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喝下绿矾,毁灭风华
皓皓月光穿过树荫,洒下一地闪烁的碎玉,屋门前,点点斑斑,如一地雪白樱花绽放,沈风华手里提着檀木玻璃绣球灯缓缓走了进来,月色下,她的脸略显得有些苍白,一头乌鸦鸦的发高高的挽在头顶,錾金步摇上垂下的大红色璎珞玎玲作响,她朝里望了望,只唤了一声:“萱儿,大喜之夜可真让你受委屈了……”
沈如萱也不起身,只瞪眼看着她进来,心内却是翻江倒海的愤怒,这个贱货却是个极厉害恶毒的,她忽喇喇的来找自己能有什么好事,她看了她一会,复又拿起手中的铜镜照了照脸,暗光里她看不太清自己的脸,只有个可怕的令人作呕的模糊不清的五官在铜镜里晃动着,她朝着她嘻嘻一笑:“我美么?”
沈风华不声不响的坐在离着床边两米开外的一个楠木小椅上,又打量了沈如萱一眼,果然是丑陋至极,难怪王爷如此愤怒的将她狠狠打了,她正欲升起的希望就因这个不中用的沈如萱又重新跌入谷底。
沈风华讥讽了笑了笑道:“啊?这难道是我那个貌美如花的嫡亲侄女儿,这难道就是风情万种迷煞多少男子的顺安县主,瞧你,竟然变成这样了,这模样还如何能得到王爷的宠幸,怪道慕容老夫人又送了两个绝色女子来,唉……”她垂下眼睑,有无尽的失意和忿恨,“我的萱儿,你嫁给了王爷,从今往后王爷就是你的依仗,你若还这般傻下去,怕是这一辈子都永无出头之日了。”
沈风华的冷嘲热讽气炸了沈如萱的肺,她倒没有立时发作,拿了镜子又照了照,理了理额头上的发问道:“我果真貌美如花么?”
“你还要装傻么?”
“嘿嘿……”沈如萱裂开白牙笑了笑,“傻就是傻还需要装么?”
“嗬!洞房夜,你的夫君搂着别的女人走了,难道你就一点也不伤心?”
沈如萱忽地坐了起来,直直看着沈风华,暗影下,她的脸不甚分明,她轻轻地,从嗓子眼里发出几个破碎的声音:“谁是我的夫君?”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嫁给谁谁就是你的夫君。”
“那王爷就鸡狗了?”她轻笑一声,轻蔑道,“你可是鸡狗的正妃呢!真是好笑,鸡狗的正妃又是什么,是鸡还是狗?”
“看来你真的没疯。”沈风华死死的盯住沈如萱,心灰意冷的叹了一口气道,“你是我的嫡亲侄女,难道我还会害你,你又何必在我面前装疯卖傻。”
“侄女?”沈如萱咯咯冷笑,又点了点头道,“是啊!你可不就是我的姑姑么?我俩共侍一夫,我是该叫你姑姑还是该叫你姐姐呢?”
“不管是姑姑还是姐姐,你应该知道咱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休要叫那些个狐狸精媚惑了王爷,反叫咱姑侄二人受了冷落,虽然你的样子毁了,但只要你听姑姑的话,姑姑必定会许你一个好的前程,至少可保一世荣华。”
“哦?”沈如萱讶然道,“姑姑有何高见?我愿闻其详细。”说着,又冲着沈风华招了招手道,又拿镜子照了照,笑问道:“姑姑,我美么?”
沈风华倒现在都不能十分拿捏的准,这沈如萱看似疯了却又没疯,说没疯吧可看着她明明就是个疯子,她本欲说服沈如萱朝那两个丫头投毒,这样就可解她心头之恨了,就算闹出来,只说是沈如萱这个疯婆子残害的,她被王爷罚了禁足几日,到今日才得以重获自由,她来这里打探,却看见王爷搂着两个美娇娘走了,她虽气愤也不敢同王爷再发生争执,沈如萱的性子她还是深为了解的,是个沉不住嫉妒心极强的女子,见自己的男人在洞房夜抛弃了自己岂有不恨的,何况她现在那样的丑陋,那心里充满了扭曲的恨意,这样的女子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她单点了点头道:“美!”
