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酸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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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时,桃桃话说的不是很多，一直是她的哥哥兴致勃勃的和一旁的沈致远交换着话题。

靖远绕来绕去的打听着沈致远的爱好，听说沈致远也不太喜欢出门时,他眼睛一亮，放下酒杯，若无其事的把话题绕到桃桃身上。

靖远：“我妹妹也和你一样，她总喜欢呆在家里看书画画，偶尔还会去花园里走一走。”他眯起眼睛，像是已经看到了花园里被精致修剪过的玫瑰与蔷薇。

沈致远顺势抬头，他的目光穿过烛台暖橙一般颤巍巍的烛火,落在桃桃的脸上，她拥有一张即使做坏事也让人不忍心过多责怪的脸。

他仔细观察了几秒,同样态度认真的回答：“是吗？那我们应该会很合缘。”

沈致远说话时总喜欢带着点笑，桃桃与他对视一眼,捕捉到对方眼底的探究神色,内心的小人们却在同一时刻自动脑补着他陪着陛下的场景。

听说他会在陛下面前闹脾气？

桃桃捏着刀叉柄，轻轻在瓷盘上划开冻鹌鹑,低垂眼眸，配合脑内的幻想场景，开口道：“也许。”

如果他没有闹脾气非要一条美人鱼，导致自己要在船上呆一个多月的话。

或许他们还真的能成为一对好友。

一旁的靖远大喜,觉得自己真棒，一口气就解决了桃桃的二十岁生日愿望,他美滋滋的喝了杯酒,进一步邀请道：“我们家就在帝国中心,八月份里会有一场游街灯会,大概会维持三四天,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来我们家暂住两三天。”

沈致远一怔，摇摇头，态度温和道：“这次度假结束后，我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做，可能没有空余时间了。”

靖远放下酒杯，有些失望，转念一想，恋爱这种事情只要开了头还能会结束吗？而且沈致远不行，还有大批的优秀的年轻人可供桃桃挑选，面上又堆满了笑容，大方的转了话题。

桃桃吃完一整份冻鹌鹑，一旁的侍应生又上前替她端上一份巧克力水果塔，而在她对着巧克力水果塔兴致满满时，靖远被人邀请去跳舞了，走之前在她耳边轻声道：“去和他说说话。”

他生怕桃桃一个人坐在这里。

桃桃没开口，继续用叉子戳着上面的草莓。

正准备吃的时候，沈致远端着酒杯主动走了过来，在靖远的位置上坐下。

餐桌里坐着的人很少，大多结伴前去跳舞了，沈致远坐下的一瞬间，桃桃抬起，盯着餐桌上摆放着的烛台，烛火因空气的流动颤颤巍巍，像是下一秒就要熄灭。

他坐下后，胳膊立在桌上，支着脑袋，侧脸看她。

桃桃丝毫不在意他的目光。

片刻后，沈致远才开口：“那条鱼……”

话刚开头，桃桃端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微微酸涩的酒液挂在舌尖上，好几秒后，那隐藏在果味下醇厚的酒精味才重重出击，桃桃辣得呛出眼泪。

她同样侧过脸看他。

她的眸色是很温柔的琥珀色，倒映着烛火时，像是秋日里的枯黄落叶打着旋落下时刻，沈致远一瞬间沉默了下来，想要听一听桃桃会说些什么。

桃桃轻笑一声：“你为什么非要、非要一条人鱼呢？”

她的语速很慢，同样很温柔，有种彼此都心知肚明的样子。

不知何时贵族青年之间突然流行饲养人鱼，尤其是有些人会专门攀比人鱼的容貌和尾巴。

而沈致远的要求在这种流行下，看着就像一个年轻情人对陛下的撒撒娇。

在这时有人推开大厅的大门，外面的海浪冲击船舱的拍击声更剧烈的出现在众人耳中，隐隐遮盖了音乐声，风席卷着海洋气息而来，吹散了室内的沉闷。

桃桃终于觉得呼吸顺畅了。

她放下手里的刀叉，对上沈致远若有所思的目光，她抿唇笑了下，低声道：“你和我确实很像。”

话音落，桃桃放下手里的刀叉，起身，弯唇温声道：“麻烦您等下转告、转告我哥哥，我先回去了。”

