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发芽
牧思远在秘境入口等了一个月,一直估摸着不成了,本来这东西也不是这么好取,原本这小秘境就古怪,修为越高被压制得越厉害,贺怀辰要去的地方更有着未知的考验,不然也不至于到现在还没人取出过。
没想到踩着最后一刻,一个血人从里面冲出来,遍身是血,只剩下一双澄澈的眼睛能看,话都来不及说先吐了口血出来。
牧思远连忙把意识都不怎么清醒的贺怀辰扛起来,匆匆往他嘴里塞了颗丹药后立刻往回赶。紧赶慢赶回了太衍宗,来不及顾上太衍宗主峰不能御剑的规矩,直接到了丹药房才停下,把人往云清舒那里一丢才松上一口气。
贺怀辰睁着双眼,紧紧抓着牧思远的衣角不让他离开。他的脑中一会是漫天飞雪,一会是破开风雪的剑风。
牧思远刚想走,感觉到来自衣角上的拉扯停下来,低头盯着那只手半天。自己这徒弟不是没有伤得这么重过,但都自己一个人挺过去,哪有像这样还拉着自己的衣角。
“没拿出来也没事,总有别的办法的,也不是没人见过那套剑法,我多去问问总能问点出来。”牧思远转身寻了张椅子坐下,用手试图松开贺怀辰紧抓的手,但不知道贺怀辰从哪来的力气还死死抓着。
牧思远认输抬起头看向他,贺怀辰的嘴轻动,似乎说着什么话,只不过声音太轻。牧思远只好凑近了去听。
“师父我拿到了,在在衣服最里面”
贺怀辰的话断断续续,费了好长时间才说完,内容让牧思远一愣。贺怀辰的眼睛还一直盯着牧思远,直到他伸手摸到了一个玉简后,贺怀辰嘴角才向上勾了勾。
“劳烦您拿给温师妹不要说我回来了”
等到牧思远点头,贺怀辰才疲惫地眨眨眼,慢慢放开牧思远的衣角,闭上眼睛接受治疗。牧思远听着他陷入睡眠的呼吸声还有些没回过神,等到外面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他才扭头看过去。
这一看,恰好看到温昭一脸着急地跑过来,后面还追着个印飞昂。
“小祖宗你跑慢点!伤口又要裂了!!”
牧思远又回头看了贺怀辰一眼。
哦豁完蛋,徒弟刚刚嘱托的事这就完不成了。
温昭光看到贺怀辰已经紧张得说不出话,明明大测开始前还好好的,怎么出去一趟就变成这样了。她小心地走到贺怀辰身边,连碰都不敢碰,手臂上遍布深得快要看到骨的剑伤,光是看上一眼都感觉疼。
平常经常笑的眼睛此刻紧紧闭着,温昭甚至看不出贺怀辰胸口的起伏,她觉得胸口有些喘不上气,就连被孟语堂捅上一剑都没这么疼,最后忍不住蹲下来不停用手背抹去眼泪,怎么擦也擦不干。
牧思远慌了,这徒弟的事完不成就算了,反正俩人关系也不差这点。可徒弟好不容易带回来个道侣哭成这样该怎么交代?牧思远不禁向云清舒投去求助的眼神,但她还在动手处理贺怀辰身上的伤,顾不上自己的师兄。
牧思远只好轻轻咳嗽了一声,试图引起温昭的注意。
“咳咳。”
温昭红着眼继续擦眼泪。
“咳咳咳。”
温昭抬头看了贺怀辰一眼哭得更厉害了。
“咳咳咳咳咳咳。”牧思远觉得自己快把肺咳出来了,终于分来温昭的一点注意力,但温昭也只是看了他一眼便又扭头去看贺怀辰,不过这次好歹是不再掉眼泪,而是还带点哭腔问云清舒。
“云长老,有什么是我能做的吗?”温昭吸了吸鼻子,掐诀把自己的双手彻底弄干净,努力憋住想哭的想法。
“会清创吗?”