沈如萱故作羞涩的拿绢子掩了嘴笑不露齿,笑完又道:“算你是个有眼光的。”
她的手缓缓摸向绑在腰间的美人弧玻璃瓶儿,她恨不能立时将里面的东西都泼向沈风华,只是她失败了太多次,如今格外的警惕,这沈风华趁夜来找她不可能没有防备,兴许那屋外窗外乃至于屋顶都埋伏着她的眼线,只等她一行动就挥刀砍掉她的手,她不能轻举妄动,因为她受不了再一次的失败。
手渐渐松了,沈风华两眼盯着她,她不是不知道她在沈府做的事,她拿绿矾泼沈如芝的脸,她敢只身过来必会做好万全的准备,她悄悄儿按排了人,只要沈如萱拿出什么罐儿瓶儿的,就有飞刀立时斩断她的手。
一阵沉默之后,沈如萱叹息了一声:“跟你说了这会子话倒有些渴了。”说完,她起身下了床,慢慢走身沈风华,沈风华脸色一变,起身后退了两步,沈如萱笑道,“怎么?姑姑怕我,我又不是鬼。”
“萱儿,你可知道我今晚为什么要来找你?”沈风华扬了扬眉,呼吸微有些重。
“姑姑不是来告诉我如何除掉那两个狐狸精么?”
“你可真的想除掉她们?”
“当然想。”沈如萱坚定的点了点头,“狐狸精最可恶了,专门勾引男人,我最讨厌狐狸精了,那个南宫晚,沈如意,沈如芝全是狐狸精,多早晚的要治死她们才好。”
“你若能为王爷生下一男半女,兴许可以借着王爷的力量治死了她们。”
“姑姑是在开玩笑么?”沈如萱不置可否的冷笑一声道,“就我这样,还能为男人生儿育女,怎么生?”
“只要你生,姑姑必有法子的。”
“姑姑可真会说大话,你这么有法子,为何这么多年自己不生个一男半女?”
“你当我不想,那年跟王爷出征在外,我那肚子里的孩儿啊……才在我的肚子里待了两个多月就胎死腹中了……”泪滚滚落下,她无比惨然道,“若不是我身体受了伤,又何至于到现在都膝下凄凉。”
那一次她随平南王前往宁远侯府相看沈如意,沈如意开了欢花汤饮的方子给她,她回来一比对,果然与自己手中的那一份一模一样,但自己到底不敢轻易尝试,她使了个计让五姨娘喝了,结果那五姨娘倒确实有怀孕的症状,当时她还喜不自胜的准备亲自尝试,不料五姨娘忽发疯癫之症,她百思不得其解,又悄悄儿的去了宫里跟舒妃打探,方知舒妃落了胎,虽然她一时不能弄明白舒妃究竟是被人所害,还是那欢花汤饮根本就是有问题的,但这方子她却不敢再尝试。
她若再没有自己的孩子,怕是此生都要被王爷冷落了,她被禁足的时候每天数着那墙壁上的青砖,一块一块反复不停的数,她厌恶那样比死还难过的日子,所以除了利用沈如萱再赌一次,她别无选择,沈如萱虽然瞎了一只眼,又丑又跛,但她手里有最利害的阴阳合欢香,只有用的得当,必能令王爷和沈如萱成一夜之好,沈如意亲笔所写的欢花汤饮的药方她至所以到现在还没使计让皇上知道,也还是对那味药抱了几分希望。
舒妃在宫里,那宫中险恶比她平南王妃尤胜,幸许被人下了药也未可知,至于府里的五姨娘,她后来打探到五姨娘的母亲是因为得了疯癫之症自己跳水而死,她问过大夫,大夫说五姨娘的疯癫之症很有可能是家族之病症,但究竟是不是也说不准。