她拎起裙摆微微屈膝，行礼动作做了很漂亮，转身便走，穿过跳舞的人群，徒留一个背影。

轻快的，自由的。

沈致远盯着她离开的背影，目光里混杂着烛火和其他一些摇摇欲坠的情绪。

桃桃穿过长廊时，从某些房间还能传来男女的说笑声，隔着门，却像是在外直接罩了一层透明玻璃灯罩，声音嘁嘁喳喳听不清楚，一条长廊走到尾，男女之间的画面，眼神，呼吸和动作她全部都脑补结束。

桃桃面不改色的走回自己的房间，甩开鞋子，又哒哒哒的准备去浴室，进去之前，还记得把自己带回来冻鹌鹑小心翼翼的端在手上。

走过去时，顾忌着手里的摇摇晃晃的冻鹌鹑，脚步平稳许多，连带呼吸一同平静下来。

直到走到浴室门口，手握在门把手上，刚准备用力按下去，耳朵灵敏的捕捉到水花激起的声音。

很清脆，像是一个信号。

提醒她，门里的人鱼已经在等待她的到来。

桃桃顿了下，松开握在门把手上的手，伸手捋了下额前垂下的一缕卷鬓发。

推开门。

小人鱼整张脸埋在水底下，只露出一双圆圆的眼睛。

他的眼皮很薄，经络和血管的走向在某一个特定角度经过头顶灯光的照射下会很明显，对准瞳孔中心的下眼睑处长了一颗小痣，小痣颜色很淡。

她将所有一切看的仔仔细细。

人鱼向前游过来，缓慢的从水底下探出两只泥金塑一般的手掌，手指细长，指尖相比于人类更加尖锐。

抓住浴缸边沿时，手背和指节的骨骼感会更重几分。

一切如梦中场景。

桃桃走过去。

而躲在水下的人鱼咕噜噜的冒泡。

她蹲下身，与人鱼面对面，距离很近。

桃桃将手里的小瓷盘放在浴缸边沿上，对着她的百万重复昨天的教学内容：“吃。”

人鱼咕噜噜的冒着泡。

桃桃伸手，用指尖戳破一个泡泡，坚持不懈道：“吃。”

片刻后，人鱼终于从水面下探出头，湿发粘着他的脖颈和前胸后背，他的皮肤很白，几乎让人分不清他和浴缸白的界限。

他伸手，小心翼翼的捏着冻鹌鹑丢进嘴里，嚼了两下后，突然转过身，背对着桃桃。

桃桃不解，按着他的肩膀，问：“怎么了？”

