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3 关于那颗蛋的事
自从尤弥尔、金来到丝尔摩特以后,已经过了一个多月,尤弥尔一如在亲王府的生活,陪蛋吃饱睡,睡饱吃,没事时就抱着蛋瞎逛,婪燄亦同,陪老婆吃饭上课睡觉,倒数老婆长大并且可以下口的年岁,除了等待总是煎熬难耐的以外,日子过得可谓是非常舒心,完全没打算回去工作岗位,导致于远在金多司暂代主持大局之位的稚森苦不堪言。
今天,金又收到自家老婆的慰问,「阿金,你到底什么时候要带阿尔和小燄回来?阿森又嚷着要罢工了。」克莱茵语带忧心的问。
金冷酷着表情,心里很是不屑,嗤,这才几天就受不了了?还有,为什么他老婆打给他总是在说别的男人的事?都不关心他在外面有没有吃饱穿暖吗?「以前阿尔在位时罢工,都是我去找他出来,然后亲自绑回去上班的,你叫他有本事就自己来带婪燄回去,一个阿尔还嫌不够让我头疼吗?自己的人自己负责!」不悦的直接掛断通讯。
克莱茵眨眨眼,这傢伙怎么了?火气这么大,八成又是在尤弥尔那儿吃闷亏了吧!摇头叹气。
砰一声,房门粗鲁的被打开,半卧在床上的男人抬头,金大步上前,「阿尔,来打一场!」金沉声邀战。
尤弥尔扬起笑容,「哟哟哟,金大人这是又在阿茵那儿受气了吧?」
「少废话,走不走!」
尤弥尔摸了蛋几下,见自家兄弟额边的青筋越来越明显,「好──,就陪你去动动。」尤弥尔低头看回自己身边的蛋,「小雀儿,阿金和阿茵又吵架了,我陪他去散散心,你如果累了就先睡,不用等我。」
在旁看见尤弥尔对一颗蛋如此轻声细语,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个护蛋狂魔真是令人不予置评,心情更加恶劣的不耐催促:「你好了没有?」
「好好好。」尤弥尔懒懒的起床。
吃饱饭的我推开大门,婪燄跟在后头,手里拿着通讯器,时不时敷衍稚森的诉苦,婪燄坐上沙发,我则是准备去泡茶,先绕到房间想问问尤弥尔和金有没有也要喝茶,可以顺便一起泡,通常尤弥尔会赶着答应,然后抱着蛋从房间里窜出来。
我站在敞开的房门口,往内探视,难得尤弥尔会不在,八成又抱着蛋去间晃了吧!正当我这么想时,瞥眼发现床上躺着一颗蛋,蛋在啊……「尤弥尔在吗?」
没人回应,「奇怪,通常不都是蛋在人在的吗?」我好奇地走进房间,确实没在房内看见任何人,只有一颗蛋孤伶伶地躺在床上。
那是一颗比鸵鸟蛋还大几分的白蛋,蛋壳莹白,光洁无暇,使人一眼就能看出照料者的用心爱护,我不禁伸出手,想摸摸看是不是真如自己所想的光滑,指头一触蛋壳,忽然听见某个软软的女声:好久喔!怎么还不回来?
我吓到的缩回手,看看四周,「谁?」环顾周遭,整个房间别说女性,连个人影都没有,「是谁在说话?」
一片安静,而我成为凤凰以后,感知敏锐不少,确实也没感觉到房内有其他人,唯有的生物就是我自己还有……我默默的看向那颗大白蛋,不会吧?
为了证实猜测,我犹豫的再次伸出手,食指轻轻点上蛋壳,没有声音,我松了口气,「哈,果然是我听错了。」
怎么还不回来?今天晚上不聊天吗?