她能拿来试验的也只有沈如萱了,一来沈如萱是她的亲侄女儿若能诞下孩儿,不用说那孩子必将交于她来抚养。二沈如萱过去空有美貌,内在却是草包,无甚谋略,不然也不会将自己毁成这样,如今她又丑又残,即使能怀孕,府里也没人会想法子去暗害一个毫无威胁力的丑八怪,只要自己到时略尽点心意,必可保沈如萱生下孩子,况且沈如萱那副鬼样子只会令王爷憎恶,到时自己治死了她,王爷只有高兴的,必不是怪罪半分,所以她今夜便迫不及待的前来试探她。
沈如萱见她泪惨惨模样,叹息了一声嘲讽道:“姑姑,凡事自有天意,兴许生前作孽太多,此生便要遭难,姑姑不得孩子,想来也许就是姑姑的报应。”
“萱儿,难道你还要说这些酸话歪话来刺姑姑的心么?姑姑跟你说了这么多无非就是想咱俩能同气连枝过着一世安稳的日子,过去姑姑那样疼你,你难道都忘了么?”
刹那间,往事涌上心头,沈如萱注目凝望着沈风华,她的眼睛有惊怒,有忿恨,有痛苦,有不屑,唯独没有一丝一毫的尊敬与亲近之意,她突然低下了头,发出一阵如受伤野兽般的低吼和嚎笑,猛地抬起头,她厉声道:“你这个贱货,到现在还不死心的想拿我来当枪使,我差点都忘了你过去是怎样疼我的,你为什么还要旧事重提?若不是你气不恨母亲是慕容世家的嫡长女,威名赫赫的贞德将军,在老太太和父亲面前乱嚼舌根用尽心计挑拨,父亲和母亲又怎会每每争吵,我母亲怎会气的躲到庵堂,害得我孤苦无依。若不是你心怀叵测,煽动平南王这条老狗娶我,还假惺惺的跑到我沈府说是去看望老太太,我呸!你当你打得什么主意,我全然不知,你害得我小时没了母亲,大了所嫁非人……”
沈如萱说到激动之时,整个五官已经拧到了一处,那又圆又大的眼珠都差点直接瞪落到沈风华的脸上,口里吐沫横飞,眼里泪水肆溢,“母亲明明已经给我定好了梅翰林,若真能嫁给他,我也不至于孤注一掷的弄来绿矾,反害了自己,你害了我一生,你当真是好疼我啊!疼的我都不知如何来回报你了。”
沈风华紧捏着拳头,那手指关节处因用力过度而泛着青白之色,脸上已然是失血的苍白,她不料想这沈如萱竟这般恨她,原以为这个草包对自己还有几份亲情,或许是她太高估了沈如萱这个草包的利用价值,既然她不识趣,她也无需跟她费话,就算她再受王爷冷落,治死一个又疯又丑的沈如萱不过是分分钟的事,她霍然抬眸看着丑似鬼魅的沈如萱,轻蔑之极的冷笑了一声:“枉我将你当作亲人,原来你却是个不识趣的,既然如此,我便不打扰了,你的新婚之夜自然该好好享受享受了。”
沈如萱唇际泛起凄楚笑意,一只眼睁轻闭了闭,沈风华那张风韵尤存的脸在她的眼里益发模糊起来,这个老女人,竟然拥有比她还好看的脸,她举起手中的镜子照了照,镜子微微一斜,沈风华发白的脸孔却倒映在镜上,她又是嘻嘻一笑:“这世间还能有谁比我更美?”伸手指了指沈风华,“你不过是个半老徐娘,怎能跟二八年华的我相提并论?”
