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审批，同归于尽
审判。
“我们现在宣布，罗辑触犯毁灭世界罪。”
“他曾在187J3X1恒星系上，进行黑暗森林试验毁灭该星球，因为无法证明证187J3X1上是否有生命存在。”
“所以，现在以毁灭世界罪的嫌疑逮捕罗辑。”
……
年迈的罗辑听着审判。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只是转身离开了这里。
管他呢，反正又没有人敢拦。
这个老人步履蹒跚的离开这里，所有人眼神当中的情绪难以言明。
害怕、恐惧、敬重、厌恶。
一切的一切都存在着。
罗辑就这样离开了这里，所谓的审判也成了一场笑话。
……
蓝星的观众。
此刻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愤怒。
审判罗辑?
凭什么?
他给人类文明延续寿命，给这世上生灵继续存在的机会。
呵呵，可唯独人类，不感谢罗辑。
【罗辑心里肯定会很失望吧，自己守护了他们一辈子，现在却遇到了这种情况，我就真的想笑。】
【失望？罗辑会失望？这些人不配罗辑对他们感到失望。】
【蚂蚁不配理解人类，而人类，不配感谢罗辑。】
【选择程心是所有人类的决定，程心或许没有错，但天真的以为自己能担当起这个责任，就是错的。】
【她这样的人……只适合生活在童话。】
……
人们议论纷纷。
而投影之中。
下一刻。
隐藏的三体水滴，开始对地球所有的信号发射器发动攻击。
一切都是这样猝不及防。
是的，三体人学会了欺骗。
可人类却依旧这样傲慢自大，固步自封，他们以一种极其愚蠢的方式，被三体人用自身最引以为傲的计谋打败。
人类，蠢的像一头猪。
程心捂着脸，她无助的看着发生的一切。
蚂蚁的触须、婴儿的啼哭、花草的吐芽。
破土而出的种子。
这一切人类文明的结晶。
都在程心的脑海里闪烁。
是的，三体人赌对了，程心确实没有按下那个毁灭两个文明的按钮。
人类所有的信号发射装置被全部摧毁。
程心无助的捂着眼睛。
她是象征着两个文明的和平使者，怎么能够成为毁灭者呢？
可笑。
真的是可笑。
人类的末日已经来临，但此刻的程心只是无助的站在原地。
和平难道不好吗？
为什么三体人一定要这样？
大家一起彼此有爱、有温度的生活在一起，难道真的不好吗？
为什么……要这个样子！
程心有些崩溃，可是她不知道。
当两个力量并不平衡的战士在黑暗森林相遇，弱小的一方扔掉同归于尽的爆炸装置，那最后的结局只会是死亡。
到死亡的那一刻，弱小一方才会明白。
啊，原来他不是爱好和平。
他只是怕我手中的爆炸装置。
……
人类再也无法，向宇宙广播坐标。
由执剑人罗辑创造的威慑纪元。
历时62年，此刻结束。
人类选择了程心，三体人也选择了程心。
于是这个结果。
就早就已经注定。
这颗美丽的星球，成为了三体人的殖……民地。
全人类。
必须迁徙到澳袋鼠洲，或者火星上的三分之一领土。
并且不允许生育。
生活一瞬间由天堂到炼狱。
所有人都在憎恶、唾弃程心。
可他们却似乎已经忘掉了是自己选择了程心。
人类文明，终将消逝。
这一刻的人类才迟钝的明白，原来三体人并不畏惧人类。
“它们”一直以来畏惧的。
都是罗辑。
正如化身日本女人形象的智子说的那样。
“我们尊敬罗辑，但依旧不屑人类。”
……
蓝星投影下的观众，每个人的感觉都不相同。
【人类文明，难道真的就这样要毁灭了吗？】
【人类不配感谢罗辑，真的不配，永远也不配！】
【程心觉得自己能承担这个责任，人类选择了相信她，选择她，那就必须得承担起这个后果，我希望你们能明白。】
【呵呵我自爆卡车，我不是人，老子哪怕是个畜生也偏偏要感谢罗辑。】
……
三体人的水滴是那样的无暇美丽。
就像一颗圣母的眼里。
哭泣的程心，此刻也流出了一颗眼泪。
这是圣母真正的眼泪。
但又能怎样？
你们选的啊，人类同胞们。
但每当人类文明到了最危急的时候，都会有人横空出世。
