一个角落,她在十八年前都死皮赖脸凑近仔细打量过……

岁月并没有侵蚀他英俊的容颜,并没有褪去他清冷的气质,一丝一毫都没有。

“许临…”她不由轻念他的名字。

这个名字已经多年没有启口,好多好多年了。

此时此刻,甚至没有勇气让他听见自己叫出他的名字。

“妈妈!…都是你,你这个坏医生!你为什么不救我爸爸!为什么!”小女孩转过头狠狠推了许临一下。

孩子尖利的嘶喊声,让俞晨从冥想回到现实世界。

“坏医生!坏医生!”情绪激动的小女孩忽然从裤兜里掏出一根削尖的铅笔头,朝着许临的手背狠狠扎去。

尖利的笔尖刺入许临手背上白皙的肌肤,许临没有因为突如其来的刺痛放开扶住病患的另一只手,情急下朝着俞晨大声喊道:“还不快来把她拉开!”

俞晨这才反应过来,上前有些笨拙地拦腰把小女孩从失去知觉的女人面前抱开。

许临腾出被小女孩刺破的手,从衣服兜里掏出手机,拨通白志涛的电话,“你带人赶紧过来,这边有人晕倒了,我办公室门口。”

白志涛和护士在半分钟内赶到,俞晨抱着嚎得满脸通红的小女孩不断抚头安慰:“没事的…没事的…”

许临站起身对俞晨交代道:“你帮忙安慰一下她…先别走。”

她咬了咬嘴唇,慢慢点了点头。

许临和白志涛合力把家属抬到移动床上,推着床疾风般消失在俞晨眼前。

俞晨把小女孩重新抱放在窗户凹台上,自己靠墙站着,她们一大一小低着头看面前的空地,都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阿姨,我用铅笔头扎了坏医生的手….是不是做错了…”小女孩坐在凹台上望着窗户投射到地上的影子,吸溜着鼻涕哽咽说道。

俞晨有些凝滞地转过头,抽出许临留下的纸巾,擦了擦小女孩脸上的涕泪,没有回答“是”与“不是”,只是问道:“是的,但是那个坏医生肯定会原谅你,放心吧…..你爸爸住哪个病房?带阿姨一起去看看他好不好?”

小女孩摇了摇头,带着哭腔回答:“爸爸昨天被送过来的时候,鼻子上**了好粗一道管子,你去看他也没用,他不能和你说话了。”

俞晨眼眶发酸,伸出手抹了抹小女孩哭得汗腻腻的额头,另一只手在小女孩面前摊开,羊脂白的玉菩萨在她的手心闪闪发光。

小女孩眼睛一亮,叫道:“爸爸的护身符!”

俞晨得意地说:“你看,你爸爸的护身符这么快就找到了。”

小女孩连忙问道:“那我爸爸的病会好吗?”

俞晨看到那双扑闪扑闪的大眼睛里带着渴求,期待从大人给出的答案里收获希望。

可是她不会骗小孩,应该说,从不擅于去欺骗任何人。

“你爸爸的病,可能还是不会好。”

大眼睛里的光芒一点点暗下去,如同听到那个“坏医生”对爸爸下判决。

俞晨凝望手里的羊脂白,接着说道:“但是你看,这块玉是多么晶莹剔透啊,你知道它为什么会发光吗?”

小女孩摇了摇头。

“因为你爸爸把对你和你妈妈的能量、期待、祝福全部输入了这块玉石里,以后不管他的病会不会好,你们都会在他的保护下生活,幸福快乐直到永远。”

小女孩认真地听着,虽然没能完全听懂俞晨说的话,眼里的伤悲还是少了一些。

所幸,小女孩的妈妈只是贫血,陈香云在护士台用自己随身携带的风油精往她的眉心和人中涂抹,她很快醒过来。

许临和白志涛各忙各的事儿去了,陈香云几经劝说,护送她去了门诊大厅楼上的输液室打葡萄糖。

许临在手术室动两台换瓣,两台都是微创,只需要掌握瓣膜准确到达病变部位撑开的瞬间即可,一个多小时后从手术室出来,给陈香云发微信:“她的输液费用由我来付。”

……

“俞大小姐,你多久能到!?我这店铺都盘完了,合约都签了你还没出现!?你这算是什么陪同!?我看只是想搭我顺风车是不是!不知道我最讨厌进医院的嘛?你窝在那脏兮兮的鬼地方干嘛!?”

