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风声鹤唳
从宫里传出的消息说,皇上对名单上的那些朝臣极度震怒,当廷让廷尉司从严从重审理。
又听说朝会已经颁旨,牧云朔褫夺骠卫大将军之职,着禁将军府等待廷尉司问话调查。
牧云夫人探得消息后,一时五内俱焚。
自得到庆亲王府转来的消息,这些日子以来,无论是在府中还是外出,她满脑子都是想着牧云家如何能从中脱困。
府门打开那刻,牧云夫人看见老爷被十名翊卫押解回府,便立即迎了上去。
她小心打量老爷全身上下,发现并未受刑,拍着胸口长长呼出一口气。连忙吩咐管家关闭大门,又忙唤来丫鬟帮他换上干净的常服,安排厨房煮上一碗苏艾汤。
这才小心翼翼问道:“老爷,不会有事吧?”
牧云大将军摇了摇头,脸色蜡黄,狠狠地喝上几口苏艾汤后说道:“自即日起闭门,家里下人全部遣散,一个不留。”
牧云夫人吓了一跳,惊到:“为何?”
“哼,防着防着,还是出事了,现在府门外十名翊卫正在监视我们,府里人越少越好,就不容易泄露府内消息。”
……
当穆如止戈跟在白马锦袍公子后面,不远不近,只半月的时间,便又转回到了京都,这事连吴老头都觉得这次是遇上鬼打墙了。
临到城门口,他令唐唐跟踪这娘们儿住哪儿,是谁家的人?然后和吴老头去了如意楼一趟,最后才回到王府。
刚进王府就听到老大穆如闽越回府的消息,又赶忙来到他的书房,气都还没歇一口,就着急忙忙地问道:“怎么样?”
穆如闽越气哼哼地说道:“你回来做什么?”
穆如止戈望着老大因紧张焦虑而变得有些憔悴的脸,说道:“走在路上,看见一个像娘们的公子,然后就鬼使神差回来了。”
这话有点荒诞,但穆如止戈说得这么正经,老大穆如闽越还是笑了。
他缓了一口气说道:“父王还在宫中,听说陛下还没散朝就觉得身体不适,然后提前散了朝,此刻估计父王还在宫中陪着陛下。”
他有点自嘲地笑了笑,将目光从窗外收了回来,回头望向门外。许久说道:
“这一次牵扯出这么多人来,朝臣们惶惶不可终日,陛下病了,太子被陛下软禁了,皇后也被皇上下令禁足。牧云大将军被府中下人告发与父王私下来往,父王矢口否认,牧云大将军也说那个人不是庆亲王府的人,王府这才躲过一次。”
“这次回来,你就别私下走动了,街上也不安全。”穆如闽越嘱咐道。
其实他还有父王私下交待的事情,就是命令唐三立刻组织所有的府卫,加强王府防守力量,随时待命。
他在府中等待许久,始终没有发布出命令。
因为那座皇宫里依然是那般平静,在还没有收到父王传回来的命令前,他只能耐心等待。
……
本来庆亲王爷是准备兵谏,兵行险着。这一步不到最后他不想用上,他还不想背负逆贼弑君之名。
西北边境战事不顺,国内麻烦接踵而至,先是皇帝陛下的脾气越来越古怪,疑心越发深重。
后是先后几位大臣因昆邪牙一案牵涉其中,在家中或在监狱自杀。
庆亲王爷早就有许多话想对皇帝陛下说,只是慑于他越来越古怪的脾气而不敢轻言。
……
近四年来,皇帝陛下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在回忆中思考问题。沉浸在其中的时间和次数越来越多。但偶尔清醒的时候
他会在吃饭的时候,会突然想到二十年前的杀戮,然后心情不悦将碗筷一扔,将桌上的菜盘扫落在地,脸上狠厉,拔出佩剑指着前面突然厉喝道:“大胆,你想造反吗?”
