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同门情谊（2）
女子身后跟着一个男童，样貌眉目清秀，约摸十二三岁的样子，亦身着无弦阁鹤衣。男孩双手正捧着一只陶埙，但是脸上邪气娇纵的神态，一点也不像他这般年纪的孩子。
女子名字叫何夙心，为九大弟子八席，是地音长老曾瑜座下弟子。男童名叫冯毅，则是无弦阁普通弟子中的翘楚，因资质出色而被曾瑜看重，便一直按照九大弟子的规格培养。
“柳师弟，许久不见，你好呀。那日你不告而别，若兰可是很伤心呢。”
何夙心率先开口，她说起话来娇滴滴的，是那种男人听了会血脉喷张，女人听了会起鸡皮疙瘩的声音。
柳离轩不想和她废话，只是轻蔑道：“三席呢？曾瑜就叫你来点香？”
何夙心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眼中似也闪着泪光：“这话说的可就难听了，我难道就不能来关心一下师弟吗？毕竟你的手再也弹不了琴了，师姐可是很担心啊。而且我还听说你中了蚀骨散，陆师兄这两天大张旗鼓的找人为你解毒，怎么样？现在无碍了吗？”
接着，何夙心目光一转，又落在了鸾姝身上，娇笑道：“哎呦，这小姑娘是谁呀？是那位帮你解毒的医师吗？长得可真标志。”
柳离轩冷哼一声：“关你何事。”
冯毅突然站了出来，老气横秋的喝到：“柳离轩！你已经死到临头了，快将师祖手稿交出来！”
柳离轩冷冷的瞟了他一眼：“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和我说话？”
冯毅刚要发作，却被何夙心伸手拦住了：“好了好了，虽说他已经被逐出无弦阁，但毕竟也是你的前辈，干嘛那么剑拔弩张的？”
冯毅冷哼一声，咬牙切齿道：“哼，柳离轩你不要得意，我也有当上九大弟子的那一天。”
何夙心突然“嗤”的笑了，抚冯毅的脸道：“乖孩子，你要想当上九大弟子打败他，恐怕还要再多加努力哦。他其实很强的，连师姐都排在他后面呢。这次陆羽师兄奉命捉拿他回去，更是被逼得连下毒的手段都使了出来，结果还不是被他给逃了？”
男孩似乎非常听这女子的话，立刻道：“师姐教训的是。”
何夙心笑的如银铃一般：“况且他说的也没错，我们今天来确实是点香的。柳离轩，师父让我来问问你，你承诺的手稿究竟在何处？若还交不出来就把命留下吧。”
柳离轩将鸾姝挡在身后，低声道：“带上你师姐快走，离这里越远越好。”
鸾姝犹豫道：“可是你……”
“哎呀呀！”何夙心截口笑道，“师弟这么护着小姑娘，要是被若兰知道了，那可不得了。”
她的美目眯了起来，这话虽是对着柳离轩说的，眼睛却一直盯着鸾姝，就好像捕食者在打量她的猎物一样。她最擅长察言观色，方才说话时便已打量了三人一遍，早就将他们之间的关系摸了个大概。
鸾姝被她盯得发毛，从方才开始便听得一头雾水：点香是什么？柳离轩又为何要逃出师门？他们同门之间的关系怎么这样差？更重要的是，那个若兰究竟是什么人？
“小妹妹，我看你满脸疑惑，是不是听不明白啊？唉，那姐姐我就给你解释解释吧。”
何夙心自顾自的说着，她叹了一口气，似乎在可怜鸾姝的无知：“在我们无弦阁，点香的意思呢，就是杀人。弹琴时要焚香，我们刚好用琴音杀人，你说这样子杀人是不是很美？哈哈哈哈。”
她大笑起来，仿佛杀人是天底下最令人愉悦的事情。那笑声令人脊骨发凉，鸾姝听着不禁打了个寒战。
何夙心似乎笑出了眼泪，抹着眼角道：“至于那位若兰……就是柳离轩青梅竹马的小师姐。你看他这张俊俏的小脸，多招女人喜欢啊。不过他心的可黑着呢，千万别被骗了。说不定等你一走，转身又找上别人了。”
鸾姝忍不住替柳离轩辩驳起来：“他才不是那种人！你们别自己心中有鬼，就看谁都是坏的！”
何夙心笑道：“哎哟哟，瞧你那急样，还说没看上他。”
鸾姝又气道：“我说没有就是没有……”
这时，穆尺素忽然猛撞她一下，鸾姝立刻回神。此刻不是她在这里斗嘴的时候，何夙心对柳离轩构不成威胁，可是只要自己和师姐还在，柳离轩便会为了顾及她而分神。
鸾姝不再犹豫，抽出玄鸟短刀割断师姐手腕的绳子，拉着她一起逃了出去。如果没法帮忙，那至少不能拖同伴的后腿。
何夙心对冯毅使了个颜色，吩咐道：“去吧乖孩子，给我杀了她们。”
“是，师姐。”
话音刚落，少年的身影已经飞了出去。与此同时何夙心手中长箫舞动，接连化出几道青色的虚影向柳离轩刺去。
那攻势虽然迅猛，却根本无法触及柳离轩分毫。只见他身体一侧便轻松躲开，接着又反身飞起一脚，向何夙心下盘横扫而去。