俞晨用脖子和肩膀夹着手机,不动声色听着王晞数十年不变的闹闹嚷嚷,两只手腾出来和小女孩玩“翻线花”,并不修长的手指在阳光中灵活地绕转,红色的丝线变换出各种各样的花样。

许临脚步匆匆回到办公室门口,看俞晨还在陪着小女孩,轻轻舒了口气。

静立在不远处看她们“翻线花”看了片刻,直到小女孩发现他的存在。

“坏医生,我妈妈醒了吗?”小女孩收回了手里的线,从凹台上跳下来,奔到许临面前,眼神巴巴望着他。

“醒了。你妈妈以前也晕倒过吗?”许临从小女孩的问句里听出她母亲并不是第一次晕倒。

小女孩点点头,“嗯,自从爸爸生病以来,我看见她晕倒过两三次了。”

俞晨听到小女孩早熟而淡定的陈述,心就像被什么刺了一样。

许临说道:“你妈妈现在正在输液,没事了。”

小女孩怀疑地盯着他。

俞晨不想再在这里逗留,特别是在这个人面前,于是走过来对小女孩嘱咐道:“你爸爸的护身符要收好,把它交给妈妈知道吗?”

小女孩对俞晨已经产生了莫名的依恋,有些不舍地问道:“阿姨,你要走了吗?”

俞晨点点头,“阿姨还有事情,得先走了,替我对你妈妈问好。”

说着,她又看了看一旁有些失措的许临,俯身又摸了摸小女孩圆圆的脑袋,说道:“你让坏医生带你去找妈妈吧,坏医生是个好人,你这么聪明,一定已经明白了,对不对?”

小女孩看了看许临,目光里有了愧疚和羞涩。

许临怔怔望着俞晨,声音有些沙哑地问道:“你不和她一起去吗?”

“我要先走了,有事。”

她转过身离开,忽然停住脚步,犹豫片刻,回过头,看见他还站在原地,自嘲般浅笑道:“没想到在这里能见到你,不过就算见到了又怎么样呢?我们之间似乎也没什么可聊的了。”

“…我…”许临支支吾吾,就像喉咙里被放进了小石子。

这时,小女孩走到许临身边,扯了扯他的衣袖催促道:“坏医生,快带我去见妈妈!”

俞晨注意到许临手背上还留着被铅笔扎过的痕迹,一个不算起眼的小黑点,瞬间有了心疼的感觉。

这种感觉就像是一个人孤独躺在海滩上多年,却在不经意的某一刻被上岸的海龟爬过来压在胸前,怎么推也推不走。

“你手上的伤…记着处理…我走了…”她越发慌张,再不能直视许临那双虽然布满血丝,却依然能让她心绪如潮的双眸,微微低下头,从他身边匆匆逃走。

…..

小女孩的妈妈在躺椅上半睁着眼,呆呆看着护士端着器具走来走去。

想到丈夫已经没治了,绝望得已经流不出泪,其实内心深处相信那位许医生说的是事实,也明白让丈夫接受更多的治疗很可能只是让他活受罪。

丈夫一年前患病,尽管家里上有老下有小,经济条件拮据,可是她没有放弃希望,还是选用进口的瓣膜植入丈夫的心脏,她的雇主杜虎刚好是同远医院心外科医生,四五十岁一把年纪了还在当主治,明知道杜虎在医院不是主任,却也腆着脸一口一个“杜主任”地叫着,杜虎很吃这一套,再加上平时在杜虎家里干活也利索,于是杜虎便帮忙把她丈夫从河北的地区级医院转到了这里。

一对瓣膜就得花费六七万,还不算住院费、药费、手术费以及各种各样的杂费,丈夫不想手术,跟她总是吵架,一趁她出去打工不注意,就跑去东郊和在北京的同乡喝酒打桌球,她为此整日以泪洗面,苦不堪言。