我震住,僵硬的移回目光放在食指所触的那颗大白蛋上,「有…有……」
「老大,你到底在忙什么?什么时候才要回来?不然换我过去,你回来,丝尔摩特的事,我帮你处理。」稚森的口气非常哀怨。
「不行,这里的事,你不能处理。」拜託,那是他老婆,哪是别的男人能处理的?「不然我让父亲回去,你把工作丢给他吧!」婪燄不负责任的说。
「老大,你确定你是在帮我吗?阿尔叔叔比你还会罢工,小时候你没看过我爸老是找不到人吗?」如果是尤弥尔回来,稚森觉得自己的生活只会更加凄凉。
「既然你觉得我提供的方法不好,那我就没办法了,你就……」
「有鬼啊──」
一道惊声尖叫打断婪燄的话语,婪燄一惊,随即丢下手中的通讯器,衝向声源,「小梓!」
我看见闪现的黑影,急忙抱住,「婪燄…婪燄…有…有鬼。」我吓得牙关打颤,「蛋…蛋…蛋……」
「鬼?但?但是什么?」婪燄严肃又警惕的一手环住我,一边查探四周敌人的位置。
「不…不是,」我努力深呼吸平復惊慌,「是蛋会说话。」
婪燄一怔,「蛋……」迟疑瞥向床铺上的那颗白蛋,「说话?」
「我去看看。」
我急忙拉住要靠近蛋的婪燄,「别…别,它是妖怪!」
婪燄失笑,「它本来就是妖怪,你现在也是,不是吗?」
我一愣,对喔!
婪燄拉开我捉住他衣角的手,上前,拿起蛋,左瞧右看,没发现什么不同,「它很正常啊!」
我皱起眉,「怎么可能?我刚才明明就听见它说话了,这肯定不是一颗正常的蛋。」
「是真的,不然你看看?」婪燄把蛋递给我。
我犹豫的接过,倏地,迸裂一声刺耳清晰的尖叫:有妖怪!有妖怪!蛋要逃跑,蛋要滚走!
「啊!」我吓得松手摀耳。
婪燄立即接住,松了口气,要是这颗蛋有个什么万一,尤弥尔不发疯才怪,「你…你刚刚有听见吗?这颗蛋在尖叫。」
这下换婪燄皱眉了,瞧对方脸上的惊恐不是假装,可别说尖叫,连窃声私语他都没听见,「你……再摸摸看?」婪燄拿稳手中的蛋,朝我递近。
我猜出婪燄的想法,但内心害怕,不确定的望着婪燄,他朝我点头,「放心,不会有事的,谁也不能在我的世界伤害你。」婪燄淡淡一笑,话里却有着全然的自信。
「既…既然你都这么说了…好吧!」我如壮烈赴死般的表情,伸出我短短的食指。
唉唷!差点摔死,真是吓死蛋了,这人怎么这么不小心?拿蛋也不会拿好,难道不知道蛋也是有生命的吗?
「呃……抱歉。」
没关係……咦?你听得见蛋说话?
「哈哈,好久没打得这么开心了。」尤弥尔爽朗的笑道。
当尤弥尔和金活动完筋骨进来时,便看见我抱着一颗大白蛋坐在沙发上,自言自语,我听见尤弥尔的声音,转头凝望过去,「你回来啦!」
「你……」尤弥尔眉头微扯,「怎么把蛋拿出来了?」他快步走近,想把蛋抱回自己怀中。
「等等。」我抬手阻止尤弥尔的动作,低头看向怀中的大白蛋,点点头,又看回尤弥尔,「她说,希望你下次出门也能带她一起去。」
金和尤弥尔一怔,金无声挑了一个位置落座,尤弥尔则是就近坐到我旁边,与我面对面,迟疑地问出口:「你说……谁?」
我把蛋抱起递给他,「她。」
尤弥尔呆呆地接过蛋,拇指习惯性的摩擦光滑的蛋壳,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你听得到她说话?」
「嗯,大概是青鸟和凤凰是同脉的缘故吧!」我说出我和婪燄的猜测,「只是我得碰她,才能听见她在说什么。」
尤弥尔眉毛蹙起,朝我递出蛋,「她知道自己是谁吗?」
我不明白他的问题,但在尤弥尔的眼神示意下,我把手重新放上蛋壳,过了几秒鐘,似乎因为听见了什么,挑了挑眉毛,看向尤弥尔,「她说,你对她叫过很多名字,她不确定自己叫什么,只知道自己是颗蛋。」
「很多名字?」这下换尤弥尔不解了,他哪时候对自家老婆喊过别的名字?果真是有诈吗?