何夙心急忙撤手用长萧格挡，足下也不停，连连点地跃起后退。方才的一击只是试探，却令她震惊不已。根据昨日的消息，柳离轩早都奄奄一息了，可是他现在这样子哪里像受过伤？难不成一夜之间便恢复了吗？她的目光又落在了鸾姝的脸上，这丫头难道是蓬莱弟子？那么另一个女子又是什么人？
柳离轩拈起一片树叶抵在唇边。尖锐的叶声如同一片利刃，所到之处竟将树木花草削断了，也拦住了少年的去路。
冯毅啧了一声，退回到何夙心身边。
柳离轩道：“要战就用无弦阁的音技。”
何夙心也不敢怠慢，从背后抽出长琴，一双纤手在琴弦上勾挑抹剔，琴音化作数道紫光呼啸着飞出。
她的目光落到柳离轩垂在身侧缠着绷带的右手上，嘴角不由得浮现出一丝冷笑：反正他手筋已断，弹不了琴，也没什么好怕的。
“既然如此我也陪你玩玩……”
何夙心话音未落，脸色却突然煞白。原来她那琴音所化成的紫光，竟被柳离轩的木叶声震碎了！没想到她引以为傲的砚雪琴竟会不敌对方随手拈来的一片树叶？
难道这就是七席与八席之间无法跨域的鸿沟吗？
难道这就是她与天才之间的差距吗？
何夙心嫉妒的发狂，她苦修十数年，又用尽了手段，才挤进九大弟子之列，但也仅仅排名第八。柳离轩入门不过五载，就已经超过她排在第七位。她本以为柳离轩无法用琴之后，她便一定能赢，陆羽不过就是顾忌天音长老的命令不敢下杀招，才会中了柳离轩的诡计。
此刻，何夙心不由冷汗涔涔，全神贯注的运起灵力，注入琴中。冯毅也不敢怠慢，架起琴来准备与何夙心一起御敌。
“凭你一人杀不了他。”
忽然，一个恶毒的声音在何夙心身后响起，只见陆羽怀抱长琴从大片的芭茅丛中走出：“可是加上我就不一样了。”
“哦？”何夙心娇笑起来：“我记得贺长老的命令可是要留活口。怎么，陆师兄改主意了？不怕贺长老怪罪吗？”
“你就不必明知故问了吧。柳师弟实在太狡猾了，我也实在没办法啊。”
原来陆羽早就被地音长老曾瑜买通，见逼问手稿不成，柳离轩也已脱离了控制，加之被柳离轩和鸾姝骗过，新仇旧恨算在一起，终于下了杀心。
那曾瑜也是个八面玲珑的人，他平时唯天音长老贺贤马首是瞻，却又让女儿曾若兰拜在高辛夷的坐下。近百年来高辛夷与贺贤相争的厉害，他却能两边都不得罪。现在偷偷收买了陆羽，可以看得出他八面玲珑面面俱到之下，也是勃勃的野心。
陆羽才不关心上面争斗的如何，只要有好处，他便可以任人驱使。他盘膝坐下，舔了舔嘴唇，对冯毅使了个眼色，道：“去抓那两个女人回来，留活口。”
冯毅见有五席助阵便不再忌惮，施展身形朝着鸾姝二人消失的地方掠去。柳离轩再度吹响木叶，意图拦截冯毅，不料却被清亮的琴声打断，陆羽以手按琴，冷冷道：“别分心，你的对手是我们。”
话音落下，激昂的琴声随即响彻长空，与清越的木叶此起彼伏。
半人高的芭茅原野上，突然“哗”的飞出一群惊鸟，然而鸟儿们还没来得及逃散，便被两股对抗的力量碾碎，化作了漫天的血雨。
那琴音所奏的是一曲《猛虎行》，锵然刚烈，而柳离轩的叶声却断断续续悠扬平和，虽然无甚曲调，却总能四两拨千斤。
战局胶着不下，陆羽的神色越来越凝重，心想柳离轩单凭一张随手拈来的木叶便可与之匹敌，恐怕修为已在自己之上了。此时若不杀了他，等将来哪一天落在他手中那可不妙了。
此刻，比陆羽更加担心的是何夙心。那叶声越是平和，越是令她心中烦躁不安。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她却清楚的明白，在这场较量之中自己一旦败落便必死无疑。九大弟子中席位越是靠前越是难以超越，五席琴声的余威，可不是她区区八席能承受的起的。
突然，叶声发出一声裂帛般的尖响，原来是那纤薄脆弱的树叶终于出现了裂缝。
“好机会！”
陆羽爆喝一声，琴声大振。二人琴声竟具象成了猛虎，一左一右夹击，同时朝柳离轩扑咬过来！
眼看柳离轩已避无可避，在那千钧之际，猛虎却忽然不受控制的扭转方向，互相撕咬在一起。它们僵持一阵后，竟一同破碎，化成无数细小的光斑，与琴声的余音消散在天际。
只听“哇”的一声，陆羽竟吐出一口鲜血。何夙心则当场暴毙，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七窍都流出血来，脸上的表情狰狞无比。
原来柳离轩的叶声都在关键之处卡在对方节拍的间隙1，这才扰的他们自乱阵脚，被琴音反噬。生死之间的较量，往往就是在瞬间决定了胜负。陆羽明白，此刻他已再无任何胜算，不禁闭上眼睛，等待着那最后致命的一击。
然而叶声戛然而止，柳离轩竟收手了。
陆羽如释重负的瘫到，冷汗已湿透背衿。
“滚。”
柳离轩道。
陆羽抹去嘴角的鲜血，恶毒的回瞪他一眼，抱起长琴，步履蹒跚的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