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葵花残篇（三）
18葵花残篇（三）
在弹出拯救小卓子便可开启B线的提示时，接下来几分钟会发生的事便已经很明了了，这些邪神信徒会发现西厂番役，他们一定会打起来，而后西厂的人因为人数悬殊太大……如果没有轮回者插手，他们一个都走不了。
不管保罗是选择救人也好跑路也罢，接下来发生的所有事情都会对司空晦和竹村很不利——保罗不会在乎他们的死活的。
是以，在保罗专心致志甩鉴定术时，司空晦拽了拽竹村的后衣领，后者回过头来，司空晦看了前方的保罗一眼，竖起手指放在嘴前……
嘘！——
竹村愣了愣，然后便被司空晦悄悄拽走了。
这种情况下，正常人都不会作出过于夸张的激烈举动，竹村会跟着司空晦先往后挪挪，然后追问他到底是几个意思，如果司空晦一直回答不出来，他才有可能惊动保罗。
“怎么了？老家伙？”
司空晦不回话，快步朝来时的方向疾走。
“老家伙，你等等我，到底……”
竹村没有机会问太多，因为很快，大厅里的邪神信徒便发现了西厂番役，他们打起来了。
“快走！”司空晦低吼着，奔跑起来。
“可是保罗……”
“先别管他！”
“它，它，它过不来！”
“是的，我们暂时安全了。”司空晦说。
两人因为提前撤退，规避了绝大多数危险，一路跑来只遇到了这么一只二十脚怪物。
现在，这怪物在铁栅栏外徘徊，司空晦静静的看着他，约莫两三分钟，通道的那头传来了一声尖啸，怪物听到那声音，在地上蹦跶两下，转身离开了。
“它，它走了！”竹村惊魂未定，说起话来还吞吞吐吐，“我，我们怎么办？快跑吧！我们离出口很近的！”
是的，两人离出口很近，再跑个十来分钟，就能回到排污水渠。
司空晦觉得，只要自己跑得比竹村快，有很大可能可以安全离开。
——可如果只是为了安全，那下来这里的意义在哪里？
“不，我们不能原路返回，”司空晦说，“从刚才到现在，咱俩没遇到什么危险，全是侥幸，那些邪神信徒是不会放西厂的人回去的，他们的注意力一直在西厂番役身上，再加上我们动身比较早，拉开了距离差……可你我的速度和自保能力远不如西厂番役，这里距离排污水渠的入口很近，但即便回到了排污水渠，也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司空晦和竹村能跑到这里，最重要的原因是他俩溜得太快。
——通道后方，传来了隐约的奔跑和打斗声，那是撤退的西厂番役，即便两人在铁栅栏里停了这么久，还是在他们的前面。
司空晦说得没错，虽然他们和后面的那些人有距离差，可也有速度差，再继续跑，迟早得被追上。
“那，那怎么办？”竹村听着通道尽头的声音，又紧张起来，“我们回去找保罗吗？”
“你觉得呢？”司空晦挑了挑眉毛。
竹村顿了顿，找保罗？那是找死吧？
自己和司空晦偷偷溜走这件事，他一定会算账的！
“对于你我来说，原路返回，一定是死路一条。”司空晦说，“寻找全知之主是个5星支线，上一场至尊魔女只是4星，有多难你我都见过，拯救小卓子就能开启B线，但想活下来，不仅需要拯救他，还得带着他离开这里……”
“B线一开启，便是一场恶战，你我并没有参与这场战斗的资本。”
司空晦说得没错，接下来的事情，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5星支线，新人没有资格碰。
“可如果我们不开启B线，只是……”竹村说着说着，突然顿住了。
他不傻。
小卓子率领的西厂番役，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会全力往出口撤退，意图把情报送出去。
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唯一的生路，恰恰暗藏杀机。