她辛苦打工外加厚着脸皮跟亲戚借钱,差不多凑齐了瓣膜植入的费用,却飞来横祸,雪上加霜,丈夫又被查出了肺小细胞癌,这是一种凶险的恶性上皮肿瘤,ct扫描显示纵隔淋巴结侵犯、上腔静脉破坏,发现时已经转移至肝部了。

化疗后每次肿瘤都会变小,过不久却又复发。

正当她不断回想这不堪的一切,许临拎着一袋药物,牵着小女孩出现在她身边。

“你好点了吗?”这个外表看上去有些清瘦,脸色也不太好的年轻医生语气干巴巴地问出关心的话。

病人妻子不好意思地稍微直起身,带着鼻音说道:“许医生,不好意思…我…其实您说的我都明白…只是不能接受….老家父母就他一个儿子…我真不知道怎么跟他们交代…”

说着说着,已经干涸的双眼又往外溢出泪水。

许临语气平淡地安慰:“生老病死都是寻常…你不要太难过。”

“谢谢你,许医生…至少你跟我说的是实话…”说完,她鼻翼抽搐,又开始掉泪。

许临递上拎的袋子,“这是一些抗贫血的药物,平时要注意自己的营养,多吃含铁的东西,肉、鱼、蛋黄等等,你的血红蛋白偏低。”

“不…不用了,我按照您吩咐的,注意营养就行,药物就不用了…”一看到药,家属本能反应那就是钱,连忙拒绝。

许临看透,说道:“这些是我私人给你的,不用你花钱。”

她心慌地继续推拒: “许医生...这不是您的过错…别为我花钱…真的,我这也不安心…别为我花钱…您回去上班吧……。”

许临把药塞进家属的怀里,有些笨拙地说道:“你拿着。”

她看许临严肃而坚决的样子,没再推拒。

“转院手续…等你丈夫病情缓和一些再办吧,估计两三天的样子,你知道,医院床位非常紧张,还有很多人等着住院….我建议转回你们老家的医院,让他在那里过一点舒心日子…”

“好的。”家属搂着怀里的抗贫血药,艰难地答应。

……

在王晞和光头房东为着店铺的事掰扯得差不多的时候,俞晨终于出现。

“你都干嘛去了!我这都弄完了你才出来。”王晞看到双肩微怂的俞晨,寻思这倒霉催的肯定又碰上什么事,皱眉问道。

俞晨稍稍振作地回答:“没事,就是把东西送过去…那人情况不好,我有点小难过。”

“你还不嫌自己倒霉非要往医院跑呀,三更半夜牵着只狗在街上乱窜,平白无故扔了两千块钱,够大方的啊,平时也没见你这样接济过什么人…”

王晞从八岁起就跟随做生意的父亲北上,说话的语气已经是个地道的“北京妞儿”,滑溜滑溜的。

俞晨想到看见许临的那一霎那,海龟再次爬上了她的胸口,有些呼吸不畅,没再跟王晞搭话。

王晞大大咧咧搂住她微耸的肩膀说道:“行了行了,今儿姐请你吃牛排好不好?就大望路上那家王品怎么样?”

“我不去大望路,我烦透了大望路。”一提起“大望路”,俞晨就会联想到曹兰平。

“行行行,不去,那咱去西单那家店,离这儿还近一点。”

俞晨沉默不再说话。

…….

许临的喉头吞咽了不下五次,终于还是下定决心对病人家属开口问道:“那个…今天和你在一起的女士,她是您朋友?”

“不算是朋友,那个妹妹是个善良人,前天晚上我老公在外面喝酒喝得不省人事,就是她把我老公送到民航医院急救的,还给我转了两千块钱,可能是老天爷也觉得我太可怜…让我遇见了这样的好人….”

他沉稳的目光,在瞬间被什么融化了一样,浮现出一层薄淡的水雾。

俞晨,和十八年前一样,一模一样。

“您有她联系方式吗?”

一旁的小女孩斜眼盯着许临,咄咄说道:“你不会对那个阿姨一见钟情了吧?阿姨怎么会和你这个坏医生做朋友?”

“婷婷!别乱说话。”母亲责怪女儿说话不懂礼貌。

许临有些紧张地解释:“没关系…我只是…我和她是高中同学,好多年没见了…。”

小女孩再次插话:“看着不像。”

“婷婷!”母亲厉声喝住女儿,脸色柔和地转向许临,“我不知道她的电话,只有她的微信,我看看….”

