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世间如狱
黑,浓郁到看不清的黑。
扭曲,混乱到近乎癫狂的扭曲。
原本坚固厚重的世界,在这一刻像蜡油一般的融化了,又很快凝聚成一团畸变似的形状。那些高大的建筑上倒插着破碎的手足,那满是青苔的地面上生长着一张张惨嚎的人脸。
街道上突兀的多了许多人,缓慢而麻木的向前走动着。
每一个人都看不清面目,他们就像是一道影子,一个概念,一团混沌。
吴玄之猛然回头,在那饭庄门口的一角,一群浑身密布着伤口和瘤子的身影跟野狗在争抢着食物。
这些身影忽然又被拉得极长,像是被挤扁了一般,又像是被一双无形的手拉扯着,拉扯成细长的形状。
“咔嚓咔嚓。”
一道道肥胖臃肿的身影出现在了街道上,他们或是长着七八只眼睛,或是身上密布着多张大口,或是生长着十多根手足。
他们一出现,就抓起了满地的人影,大肆的往口中塞着。
发出了令人头皮发麻的咀嚼声。
这是一个吃人的世界。
这个世界,像极了地狱!
众生如畜,官吏如鬼,世间如狱。
吴玄之额头的裂缝完全被撕裂了开来,一团黏糊糊的血肉转动着,逐渐形成了眼珠的形状。
在瞳孔的深处,一个暗无天日的世界藏匿在其中。
世界被血色和绝望笼罩,吃人的饿鬼在横行,那是一个永远都无法被救赎的地方。
最后,整个世界在急剧的缩小,化作了瞳孔上妖艳的一抹红。
“咔咔。”
他眉心的血肉彻底的脱离了身躯,其表面竟然迅速变化,一层银白色的镀膜覆盖其上,整只眼睛变成了金属一般的质感。
猩红的瞳孔泛着闪烁不定的红光,四周的一切景色都被容纳了进来。
自此刻起,他的恶道三眼妖彻底蜕变出来。
吴玄之站立在街道上,银白的有瞳孔就这么悬浮在他的眉心之处。
此时此刻,他的视觉不再如常人那般只能看到120°范围的立体视觉,他此刻的视角是360°,并且对于光线极度敏感,只要有光的存在,他的实现就不会受阻。
而这些,仅仅是恶道三眼妖所附带的能力而已。
恶道三眼妖的根本神通,叫“瞳中界”。
很多的修行派系都认为,这个世界并不是单一的。它是由无数的世界拼凑起来的,这些世界或是相互重叠,或是互不干扰。
如佛门有恒沙世界,道门有洞天福地。
而在将官道的分类中,则是将这个世界分为“空”、“幻”、“能”、“质”四个大世界。在这四个大世界中,又可以细分为无穷数的小世界。
其实,用比较通俗的话语来解释,质界代表的是人所处的物质世界,是落到实处的。
能界,便是能量所富集的世界。
所谓修行者,吐纳天地灵气,这灵气并非存在于质界,而是需要修行者打开灵台,与能界沟通,获取能界的力量。
幻界,代表的就是冥土、梦境一类的地方。
此地荒诞怪异,物质界的一切都能在其中有所印证,但规则全然不同,甚至可以说全然没有规则。
一切都是混乱的。
至于最终极的世界,则是空界。
何为空界,则一切都能概念化、信息化,是万物的源头,这也代表了修行界的极高果位。
你可以称之为彼岸,也能叫炁化。
而吴玄之打开的瞳中界,则属于幻界。
他眉心的瞳孔在滴溜溜的转动着,视线覆盖的范围在不住扩张。从起初的几十丈,到后来的数千丈。
他视线范围内的一切信息,全部都被瞳孔给收纳了进去。
如果把这些信息一股脑的塞到一个人的脑子里,那个人肯定会被信息流活活冲击成傻子。
不过,这些对于吴玄之却没有任何妨碍。现实世界的信息一被观测到,则立刻演化成相关的数据,让他的瞳中界变得更加的真实,规则也更加细腻。
“嗡。”
他的瞳孔忽然的一颤,一道身影出现在了其中。
那是一个他从未见过的人,但他却清楚的知道其身份。
唐子申,巴州知县。
巴州每天有数十人被冻死,有几百号人徘徊在饿死的边缘。这是唐子申的错吗?不好说。
这是这个时代的问题。
在整个大清朝,有无数的地方同时上演着这样的悲剧。
或许跟他的同僚相比,唐子申都算是好的。
但这一切,都不是其消极怠职的原因。所有人都可以选择对巴州的惨事视而不见,但唐子申不行。
身为一方父母官,不作为就是最大的罪孽。
“收。”
……
暖阁的四周悬挂着十余个灯盏,蜡烛上燃烧着跳跃的火光。径直的兽首铜炉里是烧红了炭,把整个屋子都熏得暖烘烘的。
人坐在其中,便是穿着单衣都很容易出得一身汗。
唐子申坐在靠窗户的位置,外界的冷空气吹进来,让他反倒觉得颇为舒适。在这样的日子里,喝上几杯温好的黄酒,与几个知交好友探讨几句文章经典,当真是好不惬意。
在唐子申的对面,坐着一中年的道人。
此人面容白皙,保养的极好,只有在眼角能看到些许皱纹。他的眼神极亮,若是盯着你看,你甚至会有一种被看穿的感觉。
“辛川师兄,我就是一俗人,好精舍,好美婢,好花鸟,山上日子清苦,师兄就不要来劝说我了。”唐子申喝了一口茶,面上苦笑了一声。
“师弟你有仙根,迟早要入我门中。你只要不上山,我便每年都来。”中年道人脸上神色不动,好似一块万年不变的顽铁。
唐子申很无奈,他如今坐着县太爷的位置,虽然不说多显赫,但在自己的地界上也算是逍遥自在。那青城山他也不是没去过,霜冷苦寒,也无人服侍,样样都得自己动手。
他可受不得这般日子。
唐子申端起温好的黄酒,缓缓饮了一口。正咂摸着滋味,忽然间,他脸上的表情就扭曲了起来。
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拼命拉扯着他的头皮,他的五官犹如橡皮泥一般,随着皮肤一起被拉的极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