“我看你是彻底的疯了,一个疯子又有什么存在的意义。”沈风华沉声道。
沈如萱只森森的笑,那笑声越大越像是哭声:“疯子没有存在的意义,你这个贱货更没存在意义,唉!”她低叹一声,“说了这么久,我都忘了自己起床是做什么了,原来我渴了,想喝水了。”
她将手伸到腰间,沈风华脸上大变,又退了几步,沈如萱从腰间拿出一个玻璃瓶子,沈风华只盯着她,沈如萱回视着她,二人怒目相对,彼此间的猜忌和憎恶随着双方的对执而逐渐升温,温度越来越高,沈风华的手徐徐举起,刚举及胸口处,沈如萱冷笑道:“难道姑姑是怕我拿绿矾来对付你?”她轻“嗤”一声,“就算我想也弄不到绿矾了,不然我早就泼了那老狗,还轮得到你。”
沈如萱有意无意的将手中透明玻璃瓶儿摇了两摇,沈风华迎光只看见那瓶子里有大半瓶看不清颜色的汁子,正犹豫着要不要命人行动,但一想,还不是行动的时候,万一沈如萱身上的东西不是绿矾,她若命人行动怕是会给自己乃至整个王府都招来话柄。
沈如萱见她犹犹豫豫的模样,走到桌子边摇了摇桌上摆着的青花瓷茶壶,里面却是空的,她摇了摇头淡笑道:“姑姑,你瞧瞧,那老狗待我真好,你也确实疼我,连滴水都不给我备着,幸好……”沈如萱说着将手中的瓶子举了举,又道:“难道姑姑竟忘了,这瓶子还是你赠于我的,我见这玻璃瓶儿精致好看,就没舍得扔,拿她装了玫瑰露了,姑姑那样疼我,自然知道我自小最爱吃玫瑰露儿了,你想不想喝这瓶子里的玫瑰露?”
沈风华迟疑的看着沈如萱,沈如萱又道:“难不成姑姑以为这里面装的是毒药,姑姑口口声声说疼我,怎么这般不信任我?”
“是你不信任我!”沈风华沉声道,“难道你敢说这里面不是毒药?”
“呵呵……那侄女儿就亲自喝给你看看是不是毒药,姑姑不用担心,侄女儿再傻也不会傻到想寻死,若真的想寻死早在沈府里就死了,还何必跑到你平南王府来寻死,是人都是怕死的,我也不例外。”
沈如萱说完,一下子拧开了瓶盖,将瓶子含入口中饮了两口,沈风华的手放了下来,因为这瓶子里装的必然不是绿矾的汁液,谁敢喝下那腐蚀人的东西,除非她不要命了,她松了一口气,沈如萱突然一个箭步冲到她面前,她只看到她目赤欲裂的样子,只听到“噗……”的一声,从沈如萱口里喷出几滴液体,沈风华只觉得脸上一阵冰凉,正要叫,沈如萱迅速举起手里的瓶子直接将里面的剩余的汁子尽数洒到了她的脸上。
“啊——”的一声惨叫,沈风华捂住脸狂乱而惊恐的尖叫着,细润的手一沾到液体瞬间被烧灼了几个洞。
窗外的人手里还握着锋利无比的刀,可是迟了,那躲在暗夜里埋伏的人早已傻了,所有事情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不管是埋伏的人还是聪明慎密的沈风华,在目睹沈如萱喝下玻璃瓶里的汁子后都不会再以为那瓶子里装的会是绿矾液体,因为没有人能想到这沈如萱竟然自己吞下了绿矾液体。
这是怎样的一种狠毒,怎么样的一种恨才会令她以自伤自残的方式毁了沈风华的脸,这世上怎么会有人选择杀敌八百自伤一千的方式,疯了,她的疯病已可怕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沈如萱用力的啐了一口,她的舌头被腐蚀了几个洞,嘴里嗓子里更是烧灼的痛,一阵阵刺鼻的气味从喉咙里翻腾上来,她已发不出完整的声音,只能听见她口里含糊不清的痛楚的呜咽和嘶鸣之声,可她的嘴角明明上扬着发出一阵让人听不清的冷笑,唇角四处俱已被流淌出来的液体腐蚀烂了,身体带来的痛疼和心理上的快感交织在一处,她竟分不清自己是高兴还是伤悲了。