吓得服侍他的宫人们纷纷匍匐在地,大气不敢出。
有时候在宣室批阅奏章,他会看见老皇帝陛下一张干枯如树皮的脸浮在眼前,就如他最后弥留之际,张大嘴想说又说不出来,伸出枯瘦的手指指着他。
这个时候他就觉得心口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惊惧,喘不过气来。
他还反复做着类似的一个梦,有时候梦中气息阴沉,四周如死寂一般沉静,黑云压得他的胸口喘不过气。有时候梦见牧云皇后身穿铠甲手仗佩剑从外面进来,脸色阴沉得可怕,然后一剑朝他胸口刺来。
“大胆,你竟敢刺杀朕!”
他常常在这样愤怒和惊诧中醒来,然后捂着一阵一阵绞痛发闷的胸口,喘息不定地朝外面喊道:
“来人,传太医!”
值夜的小内官经常是半夜敲开太医院的门,太医官衣服都还没穿好就提上药箱,被小内官拉着匆匆往宣室跑去。
此外还经常传太医令进宫,这就让宫外又生出好些揣测出来。
大内官舒文经常听到皇帝陛下一个人说这些没头没尾的话,跟在身边伺候多年了仍然感到惶恐不安,什么时候皇上变成这样了呢?
这些年他洁身自好,不仅断绝与朋党比周的朝臣们私下来往,而且一直守在皇帝陛下身边,始终没有离开过,否则他也可能牵扯进清洗的血案中。
……
今天朝会,听着殿上的朝臣们激烈争辩,皇帝陛下没来由胸口一阵绞痛便倒在了御座上。不等散朝,舒文见状赶紧命传太医入宣室诊治,一边又代皇帝陛下宣布散朝。
正清殿中讨论政事的朝臣们面面相觑,有的朝臣从中看到了希望。
皇上在朝会时倒在御座上这还是第一次,虽然这些年来,经常听说皇帝陛下在半夜召太医诊治,今天亲眼所见还是第一次。
这说明皇帝陛下日子不长了吧?所以他们中有些人不安分的心又活动开来。
太医令赶到时,皇帝陛下躺在御榻上已经醒来,他没有拒绝太医令的建议。
只是脸色凝重,拉着庆亲王爷的手说道:“朕自继位以来,一路勤政爱民、宵衣旰食,却不想宵小之徒蒙蔽,以致朝廷动荡不安。”
庆亲王爷心里泛起一丝苦笑,心想你这会儿明白了,又不知道能明白多久。
御榻上的皇帝陛下今天很古怪,拉着庆亲王爷的手说了很多很多。
见皇帝陛下说了许多,庆亲王爷便把盘桓在心头许久的主意说了出来:
“陛下所虑,臣弟也有所忧。朝局稳定,不若中宫稳定,太子稳定。若是稍有疑虑,则风声又起,血流成注……”
“唉,我也是一时糊涂,这些年我也看着要这么做,太子之位不可动,可怎么太子就会觉得我要废了他呢?”
太子穆如弘谨守牧云皇后教导,老老实实呆在父皇身边伺疾,只是听话地站在一边端茶倒水,并不多言和插话。
听到父王和庆亲王爷的话心里一阵难受。
之前他总是茫然,太傅教导社稷之兴,以人为本。可眼看父皇天天草木皆兵,朝堂杀气蔚然成风,仅前段时间的昆邪牙一案,就好几个家族被灭三族。
父皇一声令下,便血流如注,父皇?朝臣?谁又把人命当过一回事呢?
朝臣们为了逃避责任而不惜编造假话欺瞒父皇,为了推诿错误而不惜诬陷他人。
这惶惶世道到底怎么了?父皇到底怎么了?竟然坚信这些巧言令色,虚伪狡诈的话语,结果又是一百多条人命成为冤魂,而他们却面不改色。
太子不敢说,也不能说,因为庆亲王爷目光如注,直穿透他的身体,身上寒毛不禁倒立。
庆亲王爷真怕太子此刻说出什么不得体的话来,导致他全盘布局失控,功亏一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