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花自凋零水自流
宴会正是酒酣耳热之际,几个家伙还呼哈行酒令呢,“音乐怎么停了?谁扫爷兴致?”
那个叫邢宰的是京城数得上的纨绔,转头对着门口嚷嚷。不看不知道,一看魂都吓飞了。大厅里的人都呈石化状。
倒在座位上,喝得不省人事的,旁边人下死手推他,小声提醒他说,“皇上驾到。”
他翻个身,嘻嘻笑道:“皇上驾到?我还是天王老子呢。”
石化状的大殿,这个人突兀地一句话,格外刺耳。侍卫上前,揪住他衣领,拖死猪似地往外拽。
他的后背摩擦在地面上,疼痛让他睁开眼睛。
入眼是侍卫那把大刀,转头在一看,四周人都趴伏在地。
皇上驾到,皇上驾到,原来不是他在做梦,是真的皇上驾到。
他试图翻身跪求免罪,侍卫手腕用力,他动弹不得。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太子救我,太子救我···”他杀猪似的哀嚎不止,声音尖利刺耳。
马元亮站在殿门外,高声喊道:“杖杀。”哀嚎声仿佛能刺穿耳膜。殿里趴伏在地的人都在瑟瑟发抖。
文宗已经气的七窍生烟,成何体统,男女混席衣衫不整,这就是大唐未来天子做的好事。
“谁是近身服侍太子的?”刘明几个太监,还有几个宫女齐刷刷跪下。
“带下去,扙杀。”文宗怒不可遏。
侍卫上来拖几人出去,“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外面惨叫声清晰传来,不一会一切归于沉寂。
“谁是宫外的人?”邢宰等人出列。
“扙杀。”文宗怒目圆睁,完全没了平日儒雅风度。
又一批人被拉出去。外面的惨叫声,李永听得毛骨悚然,但他不敢向父皇求情。
父皇铁青着脸,李永相信,只要他说一句话,父皇同样是两个字:扙杀。
大厅里只剩乐工舞女,“滚出去。”这些人连滚带爬退下。
空气里似乎都弥漫着血腥气。文宗气血上涌,李永胃里一阵阵往上反。父子两隔着长长的过道相对。
李永膝行爬到文宗身边,这个儿子屡屡让他失望,大唐不幸。他这个皇帝当得窝囊,难道他的儿子连他还不如吗?
若是寻常富贵、官宦人家的子弟,纨绔不成器,毁掉的是一个家族。
若是未来的天子,纨绔不成器,毁掉的是一个国家。大唐不幸,李家不幸。他养育一个孽障儿子,他对不起列祖列宗。
文宗想着想着流下泪来,仰天长叹,“朕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
“父皇,儿臣知错,父皇,都是儿臣不好,惹父皇伤心,儿臣再也不敢了。”李永以头触地,两只手抱着文宗的脚。
今天给他的教训也够了,他就这一个儿子,文宗扶他起来。
“父皇,”李永把脸埋在父皇怀里,哇哇大哭。他身边的人被打死,他很伤心。
看到父亲问都不问,直接拉出去把人打死,他很害怕。
小时候他看到晋王常常被父皇置于膝上,父皇会温和地和他说话。父皇对他很严厉,从来都很吝啬给他笑脸。
李永很羡慕晋王,有时候他会想,晋王才是父皇的儿子吧。李永不明白,父皇对他是爱之深责之切。
父皇的怀抱很温暖,他贪恋这个怀抱。他很孤单,可是父皇、母后不知道。
东宫那边出了那么大的事,被当场杖杀的人,惨叫声响彻皇宫。
尽管德妃病体沉疴,但是宫女不敢隐瞒这么大的事。
“娘娘,刚刚皇上圣驾到少阳院,扙杀太子身边的几十人。”宫女跪在床前,低声禀报。
德妃被宫女扶着,勉强撑起身子,心里憋闷。听到后来,一口气堵在胸口。
完了,太子被废已是定局,李永李永,为娘的话,你为什么就是不听呢?
德妃闭上眼,身子向后倒去,她撑不下去了,她不要听到太子被废的诏书,那是她最后的期冀。
就让她带着最后的幻想上路吧,她紧闭双眼,任凭那口气堵在胸口。
她已经看不到希望,与其看不到,索性就不要看吧。
“娘娘,娘娘。”任凭宫女呼唤,德妃的意识渐渐失去。她双眸紧闭,探不到气息。
御医飞也似地赶到,气还没喘匀,伸手给德妃把脉。德妃手臂无力垂下,御医一探脉搏,已经摸不到脉搏。
“娘娘,”宫女连唤几声,德妃都没反应。御医颤巍巍再去探口鼻,“娘娘薨了。”
常宁宫哭声震天。德妃薨逝的消息传到漪澜殿。
杨贤妃正在抚琴,听闻噩耗,命张十十收起凤凰宝琴。自己换上一身素气衣服,卸掉妆容,钗环首饰精简一半。
杨贤妃心里鄙夷道:德妃呀,德妃,手握太子这张王牌。不能挺身而出为太子遮风挡雨。却早早撒手人寰,留下太子直面考验。都说为母则刚,你这样的母亲置太子于何地?
春天是充满希望的季节。但对于德妃来讲,她的生命却是乌云密布,暴风雨随时来袭。维系她全部希翼的儿子,一次一次地让她失望。
山雨欲来风满楼,她已经承受不起风浪,她选择逃避。生命走到尽头这一年,她还不满三十岁。
李永这边刚刚被父皇雷霆一击,身边的玩伴和亲近之人,十有八九,因为一次彻夜狂欢魂归九泉。
李永还没从惊吓中缓过神来,那边母妃又撒手人寰。屋漏偏逢连夜雨,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李永前脚失去好友,后脚痛失至亲。
德妃薨逝,文宗抚棺哭她一场。毕竟是多年的夫妻,还为皇家开枝散叶。文宗厚葬德妃,也算尽了夫妻情谊
李永整个人傻掉一样,让他哭他就哭,让他跪他就跪。他毕竟还是一个孩子,接二连三的重创,李永无法承受。
柳叶在院里辟了两条花径,芍药花五彩纷然缀满枝头,柳叶坐在青石板上,缝制衣衫。和芍药花两看两不厌。
“花为悦己者开,我可是你的知音。”她对着花儿说,芍药在风中点头。
风和日丽,碧空如洗。凤蝶在花间翩翩起舞,黄莺在槐树上婉转啼鸣。
她放下手里的针线活,躺在青石板上看天上的云,云想衣裳花想容,有人这么对她说。
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那个人会不会一去不复返呢?小半年没有收到他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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