拯不拯救小卓子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只要往出口跑，最终一定无法避免和邪神信徒发生正面冲突。
“那我们怎么办？”他问。
“我们只有一条路，”司空晦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我们得躲起来——从刚才一路深入的情况看，邪神信徒并不是对这里的情况了如指掌，否则西厂番役根本不可能走到他们举行仪式的地方。”
“现在，他们的首要目标是西厂番役，他们会紧追不舍，我们只要躲起来，避开他们，在他们消灭西厂番役后，我们自然可以从容离开。”
躲起来？
这谈何容易？刚才那个大厅里的二十足怪物足足有上千头，这个地下区域虽然巨大，可在那种数量面前，完全可以地毯式搜索。
“但是！”司空晦看着竹村的眼睛，缓缓道，“对你我来说，最大的危险不是邪神信徒，而是保罗。”
竹村似乎有些惊讶：“为，为什么？”
司空晦缓缓道：“竹村，如果，刚才我没有拉你提前走，你觉得会发生什么事？”
西厂番役惊动了邪神信徒，后者大肆捕捉他们，而跟在西厂番役身后的三人也逃不过误伤，他们一样会被列为敌对目标。
在刚才那种情况下——司空晦和保罗能苟到现在，最大的原因是提前溜了。
如果不提前溜……
“我们很危险，竹村，在刚才那种情况下，保罗可以自保，但你我不能——这个局面到现在也是一样的，只要不救小卓子，保罗也有很大概率跑出去，可你我呢？你我能么？”
保罗不会在乎两人的，如果遇到危险，他甚至会把两人扔出去当诱饵。
“可现在呢？竹村？”
“现在，如果保罗跑出去？我们会发生什么事？”
擅自行动，悄悄开溜，罔顾团队……这笔账，一定会算的。
“不管我们能不能出去，”司空晦看着竹村的眼睛，“都不会有好下场。”
剥削者认为剥削是天经地义的。
因为我强，所以我对，错的也是对的。
弱小是最大的原罪，以暴力欺压他人，强迫他人臣服，久而久之，便认为自己生来优越，贱人就是贱人，他们卑贱，所以弱小。
如果司空晦和竹村跑了，成功脱险，然后在外面，遇上了也成功逃离的保罗，会发生什么？
保罗会理解他们为了保命所以逃跑这件事么？
不会的，如果会，他便不会成为剥削者。
——所以，保罗也不会理解，兔子急了，也会咬人。
司空晦还记得从至尊魔女世界刚回主神空间时发生的事情，这位竹村先生，对资深者掠夺新人积分的行径强烈反弹，导致保罗差点儿把他给烧死了，虽然最终竹村被打服了。
但那件事至少可以证明两点。
第一，这位竹村先生，心中有那么一二三分面对强权时的不屈。
第二，这位竹村先生，是个蠢货。
希望与仇恨，都是人世间最强大的力量。
对生的希望，对剥削者的仇恨，让司空晦成功说服了竹村。
“这是最好的机会，竹村，意识沟通器的信号断了，保罗没法和队长沟通，他孤立无援，我们俩只要待在他身边，永远会有危险，错过这次机会，可能就没有以后了。”
竹村想了想，手脚终于不再颤抖，沉声问道：
“你想怎么做？”
那两个……狗日的废物！
给自己紧急施放一个雾化术，避开二十足怪物的抱杀之后，保罗驱动法师之手，一把将它抓在手心，噗的捏成一团肉泥。
手中魔典散发的荧光已经很暗淡了，他从大厅一路跑来，眼看就要脱离最危险的区域。
从前方那个圆洞上去，便是埃兰下水道，没有了肉膜墙壁，意识沟通器的信号便不受影响，只要能联系上队长……
对，我带回了那么多珍贵的情报，队长一定会……
这一路跑来，他实际上并没有遭遇许多危险，大厅里的二十足怪物还在后面紧紧咬着西厂番役，他所遭遇的怪物，都不是大厅里的，而是从别的地方过来。
其实那东西也没有多棘手，智慧不高，力量就比一头熊强一点点，在资深者面前不算什么，可保罗……并不是擅长战斗的那种资深者。
不过他很擅长逃跑。
只要再往前一些，只要通过那个圆洞，就能和队长联络，到时候……
那两个……狗日的废物！
保罗心中怒不可遏，尽管他并没有意识到，即便司空晦和竹村留下，在后续的逃跑过程里，他根本没有能力，也没有那个意愿保护他们。