「嗯,比如,小雀儿、雀儿喜、老婆、夫人、亲爱的、宝贝儿……」我边说,表情略带戏謔地似笑非笑,没想到尤弥尔相较婪燄,那舌灿莲花的程度完全不相上下,果然多少还是有血脉相连的缘故吗?
尤弥尔愣了愣,「那……她知道我是…谁吗?」
我看回蛋,隔了几秒,再望向一脸略显痴呆,完全无法反应过来的尤弥尔,这回不再是似笑非笑,而是真正笑出来的说:「她说你也有很多名字,阿尔、尤弥尔、尤弥尔大人、前亲王大人等等,但其中她最喜欢的是〝护蛋狂魔〞,这是只有你的一个叫作阿金的朋友会私底下称呼你的名字。」这个〝护蛋狂魔〞也太好笑了吧!
尤弥尔下意识呼吸一窒,随即看向自己掌上的白蛋,顿时感觉到热泪盈眶,「小雀儿!」迅速的把蛋收进自己的怀里,抱得紧紧的。
见尤弥尔那激动的模样,让我不禁有点担忧,会不会一不注意用力过猛,把蛋碾碎了?「你小心点,你们血族力气大,别一时激动把蛋弄破了。」
尤弥尔听见我的话,马上松开些许力道,又紧接着拉起我的手再次放回蛋上,「那你问问她,她什么时候能破壳?」
我盯着蛋几秒鐘,可以感受到旁人屏息期待的瞩目,尤其是来自身边的尤弥尔几乎散发出实质的灼热度,当我抬眼时,清楚发现尤弥尔不自觉憋住呼吸的等待我欲出口的答案,我从没见他如此紧张期盼过,「她说她也不知道,她只知道你每天都在问她相同的问题,可是她也不晓得这个问题的答案是什么。」
所以蛋其实也很苦恼啊!想早点破壳,完成他的期望,可是蛋也有点害怕,因为蛋要是壳破了,没有壳了,蛋就不是蛋了,那蛋……还能继续生活在他身边吗?蛋……很苦恼。
后面这段关于白蛋的烦恼,我并没有翻译出来给尤弥尔知道,只是摸了摸蛋壳的安抚她的不安,因为只要当她破壳出生以后,她就会知道,她现在的苦恼,不过只是一种庸人自扰而已。
失落,明显的失落,可尤弥尔又很快地撑起笑容,「没关係,那你帮我问她,她现在感觉身体怎么样?会不会觉得哪里不舒服?还是感觉哪里虚弱什么的?平时是习惯白天作息还是晚上作息,因为之前我一直都不知道,只能让她配合着我,现在既然能和她沟通了,自然要以她的生活作息为主。」没错,什么时候破壳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的雀儿喜要健康,长命百岁,这一次,他要他们一生一世都能陪伴在彼此身边,然后过完这辈子,还有下辈子,下下辈子……诚如她所承诺他的,永远陪在他的身边,做他的小雀儿。
因为跟随婪燄等人经歷过望城一战以后,让他确实了解到真有灵魂轮回转世之说的存在,尤弥尔从不是个知足的人,甚至可以说,他是个贪婪的男人,既然他知道所谓的〝永远〞是真实存在的,那么他可不会甘心止于这一世而已,他要像婪燄和那个女人一样,万年,九世…不,生生世世都要和雀儿喜在一起,因为她只能是他的!因为她已经答应他要〝永远〞陪在他身边了,既然如此,那就不能反悔!