温昭点头,立刻帮着云清舒开始动手。
牧思远挠挠头,这这也算我止住哭了吧?他握紧手中的玉简,总觉得现在好像不是个给出的好时机。
总不能说,这是贺怀辰给你找回来的,然后就变成这样了。估计温昭会再哭一通,等徒弟醒过来估计和自己的距离要保持得更远了。
再说,他又看了眼温昭和云清舒动手下开始止住血的贺怀辰,实在没给自己留下空隙。牧思远想了想也有些时候没回来便干脆站起来出去走走。刚一出门就碰到简辽,身边还站着个头上缀满小白花的女子,乍一看还有点眼熟。
“简师弟——”牧思远咧嘴一笑,刚想调侃一句太衍宗的春天到了,就见简辽嘴角挂上笑,眼里一片冰冷。
“牧师兄,我们来讨论一下关于藤花之王和绳艺的事吧?”
贺怀辰在一个陌生的地方醒来,其实也不能说陌生,只是不在自己想象中的环境,睁眼所及也有些不熟悉。
他刚刚抬起手却觉得一顿,低头发现一只白嫩的手紧紧抓着自己,随着自己这一抬手温昭的袖子稍稍往下落了些,露出的手臂上还有淡淡的未痊愈的疤痕。
贺怀辰呼吸一滞,看着正靠在床边睡得香甜的温昭不敢动,生怕把她吵醒,一秒两秒,她刚刚因为移动而轻蹙起来的眉间再次舒展开。贺怀辰这才舒出一口气。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并不响,贺怀辰用神识一扫便认出来人。他小心地想将温昭的手松开,刚刚触上温昭的手背,就感觉温昭握得更紧了,不仅如此还小声地嘟囔了一声。
“别走”
贺怀辰停了一会,温昭的眼睛没有睁开,想来只是说梦话。他软下声来带点哄人的语气说道:“我马上回来。”
不知温昭有没有听进去,手倒是稍稍松了些,贺怀辰趁势抽出手,翻身下了床。他刚想往外面走,犹豫一下,转过身将温昭轻轻抱起放到床上,盖好被子后才重新离开。
等出了门,门边靠着的印飞昂刚想开口,就见贺怀辰比了个手势立刻停下。等贺怀辰轻手轻脚将门关紧并施了一道单向的隔音术后才看向印飞昂。
“这些日子麻烦印师弟了。”贺怀辰从芥子囊中拿出一束灵草递给他,“我记得温师妹大测前说你们现在缺这种。”
印飞昂定睛一看竟然是雪霁花,他拿过来又掰下一瓣花瓣放入嘴中,入口冰凉。确实是雪霁花没错,可这东西不是只有冰原里才有?
“你就是为了取这个才受的伤?”印飞昂有点不确定,虽说雪霁花少,但拍卖会上偶尔也能寻着些。更何况,找这东西什么时候去找都行,犯不着在小师妹伤得厉害的时候离开。
贺怀辰摇摇头,先问出另一个问题:“为什么我睡在温师妹房间?”
明明和师父说过不要告诉温昭的,贺怀辰抿了下唇,表情有些疑惑,就算告诉了,自己也不是没有房间。
“小师妹说你的床太硬了,对伤口不好。”印飞昂把雪霁花一收,一摊手表示自己劝过了但没用。
“那她现在睡哪?”
“当然睡你房间”印飞昂想都不想直接回答,话说到一半听到房里传来了动静。
“贺怀辰,贺怀辰!”温昭的声音从房中响起,带上点惊慌。
温昭在一片安静中睁开眼,还没完全从睡意中醒来。她下意识地嗅了嗅周围还残留着的贺怀辰的味道。几秒后反应过来,暗喊一声糟了,坐起来才发现自己竟然睡在床上。而原本应该睡在床上的人却不知道去了哪里。
她慌慌忙忙跑下床,连鞋子都顾不上穿就往外跑。等到一推开门看到贺怀辰才松了一口气,下一秒温昭眉毛一扬:“你干嘛跑出来!”
贺怀辰的视线落在温昭还有些红肿的眼睛上,她的眼睛中还带上点红血丝,一看就是几天都没有休息好。
“快回去!”温昭见贺怀辰没反应,更是有点生气,这人怎么都还没好就乱跑!难道没点自觉吗!
温昭拉起贺怀辰就往回走,手上动作还要顾及着不要拉扯到他的伤口,嘴上说着话:“你这样要什么时候才能好呢?”
站在一旁的印飞昂:
好像伤没好全的不止贺师兄一个吧?