至今为止,她终究成功了一次,终究成功的毁了最最恶毒的沈风华,她不是自以为聪明绝顶么?这聪明也有反被聪明误的时候,谁说她就不能喝下绿矾,反正她一切都毁了,还在乎能再毁些什么,顶多不过就是一条烂命罢了。
哈哈哈……她好想好想大笑,可嗓子烧烂了,她无法笑出口,只能将这笑尽数吞没进肚子里。
沈风华疼的满地打滚,她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沈如萱已恨毒了她,这恨已经恨到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整整半瓶子绿矾液体都倒在了她的脸上,她的脸已毁的比沈如萱还要丑陋不堪,至少沈如萱的脸上还能找到雪白的好肉,而她的整张脸除了泛烂的混着血水和绿色液汁还冒着气泡的烂肉已外再找不到一点好地,她想瞪大眼睛,只可惜她双眼俱瞎,用力想睁开,几乎要撑出血来,她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十指深深陷入肉里,想要将脸上的绿矾液体全部抹尽,然而她的手掌也跟着烂了,除了在腐烂的肉上多加了几道血痕,什么都抹不掉。
沈风华的惨叫打乱了平南王的齐人之福,他听下人急速来报,连忙穿戴整齐,待他再看到沈风华之时,他惊愕片刻,面色冷的没有一点温度:“大晚上,你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沈风华嘴里发出嘤嘤的哭泣,她的手胡乱的指着:“王爷,快杀了那个毒妇,是她,是她毁了臣妾啊!”
满府的人吓得面如土色,平南王的侧妃侍妾听闻消息个个都跑来瞧热闹,无人不在心里拍手称快,无人不慨叹恶人还需恶人磨,想不到这阴毒的沈风华竟然栽在了一个疯子的手上,快意!绝对快意的令人痛饮三杯,多少年了,多少年平南王府都不曾添过一个孩子,若不是沈风华太过狠毒,这府里的孩子怕是要成群结对了吧!
沈如萱全然无惧,她只冷冷的盯着平南王,忽然想起手里缺少什么,是镜子,镜子,她到处乱找,忽一眼瞥见一个亮光晃了一下,她面露兴奋之色迅速的爬了过去,将镜子紧紧渥在怀里,然后又照了照自己的脸,又拿着镜子反照了在地上乱爬乱舞的沈风华,嘴角又扯出一抹笑,终于有人比她丑了。
平南王见堂堂正妃竟然变成这个鬼样子,深深吸了一口气,以平息心中的震怒,那声音已冷如寒塘碎冰道:“她只是个疯子,你怎么能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到这疯子的屋子里,看来是我错了,不该解了你的禁足!”
沈风华哀嚎一声:“王爷,臣妾原以为她是个疯子,所以可怜她还好心来看她,毕竟她是臣妾的亲侄女啊!没想到她竟是装疯,她根本就不是疯子,不是——”
“荒唐!”平南王的声音带着森然的失望与恼恨,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了四个字,“咎由自取。”
“王爷,你当真待臣妾这般狠心?”沈风华颓然的倒在地上,连泪都流不出来,却凄厉的呼了一声,尖叫道,“难道臣妾年老色衰,你就厌弃了臣妾么?”
“吱嘎,吱嘎……”窗棂开开合合,夏风带着微凉的湿液闯入屋内,沈风华声音在风中破碎成灰,风卷起层层帘幕,沈如萱仰着头,吸了一口风的气息,那风竟像刀口处凌厉的刺向她的喉咙,她咳了一声,只望着满屋子烛火乱摇,满屋子的人红肥绿瘦,鹦鹦和飞燕早跑过来扶她,她只一挥手疯子般的让她们滚开,两个丫头退了两步,沈如萱收了手紧紧渥着镜子。
平南王的面孔微有扭曲,半晌,他冷冷道:“若无色何以侍夫?”