用自己的方法延续着这个文明。
总有人没有按三体人的要求。
移居澳袋鼠洲和火星，而是坚决抵抗。
罗辑当然也是。
他成为了人类抵抗组织的精神领袖。
失去人性，失去很多。
失去兽性，失去一切。
人类抵抗军拼命抗争着一切，他们的作战指挥官，正是之前和程心竞选执剑人的竞争者。
近两百万人类抵抗军知道。
这是一场毫无希望的战斗。
但死，也要有尊严的死掉。
绝不像牲口一样被三体人圈养。
这些战士，正是为了全人类最后的尊严而战！
“罗辑先生，他曾经孤身面对三体人！”
“任何时候无论多绝望，请我们每一个人都要记住，战斗、战斗、至死不渝的战斗，哪怕失去一切也要战斗。”
……
但他们的对手，不仅仅只有ETO人类叛军组织。
还有无数的人类治安军。
他们为了活着，选择效忠三体。
不惜将枪口对准自己的同胞。
治安……军人数、物资、以及智子的情报系统。
这一切都让人类抵抗军节节败退。
他们在下水道战斗、在每一座大厦战斗、在每一个饥肠辘辘的夜晚战斗。
战斗，一直战斗。
哪怕死，也要站着死。
“向罗辑先生致敬！”
“请让我们一直战斗，为人类的尊严战斗，为自己的兽性战斗，为了一切的一切战斗！”
衣衫褴褛，尸体遍布。
人类抵抗……军的速度锐减，一百五十万、一百二十万、八十万……
可哪怕是这样。
无一人投降。
死亡并不可怕，但没有尊严，没有理想的死亡。
却无法想象！
为了那些不愿被驱赶到澳袋鼠洲，被圈养成为畜生的人类而战。
为了那渺茫的希望而战。
罗辑是他们的精神领袖，只要他的精神还在。
抵抗军就有战斗的理由。
我们从不怕流血牺牲，只怕辜负理想。
此时的人类抵抗……军。
像极了九州历史上，一支足够被载入史册的军……队。
他们无法被战胜。
他们怀着崇高的理想。
亲爱的同志，请让你我，继续战斗！
年迈的罗辑知道这一切的发生，所以他再次做出了选择。
“我，罗辑，要和三体世界对话。”
这一次，他已经老了。
没有力气为自己挖墓，没有力气去那片荒野。
可这又怎么样？
罗辑要对话，三体人就会来。
因为，他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
……
地下一百公里处。
一处隐蔽的地下建筑，装载着各种各样的屏蔽设备。
各种探测仪器都无法发现，就连智子也无法确定罗辑的具体位置。
三体人发动攻击的这些年以来。
他一直和人类抵抗……军在一起，成为了人类仅存兽性的精神领袖，但罗辑从来没有和任何人联系过。
他也从未参加人类抵抗军的作战计划。
某种意义上来说，跟个活死人区别不大。
可现在，他出现了。
从不见天日的地底来到地面，重新和许久未见的阳光相见，这个以一己之力延续人类文明的真正英雄。
此时，在经过岁月漫长的洗礼之后。
重新说出了那句话。
“我，罗辑，要和三体世界对话。”
不久之后，智子降临。
但与之前不同的是。
此时的智子已经化身成为一个倭国女人的形象。
“她”脸上带着浅淡的笑容。
平日里看待人类为蝼蚁的智子，此时看着这个脸上被岁月刻满沧桑的老人。
却充满了敬意。
“罗辑先生，好久不见。”
罗辑那双锐利的眼睛，仿佛能够看穿这世上的一切。
以至足够透彻灵魂。
……
蓝星投影下的观众。
看着此刻智子倭国女子的形象，各自心中有了不同的想法。
【呵呵，三体人某种程度上来说，和这个倭国还真是相似啊。】
【确实，这个地球的小岛国国土面积狭小，资源也很贫瘠，而且三天一小震，五天一大震，不时还要经历海啸的袭击。】
【三体人生存环境恶劣，动不动就三日凌空，在这种环境下生长起来的种族，别看他们平日里人畜无害，其实暗地里最狠。】
【他们都尊敬强者，屠杀弱者。】
【罗辑真的是足够伟大，他的眼神就像是一潭古井的水，古井无波却又那样锐利。】
……
观众在议论着。
而罗辑此刻与智子四目相对。
各有所想。
智子淡淡开口，脸上的笑容依旧那样恭敬。
“罗辑先生，事实证明，我们还是胜利了。”
“人类这个文明，总是被自己的天真打败。”
“您赢了，但人类输了。”