只不过,经歷过这么多风风雨雨,尤弥尔已经明白,不管内心有多么渴求,最重要的还是得先把眼前的日子过好,他不想要他们之间再有一丝一毫的〝浪费〞与〝错过〞。
过了一会儿,我似乎也被对方所影响的稍稍歪了歪头,看回尤弥尔,「她说她听不懂你的这个问题,因为从她有印象以来,好像一直都是你在照顾她,没有别人,所以并不觉得你照顾她的生活方式有什么不好,相反地,她觉得过得挺舒服的,尤其是当你说要带她去洗澡的时候,她最喜欢那种热热暖暖的感觉。」
「是吗……没有不好就好……」尤弥尔像是努力了许久,终于被人认可般,有些恍若梦境的喃喃,不自觉的勾起唇角窃喜,「不是好像,照顾你的人,当然一直都是我……只会有我,不会有别人。」他是绝对不可能让别人接近她的!谁都不可以抢走他的小雀儿!
我在那双看似柔情至极的玫瑰金瞳中,发现掩藏在底下的独佔与执着,曾对我来说,那是一双多么熟悉的眼神,在故事结束以前,尚未摆脱自身桎梏的那三个男人,尤其是婪燄,那一双琥珀金色的瞳眸中,也总是带着这种类似清醒中夹杂疯狂,又或者是疯狂里仅剩些许理智清明的眼神,直到现在……
终于摆脱稚森烦人通讯的婪燄从自己的房间里走了出来,视线习惯性地搜寻那抹艷红醒目的存在,立即便注意到尤弥尔覆握在对方嫩白小手上的大掌,深感刺目,眉头不由得一扯又马上顺平,迅速上前,「父亲,伯父,你们回来了。」他坐到女孩身边仅剩的另一侧位置,手臂自然的揽到对方腰后,并把那隻不属于自己的,身为外人的手轻轻拂掉。
在场的都是歷经过大风大浪,甚至是玩弄人心权术的高手,对于婪燄自然随意到不甚明显的举动,不可能没有注意到,我面上浮出尷尬,有些歉疚的对金和尤弥尔扯扯嘴角,「既然尤弥尔你回来了,那蛋就交给你了,记得下次出门能带她一起去就带着,她也想跟着你。」我转移话题的提醒道。
尤弥尔没有即时回应我,金看着他拿着蛋似乎若有所思,顿时心头浮上某种不好的预感,「阿尔你……」他犹豫开口,这个男人应该不至于会像他现在心里所猜想的那样吧?
说时迟,那时快,金见尤弥尔那双无与伦比美丽的玫瑰金瞳转了一圈,诚挚地望向自己对面的男人,「婪燄,我可不可以跟你打个商量?你把小梓借我几天可以吗?」
所有人一怔,「嗄?你要借我干嘛?」我错愕的问。
尤弥尔转动目光看我,「你能听到她说话。」
「所以……?」我不确定的歪头。
「所以为了能让小雀儿得到更好质量的照顾,我需要你来作为我和她沟通之间的桥樑,怎么样?你应该愿意帮我吧?小梓。」尤弥尔真诚的瞩望于我。
「帮是可以帮,可是……」她对于你现在照顾她的模式已经很满意啦!这位仁兄你是还想要怎么样给她〝更好质量〞的照顾?把她刷成一颗金蛋吗?我忍不住在脑中揶揄地想道。
「太好了!」尤弥尔开心地伸手过来一把握住我的双手,「反正呢,你什么也不需要想,只需要负责把你听见的全数转达就好了。」
你的意思是我不用动脑,只要会说话就行了吗?我无言地扯扯嘴角,瞟了一眼笑得像个无邪孩子的他。
金注意到黑发男人的眉头隐隐抖动,似有无法忍耐的徵兆……
忽地,响起一声响指,我注意到原本笑得正灿烂的尤弥尔和似乎正准备开口说话的金都暂停不动,彷彿时间瞬间停滞,我顿时愣住,此时身后──原是坐在我身旁,但因为我转而面对尤弥尔,变成背对了他──伸出一隻大手,毫不客气拨开了尤弥尔的手,拉回我的小手包覆在自己的手掌内,并将我扳过去的面向他,本该总是面带含笑的男人唇线稍稍抿平,剔透的金眸中隐含不悦,喔……原来不是彷彿,而是时间真的停止了,被这个身为创世神的男人干的,「怎么了?」怎么他一脸不爽的样子?我不解地问。