“不——”沈风华凄厉一叫,平南王的话好似被烧的发红的火钳,直接钳入她的心窝,将心窝烧成焦糊,在身体里面肆意搅动,“难道你忘了过去你是如何的爱臣妾,如何的爱啊!你说过此生有刹那风华便胜人间无数美娇娥,你明明说过的,明明……”
“刹那风华……”平南王逼视着她,冷冷道,“也只是刹那。”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沈风华的脸已变形腐烂的可怕,透过烛火仿佛她是那世间可怕的最丑陋的女鬼,她只喃喃道,“红颜弹指老,所有的宠爱与美色也不过是刹那,原来王爷也是这般的贪念女人的美色。”
在场的人没有人敢发出一个声音,甚至能动都不敢动,沈如萱跪坐在地,偶而的举着手里的镜子照两下,最后十分撑不住的翻了右眼晕了。
“去请大夫吧!”平南王叹息一声,绝然而去,只留下了一个幽凉的背晃在这月光之下,没有人注意到他,他的眼里流过一行清泪,那清泪灼痛的他的脸,就算是刹那,也曾有过那刹那的美好瞬间。
第二天沈风华再次醒来的时候神思恍惚了,只一夜之间,平南王府出了两个疯子,一个会说话,一个不会说话,众人都道平南王爷果真娶了个扫把星,不祥人回来。平南王很想杀了沈如萱,但他不能杀,他不能杀一个疯子,就算要杀也要暗地里杀,何况他身边还盯着两个细作,还是两个绝顶貌美,身体有天生奇趣的细作,他沉沦了,日日夜夜与这两个细作风花雪月,酒池肉林。特别是鹦鹦,卧之身如卧在棉上,一经触碰便欲罢不能,让人逍遥快活,无比自在。
而沈如萱和沈风华分别关押在府里的南北两处,因为这两个疯子不能一处待着,只要待在一处,必然互相嘶咬,打闹,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单说,沈如萱洞房花烛之夜,玄洛接到消息沈致远染上瘟疫,他秘派了人先行赶往宁西护住沈致远,因为他深觉事情有异,在沈致远倒下的那一刻,随之宁西灾民就发生了暴乱,与此同时,慕容中连夜见了钦天监监正,打算在第二日向皇上禀报天煞妖星降世人间。
如意一听父亲染了瘟疫,就急着要亲自赶往宁西,她连忙命人收拾了一个简单的包袱,又准备了大量的药材,带着阿日,冬娘和莲青跟着玄洛连夜快马加鞭,日夜兼程赶往的宁西,宁远侯府除了大夫人得到消息,没有人知道,更没有人知道三小姐已连夜走了。
直到了第二日,府里才传出流言蜚语,都传三小姐好好的一个清白姑娘莫名其妙的就失了踪,那流言被描的越来越黑,大夫人听着赖嬷嬷来报,心内得意至极,如芝命慧晴暗中打探消息,方知始作俑者却是慕容府的慕容老夫人,很快,就有另一种流言传出来,说慕容世家仗着权势滔天,欲借着大夫人的手控制整个宁远侯府,沈府三小姐与慕容世家斗智斗勇,欲保宁远侯府百年基业,怎耐胳膊拧不过大腿,幸许可怜的沈府三小姐已遭了恶毒的慕容老夫人的暗算了。
流言传遍整个京城,人叹红颜薄命,可惜了沈家三小姐那样一个智勇双全的女子,正当两股流言交锋之时,又传来更大的流言,道是沈府三小姐乃天煞妖星降世,克父克母克国运,人们开始恍恍然的不知该信哪种流言。
流言传播却并未影响到如意,当她赶到宁西的时候,却想不到是那样一种场景,暴乱,死人,瘟疫肆虐。
离宁西青云观百米的地方,玄洛和如意便看见那青云观的四面围墙几乎都已经倒了大半边,里面异常的静,静的死气沉沉,如意心内焦急,父亲被玄洛送到青云观静养,说是静养不过就是等死罢了。
在来的路上,她已见到不少得了瘟疫而死的尸体,此次瘟疫来之汹汹,而且来得极为奇怪,明明宁西灾疫已经就要平定,怎可能好好的又是发动暴乱,又是瘟疫四处传播,关于她的流言,她不是不知道,她总觉得这背后有一张无形的网,每个网洞都是一个圈套,圈套背后那个收线的人正等着她落入网中,她正想着,忽从树背后闯出两个士兵霍地的一声举着手里的枪喝道:“什么人?这青云观里看押的是得了瘟疫之人,闲杂人等一律不得通过。”
玄洛低头只淡淡道:“是我!”