罗辑只是静静的听着他这番话，午后的阳光洒在他脸上的沟壑，恍如掉入了一处深不可测的泥潭一般。
他老了。
头发灰白，步伐也变的沉重。
唯独眼神不曾浑浊，反而越发澄澈锐利。
许久之后。
罗辑终于开口，他的声音是那样的沉稳内敛。
“你们赢了吗？”
智子坚定的点了点头。
“是的，罗辑先生。”
“我们，赢了。”
“彻彻底底的赢了，想必你也知道现在的人类就像是苟延残喘的虫子，将您视为精神领袖的反抗军也只不过是最后的挣扎罢了。”
“人类这个文明，将会在我们，给出的那一隅延续地，等待最后的死亡。”
罗辑却只是轻轻揉了揉眼睛。
“你们没有赢。”
“人类也没赢。”
“这两个文明都不会是胜利者。”
智子有些疑惑，“她”以投影的形式，将那些主动效忠三体文明的人类治安……军，屠杀抵抗军，甚至那些手无寸铁的普通人的画面。
全部投射在罗辑的眼前。
人类就像牲口一样，被赶往一洲之地。
程心的崩溃哭泣，人类的自相残杀。
难道这些。
还不够证明人类的失败，三体人的胜利吗？
“罗辑先生，您真幽默。”
智子风轻云淡的给出了回应。
罗辑却只是笑了笑。
“人类残存下来的那几艘星舰，据说也安装了坐标信号发射器。”
智子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水滴已经在捕杀，而且就算他们安装有信号发射器，难道您觉得脆弱的人类，真的会义无反顾的按下发射按钮吗？”
“这是同归于尽的手段，如果这样做，就意味着那些星舰上的船员，将永远都只能漂泊在漆黑的星空，无法回家。”
“我觉得，人类这种充满眷恋的种族。”
“不会这样做。”
罗辑听着智子的分析，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不，他们不是人类，从驾驶飞船离开的那一刻，就不是了。”
“大家都会覆灭，你们现在所做的一切。”
“我都觉得没有意义。”
“逃吧，快逃吧，你们的母星快要覆灭了。”
“我们，也是。”
罗辑情绪平静的说着这些话，他的情绪似乎没有任何起伏。
没有人他在地底执剑的这几十载。
究竟经历了什么，究竟悟出了什么。
但这一刻的智子背后的三体人，却感到了害怕……
……
星海深处。
蓝色空间号和万有引力号，此前正经历了一场内战。
他们误入极其玄妙的四维空间。
但幸好，人类文明的火种还是延续了下来。
舰长褚岩冷峻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他明白，按下按钮，发送三体世界的坐标。
这是人类文明最后的机会，虽然这也就等于间接公布了太阳系的坐标。
因为三体星系和人类此前进行过通话，而且距离很近。
但最起码，人类还有时间。
黑暗森林对太阳系的打击需要时间。
这样，就可以有更多的人逃离太阳系。
至于逃不逃，那就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了，褚岩和舰上的所有成员进行了表决，他们最终还是确定了向宇宙广播三体的坐标。
做完这一切，褚岩坚定的看向星海。
对两个文明的死亡判决以光速通向宇宙。
而星舰人类的旅程，才刚刚开始。
……
3D画面不停流转。
罗辑作为前任执剑人与三体人代表对话。
了解到了安全声明的可行性。
后来又参与建设了很多的工程。
也参与了托马斯·维德的曲率引擎开发，拥有地球文明唯一一艘曲率驱动引擎飞船星环号的最高权限，在送走了程心与艾AA之后，却选择与太阳系一起二维化。
二向箔清理——更高级文明的黑暗森林打击。
使得三维物体跌入二维。
变成一幅画。
对于人类这种三维生物而言，二维化的结局便是死亡。
伟大的人物往往需要伟大的结局。
罗辑死的很诗意，他曾拯救了世界的人，最后独自一人。
他手拿着一副——《蒙娜丽莎》。
欣赏这个世界最后的黄昏。
人不是生来伟大，而是命运让他一次次地脱胎换骨昏。
这是他最好的归宿。
毕竟他的灵魂，属于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