她拿出手机看了看,上面有俞晨的微信号。

许临有些急切地往自己手机上输入俞晨的微信号,却显示“无法查找”,失望的情绪浮上他瘦削疲惫的脸颊。

小女孩得意笑着看他。

家属无意间捕捉到许临此时的情绪,大概明白了什么,就算丈夫生病的事情再令她悲伤,也还是从苦楚的脸上用力挤出一抹笑容,对许临祝福道:“许医生,我预感你一定能再见到她的。”

…..

因为杜虎把工作交接给许临的关系,许临的手术日程连续三天被排到凌晨,吴韩作为许临“铁打的一助”也跟着遭殃。

值班室的床位早就被占满,吴韩无奈回到办公区,眼见沙发也已经被麻醉医生老徐占据,只能把同事的椅子移过来垫脚将就,瘫在自己的办公椅靠背上。

大脑混沌,迷迷糊糊正要睡着,这时许临走过来对他说:“去一下我办公室,你写的手术方案我已经看过了,有两个地方我要跟你讲一下。”

吴韩的眼泪都要下来了,喊道:“大仙,你就给我两个小时吧…”

许临没再说话,走了。

吴韩心里一阵挣扎,最终还是离开椅子,朝许临办公室走去。

说是讨论,其实是许临发现了吴韩设计的手术方案里存在两个缺陷,于是提出更完善的解决方法。

吴韩一边认真做着记录,一边感慨自己已经三十七岁“高龄”怎么没有想到这些。

做完记录,已经是凌晨四点半,吴韩看到许临办公室的沙发,眼前放光,许临平淡说道:“我还有其他事要做,你睡吧。”

“你是永动机吗?”吴韩遍布血丝的眼睛瞪得圆圆的。

“还行。”许临淡淡回应。

吴韩满心喜悦地扑倒在沙发上,许临蹲**从柜子里取出枕头和毯子,扔在他身上。

不到三秒,鼾声响起。

正在值夜班的陈香云接到急诊室的电话,走到医师办公区,看到在椅子上睡得东倒西歪的实习医生和住院医生,麻醉医生老徐四仰八叉占据了沙发,心里一阵怜惜难过。

此等凡人如此不经磨砺,只能去办公室找许仙了….

敲门声响起,许临从一堆资料里抬起头,活动了一下肩膀,说道:“请进。”

陈香云从门外探出头,问许临:“吴韩在你这儿吗?急诊室来电话,警察送来个小混混,胸口被捅了一刀,得赶紧….。”

许临看了看在沙发上熟睡的吴韩,无奈地起身,护士长走到沙发边正准备拍醒吴韩,许临已走到门边,对护士长说道:“先别叫醒他,我去看看再说吧…”

年过半百的陈香云看了看许临,目光里多了一些敬佩,超越年龄的敬佩。

…….

儿童医院,小儿心外病房。

许晓晓的眼睑慢慢合上,眼角闪动泪光,心电图上微弱的起伏也消失了,变成一条笔直的线。

站在许晓晓床边的医生看了看手上的腕表,确认道:“3月27日晚11时,病人许晓晓去世。”,几个护士撤掉了许晓晓身上所有的管子,移走仪器,往许晓晓脸上盖了白布。

梁雨泽隔着白布抱住许晓晓已经冰凉的身体哭得撕心裂肺。

连着三天只睡了八小时不到的许临出现在病房门口,走到病床的另一边,因为疲惫而麻木的眼神聚集在许晓晓没有被完全盖住的前额碎发上,眼里划过一丝温柔和怜悯,轻轻把白布往上拉。

在梁雨泽的哭喊声中,他始终没有掉一滴泪,一旁的医生护士感叹丁香圈里对于这位心血管外科“神仙”般的年轻才俊乱七八糟的传闻并非空穴来风,果然是冷血怪异的人。

3月28日,早晨九点,同远心外中心例会。

年轻医生们聚集在会议厅,对许临议论纷纷,说起他在去世的女儿面前冷酷到底之事,吴韩听到同事对许临的议论,无奈地对一旁的沈晓桐说道:“痛苦也不一定要用眼泪来表达呀,这些人真是八卦。”