「我没答应。」婪燄的眉微蹙,「而且他老握你的手,有何居心?」
听出男人口气里的不满与质问,我觉得好笑,「这位亲王大人你想多了吧!尤弥尔他不是握我的手,而是〝抓〞我的手去摸蛋,因为这样,他才能和他的亲亲老婆进行〝沟通〞,何况他对雀儿喜有多执迷,你又不是不知道,否则你也不会替他復活雀儿喜了,不是吗?」
婪燄没有说话,就表示我猜对了,我的笑容更大,「所以你不觉得你现在的担心和问题很多馀吗?我和尤弥尔?呵,怎么可能?」我轻笑一声地摇摇头。
「但是他以前吻过你。」
我的笑容一僵,「你怎么……」知道?脱口而出的话说到一半,立即打住。
婪燄的金瞳宛若带出危险意味的微微瞇起,「你…你故意套我的话?」我被他看得浑身发毛,难掩紧张。
「我没有。」他像是不开心地收回自己的两隻手,放开我整个人,别过头的不再看我,转望向他处,神情有些漠然,「恢復力量以后,这个世界之于我和他不过就像是一间房子,毁灭与建造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更不论在这里头做任何想做的事情。」
我细细思考他话里的意思,一会儿,说出自己理解的答案:「所以你是说……你曾经利用神力翻看过我人生的轨跡?」
他没有答话,我又问:「是只有和你有关的部分?还是……」观察着他的表情,儘管乍看之下都是一片坦然的面无波动,但我却心有所感,细眉一点扯动,「全部?」
「也不算全部,毕竟另一个世界,我没有管辖权,所以我只能看见从你被阿克劳蒂亚召唤,踏进这个世界的那一秒开始,到阿克劳蒂亚灵魂碎片消逝殞灭,故事因而结束的最后一刻。」这时,他才像是变相的回答了我上个问题。
我的眉逐渐皱起,「……为什么?」我以为当我走了以后,当故事结束以后,最不受影响的人,就是他们──日冕与月恩──雷湛和婪燄,当初那为了争夺胜负而创造出阿克劳蒂亚的两位神祉。
「为什么……」婪燄呢喃重复,金眸的视线没有落点,好似沉浸在那段所有人都以为他无动于衷的百年岁月里。
当他和雷湛走出那间眾人嘶嚎崩溃的房间时,整个世界都被他们暂停了时间,他想他们都需要一点时间来好好打理一下自己的仪容,毕竟自己当时的外表实在太不符合他们的心意了,如果说之前是因为还受限在比赛之中,顾不得打理,那现在比赛都结束了,总该好好整理一下自己的状态了。
在雾气瀰漫的浴室里,他仔仔细细的清洗乾净自己,舒舒服服的泡了个澡,慢条斯理的就着镜子刮去了冒头杂乱的青鬚,换上全新的黑服,象徵此时的婪燄已是全新的婪燄,这才是他真正应有的样貌,磅礡力量的回归令他心情难得愉悦,当他走出浴室时,停摆的时间也再次开始流动。
然而随着一天天过去,居住在亲王府里的宾客似乎也为了不想触景伤情般,不愿久待的各自离去,偌大的亲王府再次恢復到原有的清冷寂寥,他和对方的儿子,似也承袭多拉斯家上代的诅咒般,无比仇恨着他这个父亲,因而搬去别馆定居生活,宛若不想再和居住在本馆的他有一点瓜葛,他暗自发笑,假使那个男孩真这么讨厌他,为何不跟着其他人一起走?比如魔蓓儿、米迦叶、伽恩这三个从小育养他,陪他一起长大的叔叔、阿姨、哥哥?反而选择留在这座亲王府大宅,与这位被他视作生死之敌,更不想承认是自己〝亲生父亲〞的男人住在一块儿?是想为了深爱的母亲,所以总有一天要手刃他復仇,还是为了要获得他手中,在这世界里,对万人而言,至高无上的权力?