温昭一进房间就关上门,接着牵着贺怀辰到床边,等人在床上躺坐下来才坐下,嘴还忍不住说上几句。
“贺怀辰,你什么时候才学会照顾自己呢?你看看你的行为是一个受伤的人应该做的吗?”
温昭絮絮叨叨地说着,贺怀辰也不打断,嘴角含着笑看她。等视线往下一扫才发现温昭还赤着脚踩在地上,但她光顾着说话。
“你有没有听我说话呀?”温昭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带点埋怨的口气。
“温师妹,脚。”贺怀辰出声提醒后直接掐诀把她本就没沾上多上的灰尘一扫而尽,“不要踩在地上,会着凉。”
温昭这才感觉到脚底传来的冰凉感。被人点破这件事让她感到窘迫,脸也有点发热,连忙手忙脚乱地穿好鞋袜。
“我我这不是太担心了!”
“是我太不省心。”贺怀辰看着温昭的样子觉得有些可爱,温声顺着她说下去,“我让师妹担心了。”
温昭低声答了一声,双手撑在腿上,望着上半身坐起的贺怀辰,他正视着自己。四目相对间,温昭突然不知道说什么,眨了眨眼。
“那个”温昭犹豫片刻,本想问问贺怀辰去哪了,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但转念一想,这人出去居然都不告诉自己!就摆出恶狠狠的样子,厉声开口:“你都去哪了!”
贺怀辰一愣,师父还没把玉简给温昭吗?
此刻,正掏出一袋袋从各地带回来的各式茶叶的牧思远突然停下,面对简辽瞥过来的眼神,才继续掏,只是心里多了点想法:我好像又忘记什么事了。
“我去了一处小天地,技不如人,所以伤重了些。”贺怀辰说得轻描淡写,全然不提暴雪狂风大作下,如何从镇守剑灵的无穷剑意中夺得遗失数百年的一套剑法。
“不过也算是有了个好消息。虽然没有彻底解决,但是你修炼的事能够初步控制了。”贺怀辰看向温昭,他的眼睛有点亮,声音也不免带上些许高兴色彩。温师妹如果知道自己修炼的事情有一个解决方案会不会很开心呢?
可没想到的是温昭睁大杏眼,眼中写满惊愕,表情隐隐望着不开心的方向发展。
贺怀辰心中一咯噔,小心地又看了看她表情的变化,他稍稍歪了下头,是哪里说错了吗
“笨蛋!”“傻!”
“贺怀辰你这个王八蛋!”温昭向前凑近了许多,几乎是强迫着贺怀辰直直看着自己,她眼眶重新发红,“就为了这点事情,你受这么重的伤?”
“这不值得!”温昭咬着下唇才克制着自己不哭出来。她心里有一股气憋着乱撞,明明是自己有的这种资质,明明是孟语堂做的坏事,凭什么受伤的却是别人。
这不公平!
“我自己也可以练!不管孟语堂也好,还是其他什么人,我一定会有超过他的一天!”
不需要这样,明明只要一直站在我身边就好了。
“所以所以不用为我去冒这么大的风险”温昭抬起手背擦掉刚刚滚下来的眼泪,她的声音也逐渐变轻,就快被抽泣声盖过。
“值得。”贺怀辰轻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温昭的动作一顿,她抬起脸,恰好一滴眼泪顺着下巴落下,坠到贺怀辰放在床侧的手上。
“你的资质很好,不应该浪费。”
“这不管你的事。”温昭话说得硬气,语气却软上不少。
“嗯。”贺怀辰认真点了下头,“是我不对。”
没等温昭解释自己不是这个意思,贺怀辰便继续说:“我下次会先告诉你,征得温师妹的同意再行动。”
“所以不要哭了好不好?”贺怀辰掏出一块干净的帕子,抬手慢慢擦着温昭的眼泪,露出她那双好看的眼睛。
距离很近,近得温昭可以清楚地看到贺怀辰的瞳孔之中,倒映的全部都是自己。贺怀辰的温度隔着一块帕子,不经意间接触到脸颊时,却烙下一朵火花。
温昭觉得这应该是错觉,但她好像听到了花绽放的声音,在身体的某一处,早已扎下的种子在不知不觉时开始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