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
“童心澄。”心澄刚要拉住副驾驶的拉手,莫凡就叫住了她的名字。
“嗯?”
“很可惜的是,明天是个阴天。”
“什么?”心澄一时没有明白莫凡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明天不会升起春天里的第一轮明亮的太阳。我知道,你刚才那么说可能很感人,就像电影里演的那样,做作又煽情。我劝你不要轻易给人你无法负责任的希望,因为后面随之而来的失望,会比原来更致命。”莫凡似笑非笑地看了看她,然后打开车门,启动引擎,抢在他们前面出了小区。
“这轮得到他给人当人生导师吗?”心澄一头雾水,满肚子气。
“抱歉,这次我赞同他的观点。”林昭苏系紧安全带。
“你们到底什么意思?”
“你是真的听不懂吗?你不觉得你对易冬太在意了吗?从他被后爸宣布身世的那一刻起,你就一直在失控,你自己没有感觉到吗?他流眼泪,你比他哭得更凶,他玩消失,你就跨越半个城去找他,他心情郁结,你就穿着单薄的裙子在零下十度的楼梯间里安慰他,他不吃香菜,你端给所有人的汤都有香菜,只有他的没有。哦还有,他海鲜过敏,上一次在乡下吃饭的时候你说什么都要阻止他吃那个虾。”林昭苏冷笑,这是心澄第一次看到他生气的样子,和她认识的平常的他完全不一样。
“我……”心澄突然也觉得自己有些理亏,一下子卡了壳。
“你在意过我吗?”林昭苏的眼神像是她不敢向前一步探究的深渊。
“我不在意你我会和你在一起?”
“这难道不是你在心里衡量过所有可能性之后做的最优解吗?易冬身世复杂,风流多情;莫凡生性凉薄,心机深沉。你无法预知和他们在一起之后要面对怎么样无法掌控的人生。而我,就不一样了,我的家庭,性格,以及对你深情的程度都让你感到安全。童心澄,你敢说,你对我的感情是爱吗?我不希望,我只是你人生的一张安全牌,我只是爱你,但我不是傻。”
林昭苏说完这句话声音略有哽咽,不过他再也没有回过头看她的脸。音箱里传出节奏暴躁的dj舞曲,然后车子一路疾驰,向家的方向驶去。
心澄万万没有想到,她会从林昭苏的口中听到这些话。
他的每一字每一句听起来似乎都有那么一些道理,甚至让她无法一下子反驳。
她紧紧抿着唇,用力把眼泪咽回去。她长这么大,从来没有体会过此时此刻的这种心情。
他果然还是了解自己的,她的确是不会轻易让自己腹背受敌的那种人。或者说,她有时候会不自觉以上帝视角看每一个人,却不希望任何人越界窥探她内心。
但是林昭苏说错了,她选他从来都不是因为他是一张安全牌。
因为,她本来可以不做任何选择。
如果用一种味道来形容,易冬就是落英缤纷的樱树下一杯新鲜的柠檬水,清新而美好。
莫凡是海边小屋里摇晃的烛光下流着血的牛排,混合朗姆酒还有烟草的咸涩和性感。
林昭苏则是枝叶繁茂的一棵树,周身散发的都是森林与大地的味道,温柔内敛,充满力量。
而她,是冬日里枯树枝上的一朵冰花,易冬是初春,莫凡是炎夏,唯有他是四季,可以同她在极寒中碰面……
所以他说得没错,他的确可以给他别人给不了的安全感。那是因为没了他,她根本就活不了。
“下车吧。”林昭苏将挡位调至p,车子熄了火,而音乐却还没有停。
“林昭苏。《小王子》里有一句话,如果你爱上了某个星球的一朵花,那么,只要在夜晚仰望星空,就会觉得满天的繁星就像一朵朵盛开的花。除了你,没有人给过我仰望星空的心情。我不是过分在意易冬,我是不能允许我的生命中再有至亲离去,他和美珠,对于我而言和林昂没有任何区别,而我甚至连我哥不喜欢螺纹口的船袜都知道。没有人要求我知道这些,可是我就会记住。我知道跟我这样的人谈恋爱有时候会很累,甚至于你怎么想我都没关系,但是我不允许你看轻你自己,你就是我的满天星光,是我的满心欢喜。我的确是不知道怎样才能表达我爱你,但是我不能让我们俩把时间浪费在互相误会上,就这样。”
心澄说完这句话,打开车门就往外走,关上车门的那一刹那,眼泪就不听话地落了下来。她倔强地将泪水抹去,她才不哭,她才不在乎他怎么想她,她也不在乎其他任何人怎么想她。
地下车库灯光昏暗,她和他像是在拍什么情绪大片。然后她的手臂就被他抓住,下一秒她的人已经在他的怀里。
“让我告诉你怎么表达爱我,你也问问我有什么忌口。”
“那你有不喜欢吃的东西吗?”
“没有。”林昭苏突然破涕为笑。
“你看,你这个性格,非要让人这么有安全感。”心澄哭得更厉害了。
“我错了。”林昭苏低头温柔地吻去了她脸上的眼泪。
“那你要改。”
“好。”
心澄和林昭苏打开家门,发现喻文沛正一个人坐在沙发上。
“你们俩过来坐这。”喻文沛面色不大好,妆花了她自己都没发现。
“喻老师,发生什么事了?”
“易冬那小崽子现在在哪呢,人怎么样。”
心澄料到喻文沛必然已经得到消息了,只是没想到她竟会为此事哭一场。
“他啊,在他奶奶那呢,人还行。”
“他终于被有钱的亲爹认回去了没开心死?”
“姨妈,您别这么说小冬,他心里挺难受的。”
“哼!”