那两个士兵立马收了枪,退到一边道:“原来是玄洛公子。”
前方一个人亮晃晃的身影闪了出来,他大喝一声道:“玄洛小子你终于来了,可急死我了,盼星星盼月亮的不来,眼见着那侯爷就快不行了!这会子都翻白眼了。”
如意心惊,听声音就知道是都穆伦,玄洛也未有多话,下了马拉着如意的手踏过破碎瓦砾,飞奔进青云观,如意多日未见到父亲,发现他已瘦的不像样,肌肤发黑,闭目昏昏,神识时明时愦,恒作谵语,如意忙命玄洛和都穆伦以及里面服侍的一概人等出去,此次瘟疫传播厉害,短短一天消息传来,宁西死伤无数,可见此瘟疫凶猛之态。
如意忙替沈致远搭脉看舌苔,见其舌上无苔,干亮如镜,沈致远时不时的咳出泡沫血痰,细细听去却听到细微湿啰音及胸膜摩擦音,如意心中了然,父亲染了鼠疫,此症若再发展下去肺叶腐烂,咳吐出大量血水,到时就很难医治了。
幸好,她准备的药材还算充足,用生石膏三两捣细,知母八钱,玄参八钱,生怀山药六钱,野台能五钱,甘草三钱,俾用鲜白茅根煎汤,以之代水煎药,及将药煎成,又调入生鸡子黄喂沈致远喝下,到了夜间,沈致远似有回转之状,他微动了动身子,睁开疲累的眼好似见到面前有个是影子在晃动。
玄洛见沈致远转醒,忙兴奋的唤了一声:“酒儿……”
沈致远昏昏沉沉之中,只觉得自己有些轻空,喉间似乎舒服了些,身子也不那么烫了,他闻得一阵药香,眼睛似乎看的清晰了一些。
眼前,斜阳微射,床头,却立着一位飘逸似仙的少年公子,他是谁?他好像从来没见过他,莫不是画中仙,不然哪有生的这样好看的少年。
“沈叔父,你醒了。”玄洛脸上微带着几许疲惫,琥珀色的眸子里隐着浅浅血丝,如意一听见玄洛唤她,从浅睡中惊醒,她一个箭步跑了过来:‘父亲,您可醒了,真把女儿吓坏了。’
“如意,果然是你吗?我是不是在做梦,你怎么来了?”沈致远将眼睛闭上复又睁开,忽又狠狠的咬了一下自己的唇,脸上带着苍白的笑意,“痛!不是梦,原来真是我的如意来了。”
“父亲,是女儿来了。”如意悲喜交加,抽泣道,“你可算是活过来了,女儿都担心死了。”
“如意,我没事了,你千万不要再担心。”沈致远说着,又看向玄洛道,“他?”