他记得自己当时坐在亲王府的屋顶上,寒风冽冽,但原本身为血族的他就已足够抵御这样的低温,更不用说已经恢復成神的他根本没有任何感觉,他俯瞰底下星灯璀璨的金多司夜景,风中夹杂的白雪侵袭大地,使得他视线所及全是一片白茫,他忽然想起十几天前,这场雪初下之时的场景,『我再怎么自欺欺人下去,再怎么极力逃避下去,我们之间确实好过,爱过,利用过,恨过,背叛过,拋弃过,怎么样的好坏我们都已经经歷过了,但还是抵制不了爱情的存在不是吗?』当时那个女人还活着,他们之间的比赛尚未结束,故事仍在继续,他似乎就像对方所说的,深陷在自身所设的桎梏之中,为此心脏还激烈跳动,『我想,到底是真情还是假爱,这个答案恐怕得等我死了,比赛结束以后,才有办法揭晓了。既然如此,那么直到我死的那一刻,我都会继续拥抱着这份爱情,不会再放开它。』对方的面容上带有释怀的豁达笑意,白皙的双手还捧着薄薄雪花。
他突然有些好奇,如今他若是再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去看当年的那些故事,会是什么样的感觉?只是当他看完一遍女人和他所有相处的片段以后,他发觉他不太明白女人的某些决定,因此他选择由女人的角度再看了一遍,看过以后,他觉得自己不能理解女人为何会哭着叫雷湛带她走的离开他,所以又再看了一遍,看过以后他又有新的问题点,如此不断的反覆,看了一遍又一遍,直到他感应到有人在找他,手头上有事情不得不去忙碌时,才停下这像中邪般的举动。
只是,每当他忙到告一个段落,或得空休憩时,他的脑子似乎又会浮现一些他想不透的问题,迫使他再次打开女人的过往,但在一次又一次的观阅中,有些问题他找到了解答,比如当年女人为何会待在雷湛身边最久,把他视作丈夫,又为何会在最后选择和他在一起,那是因为雷湛曾经,以及他在最后,都把她看作也待如妻子,在心中给了她与自己〝平等〞的地位。比如小月为什么没有选择和感情最好的米迦叶、魔蓓儿、伽恩三人共同离去,反而是留在了这座他无比痛恨的多拉斯亲王府,因为那个女人曾经拜託过他一件事情,『小月,帮妈妈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好不好?在我回来以前,帮妈妈保护好爸爸,保护好自己。』蹲在小男孩之前的短发女人半面覆着银甲,看不清完整的面容,仰视的眼神却无比坚毅,『小月乖,你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我相信你一定会办到你的承诺的。等我回来。』她柔情依恋的浅笑,拥抱着男孩,给予惊慌徬徨的他坚定的力量。
而当时原本最应该站出来保护这对母子的他,则因为对自己太过自信,大意中了萨婆耶,导致丧失自我意识,只能任由一个尚未成年的男孩照顾自己,以及一名跛腿残疾的脆弱女人挺身保护他们父子俩,甚至最后还得依靠女人放弃自己存活下去的机会,才顺利挽回他的生命。
有的问题,他无论如何仍旧找不到解答,例如,为什么那个女人明明就比他们两个还要早恢復全部的记忆,却不採取任何行动…喔不,她有行动,躲了起来,甚至还在躲起来之前,帮他安排好了一桩他梦寐以求的婚姻与至高无上的权力,一个当他还只是身为妖族时,作梦都想得到的全世界,假借他人之手奉上以后便龟缩起来,无声无息躲了九年,饱受每半年一次的灌毒续命之苦,把自己搞得不人不鬼,只因为……对他们──两个从头到尾就只把她视作玩物的男人下不了杀手?哈,实在是太愚蠢了。