“您早就知道了是吗?”心澄小心翼翼地试探到,她心里明白喻文沛其实心思非常的细腻,敏锐。
“我要是早知道还能放任你和他一起玩?他妈凌兰贪慕虚荣,他爸白成鹏唯利是图!这样的苗能开什么好花,结什么好果?你看易冬现在,玩世不恭、风流成性,仔细想想确实没有一点像易家的地方。太可笑了,可笑至极!”
心澄默然。
她向来把易冬当手足,听姨妈这样说他,心里很不是滋味,她不知道上一辈人经历过什么,可是在她的心里,易冬一直是个善良温暖的孩子,并非表面上那样。
“我刚一个人坐在这记起了很多过去的事情,真的感觉人生无常。我想起易冬他爸了,你还记得知秋舅舅的样子吗?那么善良、纯粹的一个人,要是他活着得知他疼大的孩子竟然是别人的会是什么感想?他这一辈子真的是太不值得了。”
喻文沛顿住,抹了抹眼角的泪水。
“这个凌兰啊,当年也算是天姿绝色,她的爱慕者多到可以排满整条人民大街。每次她们话剧团演出,想给她送花,那都得提早预定,你想想那个年代整个东原能有几家花店?”
“自古有云,美人难求,这美人美到一定程度就成了专属达官贵人的奢侈品了,那些个色令智昏的男人为了满足自己的占有欲就什么都顾不得了,忘了门第之见,忘了糟糠之妻,开始争风吃醋大打出手。”
“当时的白公子已经是有家室的人,却还是不顾家里的压力和流言蜚语迷恋凌兰。为了她得罪了不少不该得罪的人,把当时的白老爷子气的不知派了多少人去找凌兰,动之以情晓之以情也好,重金收买也好,甚至威胁恐吓都用上了,她就是不为所动一笑置之。这个女人倒也是个烈性人,骨子里那股倔劲就是你拿着枪抵着都不一定管用,最后两个人的事闹得满城风雨,尽人皆知。”
“那知秋舅舅什么时候出现的?”
“是啊,你这个舅舅也是想不开,爱上谁不好,偏爱上这个他驾驭不了的女人。易家这样的书香门第给了他完美的艺术气质,同时也给了他最要不得的性格弱点。”
“我曾劝过他,我说易知秋你个傻瓜,你不知道吗?你和凌兰,就像是七月的毒日头和十二月的冰花,根本不可能也不应该出现在同一幅画面里,你猜他怎么说?”
“要是太阳冷了呢?”心澄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林昭苏听了这一句,蓦地抬起头看着她,这个冰雪聪明的姑娘,对这世间的情爱看得那么透,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而喻文沛脸上则是近乎惊恐的不可思议。
“他说,姐,我不傻啊,你想,我就在十二月的天空下等她,总有一天她会来的,不是吗?我当时毕竟年轻,只是觉得他口中那股文艺调调特别好笑,而且心里总还是把他当成一个孩子,哈哈笑了他一场,根本没往深处想。”
“可是没想到那么快他就把她带到了我面前,他眼睛亮的像天上的星星,然后语无伦次地告诉我,他们要结婚了,那个时候距白家公子被老爷子送去南方也就月余的时间。”
“那是我第一次面对面的看见凌兰,之前都是在电视和报纸上,所以当她真人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就显得特别的不真实。那天的她甚至都没有化妆,就穿了件样式特别简单的黑色连衣裙,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可就算是这样,她那种姣好的气质还是不知道要比现在那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女明星强多少倍。”
“那时正是七月,外面是大太阳,我却觉得很冷,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我看见凌兰,她的眼睛里根本就没有笑。心澄我告诉你,这世上的所有的情和爱,要是一个太热烈,一个太平静,那一定是个悲剧。”
“不顾所有人的反对,他们很快就结了婚。结婚当日,婚照被大大的放在全城报纸的封面,一大清早这个爆炸性的消息就进了千家万户,所有人都迷惑不解,白家使了那么多手段都打散不了鸳鸯,怎么说掰就掰了?这白家少爷就这么轻易放手了?当时在婚礼现场的我心里也一直心神不宁,总觉得会有什么事发生似的。”
“后来呢?白家少爷来抢婚了?”
“没有,什么都没有,婚礼很顺利,白家的人一个都没有出现,可是我清楚地看到凌兰不止一次的望向门口的位置,可是最后却失望地转过了头,接着眼里真的平静无波了,好像整个世界再与她无关。”
透过喻文沛的眼睛,心澄似乎也看到了那个曾经固执地想给所爱的人带来暖意的傻傻的男人,最后得到的却只是一个无心的躯壳。
“易冬出生的时候只有四斤八两,眼睛都没有睁开,孱弱的像只小猫。你知秋舅舅像珍宝一样捧在手里,疼得不行,几个月就出落出好看的小模样来了,都说儿肖母,也没有他那么像的,他身上完全看不到父亲的痕迹,现在想起来就是因为这一点才叫他鱼目混珠了。”
“这姓白的在外面几年,他们过了几年安生日子,姓白的回来不足一年,你知秋舅舅就去世了。这一边深爱自己的丈夫刚刚辞世,另一边她转身就嫁给了旧情人,这凌兰的心有多狠?这些年看在孩子面上我没和她撕破脸,想不到这小崽子也是他们俩的,简直是荒唐!从今往后咱们家和他们家再没有来往的必要!”
喻文沛意难平,接过林昭苏递过来的纸巾又抹了好一会的眼泪。
心澄此刻心里却充被苦涩和心疼填满,从头到尾易冬又做错了什么,若是从小一块长大的朋友都背弃了他,他存活于这冰冷的世间该是多么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