沈晓桐对议论倒不感兴趣,对吴韩说起另一件事:“听主任说,许临的任职文件下来了,他即将升任为心外六区副主任。”,吴韩瞪大眼睛,惊讶道:“这…这也太快了吧,他只有三十四岁,在中心医院工作了才七年不到啊。”

“就是这样快,有什么办法,现在肯当医生的人少,像许临这种拿刀拿得顺手的人更少。”沈晓桐轻叹一声,语气里有了一种莫名的泛酸,“我想这也是医院要留住他的手段吧。”

院长亲自主持会议,许临代表心外六区上台,有条不紊地阐述本月接受危重病人的治疗方案和效果。

吴韩看了看手表,心想此时许晓晓的葬礼应该已经开始了。

…….

西郊殡仪馆。

参加许晓晓葬礼的有她生前的主治医生、家庭教师、护工、还有梁雨泽周围的朋友、同事和同学,唯独没有许临。

梁雨泽一个人抱着许晓晓的遗像站在酸枝木棺材一侧,眼泪止不住流淌。

胳膊上戴着黑纱的江文涛和比他小了将近三十岁的妻子萌萌站在不远处,萌萌表情有些尴尬,心想江文涛是许临的舅舅,许晓晓的舅爷爷,那自己岂不是许晓晓的舅奶奶了。

“这个许临,连葬礼都不现身,真是太不像话了!”江文涛掏出手机再次拨打许临的电话,依然无人接听,怒不可遏。

站在幻灯片前的许临从白大褂里拿出震动的手机看了看来电显示,挂断,淡定地继续阐述危重病人的治疗方案。

阐述完毕,许临收起资料正要离开主席台,人事处处长叫住他:“许医生你等等,刚好有个事情要在会上宣布一下。”

心外科工龄最长的“高龄主治”杜虎此时也走上主席台。

处长对着话筒宣布了人事任用决定,许临和杜虎同时升任为心外六区副主任。

吴韩和沈晓桐都注意到,刚从瑞士回来的杜虎在台上的脸色并不好看,甚至有些难堪,因为许临只有三十四岁,杜虎的年龄比他整整大了一轮还要多。

…….

许晓晓安息的地方被选在六环上的苍树墓园,地价二十万每平,是梁雨泽托了关系买下的。

众人目送许晓晓下葬。许临身穿一身黑色西装,没打领带,西装尺寸稍大,裤腿沾了地,西装下面的白衬衫也是皱巴巴的。

江文涛锁紧眉头打量他这衣冠不整的样子,冷冷说道:“你总算出现了,我给你打了多少个电话,你一个也不接。”

“做了几天手术,耳鸣,没听到铃声。”

“看来你是真不在意晓晓啊,毕竟养了这么多年,就是猫猫狗狗也应该有点感情了吧。”江文涛的话里除了不满,还夹杂讥讽。

许临没看江文涛一眼,双手交叉搭放,凝视酸枝木棺材上的牡丹花图样渐渐被黄土掩盖。

雾霾的天空没有夕阳,只有或明或暗。

下葬完成时已经是下午六点,人群散去,在许晓晓的坟墓前只剩下许临和梁雨泽两个人,哭得双眼红肿的梁雨泽问许临:“晓晓…一直是你心里的一根刺吧?现在她走了…你可以自由了…”

许临沉默地盯着墓碑的照片,照片上是许晓晓那张笑容灿烂的瓜子脸。

梁雨泽将签好的离婚协议书递给许临,许临接过协议书,利落地从松垮的西服口袋里掏出一支黑色中性笔,单膝跪地,将协议放在许晓晓的大理石墓碑一角上,签下名字。

她绝望地看着当了六年“名义丈夫”的人如此动作流畅。

许临签完,起身把协议还给她,行为举动冰冷到充满金属感。

“你会后悔的!晓晓会一辈子折磨你!”

梁雨泽把协议从他手里抽走,留下一个无比怨恨的眼神,转身离开。

天色越来越暗,万物在天地间只剩下模糊的轮廓,许临独自站在许晓晓的墓前,在心里默念——

晓晓,你觉得爸爸应该去找俞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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