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23)
他还如此不识好歹。
卫真钰越笑声音越大,孟河泽正想拔剑,却听对方道:
我少时离家,浪荡四海,做过人也做过狗,只有他一次次挡在我身前。既然赶我走,为什么又来管我死活,这不好笑吗?!
你孟河泽的剑拔不出来了。
卫真钰强硬时,他想砍人。当卫真钰红着眼像只丧家之犬,他反而想安慰对方。
纪辰低声喊了一句卫平,走近道:你和师兄之间,或许有什么误会。等离开秘境,你跟我们回千渠一趟吧。
纪辰想了想,补充道:你走之后,师兄一直在学做饭,煮面已经不难吃了。
卫真钰一怔,想起宋寻在队里做饭,每次盛给他的分量最多,但他只吃两口,就扔在一旁。
宋潜机煮面只会乱放调料,要练习多少次,才做出正常的味道。
我不会跟你们回千渠,等他出来,我就要跟他说清楚!
宋潜机走出山缝时,混沌已睡熟了。悠长的呼噜声在山腹内回荡。
他战斗时没有用无影剑,这剑残留有冼剑尘的气息,混沌对气息敏感,容易被激怒。
混沌若怒极自爆,足令整个地宫坍塌。
他来秘境一趟,屠龙阵在红河派上用场,储物袋里冼剑尘给的东西消耗在冰洞,画春山、七绝琴用来镇压混沌。
他连出底牌,又因无相自爆的力量和催动七绝琴受伤,而敌人还不知有多少分身藏在暗处。
人族修士之间的承诺往往伴随誓言,就像无相先前的条件是互相发誓不再兵戈相向。
只有受天道制裁的最狠毒誓,才能换来人与人互相信任。
可这只混沌半通人性却有点傻,不需要誓言也不需要滴血。宋潜机说会回来,它就相信,然后放心地去睡了。
吃饱喝足趴在冬暖夏凉的山里打呼,不考虑宋潜机会不会变卦。
血河老祖生前一定很珍视它,与我珍惜菜园一般。宋潜机回头,最后看了一眼混沌颈间的玉牌。
认过主的凶兽,哪怕被人伤害过,依然会轻易相信人。
宋潜机走出黑暗的山洞,重回山巅。
迎接他的是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
出来了!是千渠宋王胜了!
千渠王神勇无敌!
宋神王!
方才宋潜机祭出大山,镇压凶兽,一曲使春夜飞雪。
虽然他衣衫残破,摇摇欲坠,在众修士心中,他仍是从天而降的救世主。
宋潜机转身下山,顿觉尴尬,像重生第二天被人抬到外门广场游街示众。
混沌的威压隐隐流泻,笼罩整座画春山。
不用他贴上内有猛兽,请勿靠近的巨型条幅,众修士自发环山而行,留下示警标记,警告后人不可接近,免送性命。
兽口脱险心有余悸,众修士摒弃门户、派别之见,再次迎来团结时刻。
欢呼如海,喜悦如潮。
正在此时,变故突生。
第164章 云海茫茫
一道白色人影斜斜飞出, 裙摆飘飞,在半空划过漂亮的弧线,直冲宋潜机而来。
宋潜机下意识出剑, 但来者身上毫无杀意, 又来得正大光明,不是刺客。
一张熟悉的面容飞速放大。宋潜机稍一错神
妙烟为什么拿着一把梳子飞过来,她要干什么?
你
就在他迟疑这一瞬间,眼前的景物忽然扭曲。
众人只见一位女修盛颜仙姿,凌空飞渡,一把拉住宋潜机残破的衣袖。
不是妙烟仙子还能是谁?
妙烟掌心飞出一道白光, 如匕首划破两人身前的夜色。
妙烟是音修,不碰兵刃。何况她一直是仙音门的门面,众目睽睽之下,绝做不出任何出格的事, 最多是对宋潜机说几句话罢了。
或许连宋潜机本人都这样想。
众人默认妙烟无法对宋潜机造成伤害, 可没想到后者直接被带走了。
事情发生的太快,被宋潜机亲自指点过身法的孟河泽、擅长远距离收发阵线的纪辰都没反应过来, 只能眼睁睁看着两人凭空消失。
欢呼声戛然而止。
师兄没了?!纪辰惊呼。
追!孟河泽急道。
往哪边追?
往
四野苍茫, 月明星稀。
孟河泽拔剑茫然。
此刻众人震惊程度,不亚于方才看见传说中的凶兽和画春山。
妙烟仙子用了什么秘宝, 竟可破开空间,瞬息转移?