但他还是很愤怒，因为有一种……智商被人玩弄的屈辱感。
等我出去……等我出去了。
我一定要剥了那俩废物的皮！
他出不去了。
起码，从这里出不去了。
就在即将抵达圆洞的时候，身后响起了激烈的破空声。
有什么黏糊糊的东西从他脸边飞了过去。
那是个半人半章鱼的怪物，人的那一半，保罗认识。
是竹村。
保罗心中一惊，然后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竹村，不要！”
已经太晚了，只见竹村挥动着触手在洞口用力一拍，整个洞口都坍塌了。
起因、经过、结果。
时间、地点、人物。
动机、目的、手段。
司空晦认为一个真实的世界应该是一个圆，万事万物通过看不见的丝线首尾相连。
保罗组是从丽痕酒馆的线索追到这里的。
什么线索？
全知之主的线索。
追到了什么？
追到了「支线任务C-天下武藏（★★★★★★）：击败埃兰十八馆，引长公主‘朱莺’现身，逼迫她使出‘真龙九变’。」
保罗组，在看到小卓子之前，根本就没有弹出过B线邪神线的任何相关提示。
B线邪神线，是古晟抵达狮相门之后告诉他们的，而从种种迹象看，他们一路追着被附身小二的线索，无论如何，都该探知到B线邪神线的相关信息。
可却完全没有，在狮相门，安德烈身上弹出的，是支线任务C，这看起来像是条江湖武林线。
而在此之前，在杰克张给F2小队分组，讲解信息，分享他上一次来到蒸汽大明的一些经验时，司空晦便感觉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
异族邪神，站在大明的对立面，对吧？
在丽痕酒馆里，有邪神信徒窥听锦衣卫的密探，对吧？
窥听锦衣卫密谈的，照理说应该是个异族，对吧？
——「红毛鬼子与狗不得入内」。
那个窥听锦衣卫密探的邪神信徒，有三成可能是个明人，一个信奉异族邪神的明人。
为什么只有三成？
因为在这种神秘世界，或许有什么办法可以改变自己的容貌也不一定。
直到在狮相门见到安德烈踢馆，可能性上升到了五成。
他既然那么能打，那么一身功夫肯定不是随便练的，那么好的身手——穆几也说过，他的通臂拳打得很不错。
很有可能是明人高手收的异族弟子，当然，这并不代表什么，只是更加可疑了而已。
接着到了地下水渠，当司空晦分辨出，那一大片地下空间开凿在租界之下时，可能性上升到了七成。
如此大兴土木，镇藩司竟然什么都不知道，绝不可能！
——那么，这所谓的七成可能性是什么？
是那个窥听锦衣卫密探的邪神信徒有七成可能是个明人吗？
不，是埃兰本地，有七成可能存在一个位高权重的叛国者，一个和异族邪神勾结的人。
到底是谁，司空晦猜不出来，但这个人一定和本地镇藩司有密切关系，有可能是锦衣卫，有可能是东厂西厂，也有可能是某个一方诸侯皇亲国戚。
——当然，现在西厂已经排除了，作为直属天子的特务机关，他们在忠诚度上还是无可挑剔的。
可知道这些有什么用呢？
用处可太大了。
就比如现在救下小卓子，便是站到了西厂一边，你势必不可能同时兼顾「支线任务A-刺杀曹公公」，未来，你会得到西厂和天下第二高手曹真曹公公，甚至是大明天子的支持——所谓的「支线任务B-寻找全知之主」，根本不是‘邪神线’，它是帮大明镇压邪秽，是大明线。
再比如，保罗组是一路尾随着安德烈走到这里的，安德烈身上弹出的任务是「支线任务C-天下武藏」，这到底是不是真正的邪神线不好说，但它至少是‘反大明线’。
而摆在司空晦面前的，只有一条路。
他才不在乎什么反不反大明呢。
他只知道，在这里，如果不借助全知之主信徒的力量，他绝无可能干掉保罗。
“就是这里了。”
司空晦停下脚步，看着凹陷大厅里的腥臭肉山。
刚才，他和竹村一直躲在铁栅栏里，等到番役和二十脚怪物都离开后，原路折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