如意拭了泪脸上露出一个笑来:“父亲,他是玄洛公子,这次就是他把你救出来护送到这青云观的,若没有他,女儿怕是连医治你的机会都没有。”
沈致远点了点头,心里又喜又痛,原来这个少年竟是清平侯府的玄洛公子,怪道长得这样好看,世传玄洛公子有天人之姿,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瞧他和如意之间的形容恰似一对,只可惜,玄洛公子自小就身子不好,如意若嫁给他,会不会有一天……
他摇了摇头,命自己不要再想下去,他恍惚记得在病中好似有人要将他绑走,那些人他也看不清,只听他们嚷嚷说得了瘟疫的人都要拉出去火焚,他要喊也喊不出来,身边带着的几个亲随也不见了踪影,后来又闯出一队人来,他只好象看到金晃晃的一片,就晕的失去了意识,待醒来时,他竟见到了自己的女儿,一重悲一重喜,经历悲喜之后,他想着生命本无常,就算是个好好的人,也可能就遭了灾难,只要如意和玄洛公子情投意合,他这做父亲的也不会强加阻挠的。
正想着,冬娘已将熬好的药端了进来,如意接了药碗,玄洛扶起沈致远,又拿过如意手里的药碗道:“还是我来吧!”
如意会心一笑,将药碗递给了玄洛,玄洛用银匙一口一口地喂沈致远吃药,沈致远喝了药,玄洛又服侍他躺下来,还甚为细心的帮他掖好薄被,如意柔柔笑道:“想不到你却是个贤慧的。”
沈致远喝了药身上有了两分力气,听如意这般打趣玄洛,便拧了拧眉轻嗔道:“你这个孩子,嘴里没个轻重,男人怎能用贤慧来形容?”
玄洛嘴角上扬,只裂嘴笑了笑道:“酒儿……”
玄洛刚说了两个字,沈致远打断道:“你叫她什么?”
如意接口道:“父亲,有很多事情我不明白,这会子你身子骨也不大好,等你好了,女儿还有些事想问你,酒儿可不就是我的小名么?”
沈致远目光幽幽,眼里带着空洞而遥远的忧思,他望着如意,微有失神,何时他的女儿都长得这般大了,简直和晚儿一模一样,只可惜晚儿死了,他再见不到她,他只叹息一声道:“你若有事现在便可问我,我倒觉得睡得久了,竟连半点睡意都没有了。”
“父亲,你大病初愈,还是不宜太过劳累。”
沈致远好像受了刺激一般,蓦地大惊:“如意,如今城里可怎么样了?是不是瘟疫肆虐了?我还是待罪之身,若这样越发自愧的无颜面对天地了。”
“沈叔父且可放心,酒儿已经将治疗鼠疫的方子仔细斟酌研究过了,她既然能医好你,也必可解城中百姓之疫情。”
“你说的是真的?”沈致远目里含着热泪,一双手颤抖的伸了出来,只握住了玄洛的手又重复了一遍,“你说的是真的?”
如意温声道:“父亲你不是醒过来了么?你放心,女儿不会叫你失望的。”
玄洛点头道:“沈叔父,是真的。酒儿是你的女儿,难道你还不信她?”
沈致远终于长舒了一口气,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想不到如意的医术更加晚儿之上,他原还打算趁着自己没死时去京城寻找传说中的鬼市神医来解瘟疫,看来不必了,他的如意医术绝不在神医之下,鼠疫乃瘟疫之首害,为此死的人不计其数,如意能医好他,就一定有法子医好宁西百姓的。
如意唯有心中叹息,想来父亲还不知道宁西运河决堤,灾民发动暴乱吧?若让他知道了怕是能病也不能好好养着了,她蹙了眉,玄洛看了她一眼,那眸子里却带着某种让她安定的光,沈致远看看如意又看看玄洛,点头笑道:“如意,这位玄洛公子可是你的心上人?”
如意正要答话,青云观外忽传来一阵剧烈的嘈杂声,有人在外厉喝一声道:“什么人?”
又一个声音又狠又冷的传了过来:“奉皇上手谕,前来捉拿天煞妖星沈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