难道是不喜欢这个味道吗？

人鱼固执的不肯转过身。

室内静谧，直到她听见咀嚼声停止，他很明显的吞咽了下，又埋在水底下去了。

他完全平躺下去，只有一条鱼尾巴委委屈屈的摆在浴缸边沿处。

桃桃半趴在浴缸边，隔着摇晃的水层去看他，他正静静的看着自己，一瞬不瞬的。

眼底流淌过的雾蓝色，是烛火灯光照着人影最边缘那一圈的青蓝，又是即将下雨的阴天在云层上晕染出那一层浅浅的雾蓝。

桃桃看着他，心突然一跳，就那天在船底下看见他，他飘在海里，身上披着灿烂日光，遥遥的向她伸出两条胳膊，手心里捧着一堆耀眼的钻石。、

隔着人群看他。

她心里生出一个很大胆的念头：她知道这个人鱼属于自己，就好像天生是为了她存在的，只要向他勾下手指，他就跟一直跟在自己身后。

然而这是不可能的，没有谁天生属于谁。

因此恢复如常的桃桃飞快的从人群之中逃开了。

现在这条人鱼躺在自己的浴缸里，他满眼清澈，眼里什么都没有一样的干净，只剩下她自己。

桃桃伸出手，指尖在水面上划过，原本恢复平静的水面荡出一圈又一圈的波澜。

又划了一圈，小鱼上钩了，伸出手好奇的去捏她的手指尖。

刚碰到，桃桃立马飞快的闪开，往上挪了一寸。

小鱼继续往上抓，想要咬住鱼饵，桃桃偏不让他如意，继续往上挪一寸。

……

一寸又一寸的距离往上挪，直到她抬高自己的胳膊，人鱼彻底从水里起身，带起一阵水花，有些溅落在桃桃身上头发上，有些喷溅到菱形小花砖上，水溢出来。

他终于捏住桃桃的指尖。

好奇的揉了揉桃桃的指腹。

女孩子的手很软，面团似的，温热中带着股香味，似乎是从骨血之中渗透出的香味，粘稠而浓郁，人鱼目光沉沉看着她。

他试探性的拽了拽。

两只手的接触只有这么一点，便像是所有的触觉神经都停留在这里，桃桃觉得自己手指尖经过一串电流，麻麻的。

只有这么一点还是不够。

他上半身完全探出水面时，比蹲在浴缸边的桃桃高了不少。

这种高度差使桃桃只能抬起眼看他，看他黑眼睫毛在灯光照耀下像是挂了秋霜一样泛白，白绒绒的眼睫毛上下扇一下，小鱼正很小心的观察着桃桃脸上的神色。

他们都一样。

在言语不同的情况下，一点点试探着对方，往前踏步，像是走在雾里。

于是捏着指腹动作慢慢朝上。

人鱼的体温比人类的体温低得多，微凉的指尖从指腹往上，一点点搓揉着，指关节，手掌心——他尝试着与她十指相扣。

他的动作很轻，像是月光似的温柔。

微凉的指尖揉搓着，有些发麻，而他那双湿漉漉的黑眼珠专注的盯着自己。

有一瞬间，桃桃以为自己在梦里，在那片深蓝色的海洋里，身旁是从四面八方涌动而来的海水，一点点的包围住她的。

从指尖到手掌心，手腕，小臂，胳膊……

直到每一根发丝，眼睫毛……

全部都被海水包容进去。

她沉浸入一个深蓝色的梦境之中，外界的声音被排除在外。

桃桃听到心跳声，平稳的属于自己，而那道更慢，但跳动时像春雷一般的属于那个人鱼。

好像全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一样。

思绪穿过海面落在这，桃桃猛地回神，她睁开眼，长长的呼吸着，胸口起伏不平，而一把甩开已经完全握住自己手掌的人鱼。

哪怕桃桃自己觉得用了全部的力气，对于人鱼来说只是像羽毛一般而已，即使这样，桃桃还是因为惯性倒坐在地上，两只手往后撑着地，而浴缸里的人鱼错愕的看着她。

桃桃恍惚间像是从他眼底看出点难过的情绪。

下一秒，他缓慢的闭了闭眼，白绒绒的眼睫毛一闪，再一次的埋进水里了，只剩下那条颜色漂亮的鱼尾巴蔫蔫的搭在浴缸边上。

这次桃桃没有再去玩小猫钓鱼的游戏，而是起身准备离开了这间浴室。

直到她拉开点门，身后传来一声含糊的，语调奇怪的“我”

属于人鱼的声音清澈干净。

她转头，身体仍旧做出要走出去的姿态。

只是快速的瞟了一眼那条容貌昳丽，拥有一个无人性表情的人鱼。

他探出头，看着桃桃，用尖锐指尖指着桃桃的方向。

人鱼的嘴唇微微颤动着，似乎想要说出点什么，片刻后，他仅仅是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句叽里咕噜的话。

大概是人鱼的语言。

这次桃桃没有笑，她深深的看一眼人鱼，同时借着乳白色瓷砖上的光影看到一个心不在焉的自己。

几秒后，桃桃抿唇，垂眸，离开了浴室。

脚步声远去了，只剩下淅淅沥沥的水花喷溅在小花瓷砖上的声音，人鱼的歌声渐渐响起。

隔着一道门，桃桃听见了，她顿了下，反手锁上了浴室的门。

走到床边，桃桃百无聊赖的再一次拎起那本《奇异生物知识手册》，快速的翻开，书页在她面前分分合合，扬起一阵很好闻的墨水香气。

桃桃在书页落下的瞬间短暂的发起怔，她的视线从那些飞快划过的字上离开，能回神时，视线聚焦，出现在视野内是自己通红的手指尖。

她看着，同时叹声气，随后丢开了书，往后仰身倒在柔软的床上，厚厚床垫中的弹簧将她往上弹了几分，桃桃也没动弹，垂着两条腿在床边，只有上半身倒在床上。

两条腿搭在床边，时不时的晃悠两下，她抬起头看着天花板，看着上面由小窗折射进来的海浪投影。

可满脑子都塞满了刚刚人鱼揉搓她的手指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