宋王被妙烟仙子拐走了?!果然活得久了什么事都能赶上!
众所周知,宋潜机和妙烟并不对付。
当宋潜机还只是华微宗小弟子的时候,就因为一句红粉骷髅, 成了最早质疑修真界美丽标准的人。
华微山上, 宋潜机一人一萧, 迎战仙音乐团, 妙烟不敌,琵琶弦断,而后仙音门大师姐何青青出面,才接下宋潜机的萧声。
妙烟凭借惊人美貌与音道修为两件利器无往不胜,只在宋潜机处屡屡受到否定和打击。
换了谁不会心怀怨愤。
方才经宋潜机解救,人群里有人嚷着要仙音门把人交出来,却很快被劝止。
一半因为这两人战力差距,另一半因为宋潜机风流名声在外,大部分人猜测是他新欠了风流债,才惹出今夜事端。
妙烟仙子又打不过千渠王,这人她带得走,也留不住啊,咱们操什么心。
这是千渠王的私事,外人恐怕不好插手。
孟河泽心想狗屁私事,师兄是绝不会跟妙烟有瓜葛,转头却见卫真钰已经不见了。
在那边!他在追何仙子!纪辰惊道。
上来。孟河泽二话不说,拉纪辰跳上自己的飞剑,一边御剑追去,一边对卫真钰传音:师兄被拐,形势不明,你还有空追着别的仙子跑?
卫真钰本想骂他,不知想到什么,语气放缓:事情发生的瞬间,大家都惊慌失措,只有那何仙子立刻离队,向西南方疾行。
纪辰:你是说,何青青知道妙烟去了哪儿?
卫真钰出奇耐心地解释:仙音门两派斗争已久,妙烟、何青青两个大师姐,被望舒和绛云推出来支撑门庭,一争高下。何青青当然会防备妙烟,就算她不知道妙烟的具体位置,也应有追踪手段,否则岂能果断动身?
最了解你的人,不一定是自己,或许是你的对手。
孟河泽暗恨自己不如卫真钰敏锐:何青青加速了,你带没带更快的飞行法器?
卫真钰谈条件:我有一只高阶小型云梭,可以带上你们,找到宋潜机之后,我要先单独见他。
没问题。纪辰一口答应。
孟河泽与他同时开口:先找到再说。
三人一面向前赶路,一面传讯回去,交代千渠弟子、漠北弟子暂时联合,按兵不动,守望相助。
云梭划过夜幕,缀在青色流光后。
月亮在云间穿行,从山崖边钻出一半。
四周不闻鸟兽声,只听大风呼啸,崖下水声轰鸣。
这是何地?宋潜机问。
妙烟借着黯淡月光打量他,见他微微皱着眉头,好像只是有些疑惑惊讶,并觉得麻烦,却不恼怒。
或者说这件事还不值得他恼怒。
我也不知道。但我确定,我们已经到了很远的地方。
妙烟摊开掌心,横断梳的光芒黯淡,从中断裂,碎成两截。
这是件消耗法器,用过即废。
山崖太高,山风冷得刺骨。
妙烟看见宋潜机手里的剑,不由打了个寒颤,心想宋潜机就算一剑杀了她,将她推下山崖,也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却听那人叹气:如此秘宝,本可危难之时救你一命,你不该如此冲动浪费。
妙烟忽然想哭,强行压下。
如果宋潜机疾言厉色地呵斥她行事不端,或尖酸刻薄地嘲讽她头脑愚蠢,她还可以保持清醒,但现在她大声道:我不是冲动!
为什么?宋潜机问,一边摘下狐尾手环,露出真容。
妙烟道:我如果不这样做,你不会见我,也不会回答我的问题。
你问罢。
妙烟直直看着他:宋寻不是宋寻。为什么骗我?
宋潜机:既然何云不是何云,宋寻当然也不是宋寻。
不错,我也骗了你。妙烟又问,除了身份,你对何云说过的话,也是假的吗?
那夜你问我的问题,我答的都是真话。
宋潜机想到何云的迷障和执念,一时深觉荒唐。
妙烟怨怒道:假身份还要说真话,你到底想怎么样?!
你是不是就想看我落到这种下场?
你是不是就想逼疯我?
宋潜机闻言一怔,又忍不住叹气:
烦恼不寻人,人自寻烦恼,妙烟仙子,我不欠你的。人人都喜欢你,也不差我一个,你总得接受有人不喜欢你。你问我想怎么样,我只想跟你没有关系。
他语气很平静,不是故意侮辱或赌气,只是在陈述事实。
正因如此,他每说一句,妙烟都像被人迎面刺了一剑。
剑剑致命,鲜血淋漓。
原来杀人不用动真剑。
妙烟觉得自己已死了一次,咽下喉头猩甜,似哭似笑:如果我不是妙烟,只是何云呢?!