实在是……太愚蠢了……这个女人,一如既往。
逐渐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只要间暇,一得空时,他便会打开对方的过去,跟随对方一遍又一遍的走过那一段早已画下句点的故事,看着画面里女人的一顰一笑,是那么的活泼开朗,生动的都将他周遭的空间衬得寂虚阴暗,还有见到那女人曾流过的一血一泪,他似乎也能感同身受的指尖微怵,之后他忍不住亲身蒞临画面中他们曾一家三口生活过的小木屋,从构思、草图、建材、打造都是由他亲手设计准备,只在最后因为女人的身体不得不出走金多司才由小月待为监工督促,这栋木屋是他专门为了他们母子建造的〝家〞,仅仅十多日不见,却恍若隔世,空荡,冷清,完全没有他在过往画面里看见的那种温暖愜意的氛围,只有一种死气沉沉的气息,只因为这间屋子里曾有过的幸福日子再也不復归来。
那个女人,再也不在。
我注意到沉浸在自身思绪中的男人缓缓挪过目光放到我身上,抬起一隻手抚摸上我的脸颊,「婪燄?」我困惑的出声唤他。
忽地,男人俯身掳获住那张呼唤他名的粉唇,略是粗暴地啃咬着,微尖的犬齿故意划破柔嫩的唇瓣,致使带有铁锈般的腥气在彼此的口中蔓延,「嗯…!」我被弄疼的捶了他一下。
婪燄扣住我的手腕,阻止我的挣扎,另一手伸到我脑后将我压向他的桎梏着,感觉到一股柔软强势的抵进我的牙关内,舔拭我腔室内的每一处,尤其是渗出血液的那处,为了索取腥甜的不断来回舔弄,惹得我忍不住小小呜嚀一声,手捉紧他胸前的布料,就连鞋内的脚趾都受不了的捲曲起,他注意到我的反应,将舌尖转移阵地的进攻同样柔软的舌头,交缠几回,把我吻得晕头转向,才徐徐分开,还有几条淫糜的银丝连接在我与他的嘴唇之间。
他色情的再次低头舔掉了那沾黏在我唇缘处的口水,趁机在嘴角吻了吻后懒懒起身,欣赏着那张明明还是幼童的稚嫩容顏,却被他赋予意乱情迷的成熟緋色,「婪…燄你……」干嘛突然吻我?而且还这么激烈,之前你不是说怕擦枪走火,所以才……我被吻得浑身酥麻,说话的声音不自觉带上了一点女人的撒娇和娇媚。
「咳嗯!」乾咳一声。
我猛地打一机灵,钝钝的回过头,是一脸笑咪咪,仍旧抱着白蛋的尤弥尔,还有冷酷的面容多少有些尷尬,撇开脸的动作似有非礼勿视意味,并且发出乾咳提醒声的金,「你…你们……你们是…是从什么时候……」我结巴的吐不出完整的问句。
尤弥尔倒是清楚我要问什么,好心的回答我:「就是从你回头叫他婪燄,然后他低头亲你那里开始的。」
那不就等于看完全程了吗!我的脸倏地通红,转头朝后方男人瞪去,「婪、燄!」
婪燄好似因为诡计得逞,心情美丽许多的微笑不语,「话说回来,你本来不是在跟我说话吗?怎么突然跑去和婪燄说话了?总感觉好像有时间差,是不是婪燄用了什么法术?」尤弥尔好奇的发问,「怎么样?那你们的讨论有结果了吗?是不是小梓你可以当我和小雀儿沟通的桥樑几天?」
不愧是尤弥尔,敏锐度果真非同凡响,就连婪燄暂停时间都能察觉到有异,「当然……」不可以。
「当然可以!」
微笑正准备婉拒却被我抢先答应的婪燄立即一噎,「太好了!」尤弥尔高兴的欢呼,「那我们就事不宜迟,从现在就开始吧!」他把我从椅子上拉起,往他房间走。
「小梓……。」
听到婪燄隐隐委屈的叫唤,我回头望向他,对他做鬼脸吐舌,「哼!」谁叫你要故意让我在尤弥尔和金面前丢脸!