宋潜机指天。
夜幕低垂,月亮一半躲在山里,一边藏在云中,只能透过云层,看见淡淡的光彩。
欲得九天真月,自己去寻。大道无舟楫,谁能送你去?
云海茫茫,无人相送,何来送寻。
宋潜机的眼瞳,像月光下平静的湖水。
妙烟怔然,喃喃道:原是镜花水月,误会一场。何云是假,宋寻是假,妙烟何尝不是假?我的真月在哪里?何时能弹出真正的风雪入阵曲?
宋潜机忽然皱眉,示意她噤声。
片刻后,脚步声、兵甲撞击声、争执声不断逼近。
人数不少,足有上千人。
耸立的巨石和挺拔青松,恰好将两人严密地挡住。
宋潜机松了一口气,不是埋伏,这两伙人专注提防彼此,没有注意到山石后有人。
两队虽有摩擦,却明显在商量沟通,这种一般不是死仇,而是争夺无主宝物,分配所得资源。
他没兴趣参与秘境夺宝,正要离开,却忽然停步。
他听见了自己的名字。
妙烟脸色骤白,显然也听见了其中一伙人的话:
就在刚才,有人传出消息,宋潜机也在秘境。
宋潜机心想,消息传得真快。
第二句响起:
虚云掌门密令,如果他来了,尽一切可能在秘境杀死他。
虚云掌门?
宋潜机心中微动,他这一路遇到了不少门派,一直没有遇见华微宗的人。
华微宗关闭山门后,门派地位降至低谷,虚云闭关不出。
反而是陈红烛的小华微宗,屡经挫折,却蒸蒸日上。
三年前华微宗动用前辈残魂杀他,反被他打出心理阴影,如今哪来的底气?
莫非虚云找到了死海银莲,修为大进,已经破关而出?
宋潜机思量间,忽听另一道女声响起,略有些熟悉:
不行!千渠王占尽人心,你们师出无名,必会影响门派威望!
是陈红烛。
第165章 故人重逢
师妹, 师父这次出关,旧伤痊愈,修为大进。宗门忍辱负重三年,正值复起之时, 如何重振门派声威?必当以昔日仇敌的血祭旗。
这道声音也有些耳熟。一直听到后半句, 宋潜机才想起来, 说话的人应是袁青石,陈红烛的师兄,虚云的大弟子。
当年华微宗动用华微浮城, 请出祖宗残魂来杀他,袁青石被门派安排主持阵法。
袁青石说罢, 另有三四道苍老或威严的声音附和,纷纷劝说陈红烛加入门派复起计划。
宋潜机听得好笑, 怎么华微宗这几年关门的账, 全算在我头上?
冼剑尘不该分一大半吗?
妙烟蹙着眉, 心思飞转。
陈红烛订婚大典一波三折, 是声望打击;冼剑尘救下宋潜机,路过华微宗留了一道剑气, 是武力打击。华微宗在双重打击下韬光养晦, 算虚云的明智之举。
可是虚云此时敢计划杀宋潜机, 难道说他即将突破化神, 不怕宋潜机背后的靠山, 也不怕那个人了?
再看宋潜机,这人听着别人说如何杀自己,竟还嘴角带笑, 像在听笑话。
妙烟不禁打了个寒颤。
山风呼啸, 夜云翻波。
冰冷月光透过云层缝隙, 照亮陈红烛的侧脸。
袁青石看着师妹,心情复杂。陈红烛长高了,更瘦了,皮肤变得粗糙,但丝毫不显憔悴,反而气质飒爽干练,四肢修长有力。站在崖畔烈烈山风中,腰身挺拔得像一支旗杆。
从前她总坐在逝水桥晃荡双腿,看着云海里的五色鲤发呆,眼神虚飘游移。
此时双目明亮凝定,不骄不躁,平和地直视着自己。
而她身旁那群年轻修士,皆神情坚定,以她马首是瞻。
比起大小姐,她现在更像一个统治者,一个年轻的掌门。
但小华微宗不是华微宗。
陈红烛如果不愿意听从门派安排,带这些人回到门派,意味着她已经脱离掌控。
袁青石音调拔高,语气变得严厉:
师妹,这些年千渠飞速扩张,天西洲其他门派世家,都受到千渠的威胁。外门弟子越来越难收,凡人越来越难管,各地神庙香火日渐衰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