在尤弥尔的房间内,我看着他,「你打算要怎么做?」
「生活,无非就是食衣住行育乐。」尤弥尔说,他走到床边拿起他为白蛋准备的籐篮,里头是黝黑质亮的鸦毛绒衬垫,光用看的就柔软无比,「你先帮我问问她,看她觉得睡这个舒不舒服?不舒服的话,我得赶紧换。」
「行,那你先把她放进去吧!」我点头,等尤弥尔轻手轻脚的把白蛋放进藤篮内后,我把手覆上光滑的蛋壳,「你刚才应该也听到我们说的了,尤弥尔现在想问你的意见,所以你有什么想法就儘管说吧!」
这个触感,蛋认得,是他说要睡觉就会把我摆进去的地方,软弹软弹的,比起叫作床的东西,或者其他地方,蛋对于这个地方是比较满意的,可是蛋最喜欢的地方不是这里。
「哦?那不然是哪里?」我好奇的问。
他的身上。
我一怔,身上是指……?我的眼睛不由自主飘向尤弥尔,上下打量。
有时候睡觉,他不会把蛋放进这里,而是像平常一样的抱着,蛋觉得他的身上比这个位置更舒服,因为暖暖热热的,蛋喜欢温暖的地方!
「哦,就像你最喜欢洗澡一样。」我理解了,原来是我想歪了,果然嘛!尤弥尔再怎么禽兽,对一颗蛋,怎么也不可能……对吧?哈哈。
对!蛋最喜欢洗澡!热热暖暖的,舒服!
「怎么样?她怎么说?」尤弥尔见我疑似问到告个段落,着急地催促我。
「你别急嘛!在你会挑选这个拿给她使用以前,就应该是确认过其舒适度和品质都是最顶级的了吧?」我笑着睨他。
尤弥尔一顿,「是…是没错。」他怎么可能会拿次级品和劣质货给他最心爱的女人使用?连出现在她面前,污了她的眼都不行。
「既然如此,那你就应该对自己的眼光有信心点,你放心,她很满意。」我拍拍他的肩膀,瞥见他松了口气,我难得起了坏心思,毕竟这傢伙以前可没少欺负过我,「只不过──」我故意拉长音。
听到我还有后话,才刚放下心的尤弥尔马上又被高高悬起心脏,「不过什么,你快说啊!」
吊足了他的胃口,得到尤弥尔少见沉不住气的神色,我被满足坏心思的笑开了花,「她说她最喜欢的,还是你偶尔抱着她睡的时候,她觉得在你身上比这里还舒服。」我举起手戳戳他的胸膛,调侃道。
尤弥尔愣了一秒,「是吗…?那以后,我就都抱着她睡好了。」他好似羞赧地稍稍偏过头,我发现在他金发下的耳尖竟然淡淡的粉红了,没想到曾据稻禾所查,比婪燄还多情的情场浪子尤弥尔也会有这么纯情的一面,呵,真可爱。
稻禾从办公大楼来到这栋平时杳无人烟,近日却因为某人缘故引来几位久住不散〝贵客〞的招待所,他打开大门,发现房外的公共区域弥漫着丝丝阴寒诡异之气,独坐的黑发男人单手间散地撑着头,直视前方宛若在看着什么,隐隐面色不愉,稻禾欲踏进的脚步立刻停住,这…这是发生什么事了吗?怎么气氛不太对劲?还…还有那位老大是在看什么?为什么感觉一副心情很不爽的样子?
稻禾嚥了嚥口水,决定遵照此刻体内警铃的直觉,悄然移动脚步的试图倒退出去,「稻禾。」温醇磁性的好听嗓音。
「是!」稻禾下意识僵住身子,立正站好。
「去,」婪燄轻轻抬了抬下巴,指向某扇房门,口气平淡却是十足十的命令,「去把人给我叫出来。」
叫…叫人?稻禾瞳心颤了颤的转头看向被指的那扇门,那…不是尤弥尔的房间吗?是……要他叫尤弥尔出来见这位大人的意思?
「记住,是你要找她,不是我。」婪燄提醒道。
稻禾一头雾水,他要找尤弥尔干什么?
「还有,我说的是,立刻,马上,现在,去。」声线顿时低了几度,冰霜裹上,如同那双冷利无情的金眸。
「是…是!」稻禾欲哭无泪的抖着双腿小跑步上前,杂乱无章的敲着房门,「快…快出来吧!里头的人…尤弥尔……」你就行行好,快点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