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借你剑一用。”
惠茗将承影剑拿在手上，极为珍重地换手握住了剑鞘中段部分，不合时宜地想起了自己跟舅舅学剑法时的一件往事。
凤钰之厉害在于他自己悟出了一套无双的剑法，名为九问，共九式，最后一式除了他之外还没人能使出。凤姒学剑始于被舅舅的英姿折服，凤钰倾囊相授，在教习九问最后一式前问了一个问题:“小姒，你觉得这世上除了神力之外，还有别的力量么？”
“我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凤姒说。
“远古的大神补天之后留下五彩石，石头在斗转星移中吸收天地精华，孕育出了我们所使用的神力。假使未来某一天你不能动用神力，或者更糟糕，你彻底失去了神力，到那时怎么办？”
“这……”凤姒被问住了，“被舅舅这么一说，可能是因为神力与生俱来，我很难想象失去神力的那天。”
凤钰换了个话题，“蓬莱原属九天，这件事你是知道的。万年之前，先辈们用凤之羽、龙之鳞、昆仑之土和东海之水引星辰之力打造出了星梭，又用星梭破坏了蓬莱中心的五彩石，致蓬莱失去神力的支撑而坠落，悬停在人间和九天之间。万年来我们试了无数种方法都破坏不了星梭，只能将其存于章尾山中，由龙族看守。”
“我明白舅舅想说什么。”凤姒接过凤钰的话，“倘若有一天星梭再现，被心怀不轨之人用来破坏六荒中心的五彩石，众神失去神力，不知何去何从。”
凤钰点头，示意凤姒远观自己演练九问最后一式。凤姒依言退到另一个山头，只见凤钰抽出自己的佩剑，剑身向上置于胸前，食指与中指相并，缓缓地从剑头滑至剑尾。狂风大作，天地变色，浩然而磅礴的天地之力灌注于凤钰手上的剑中，他一动，花草树木、天地日月亦动，万丈雷光于漫天乌云中闪烁，仿佛万物将自己的力量借给了他。
凤姒骇然于凤钰展现出的力量，在他收势之后却忍不住立刻跑到他身边去，眼中满是崇拜，“好生厉害，舅舅的九问果真是独步天下！”
“手法和身法看清楚了吗？”
“嗯，看清楚了。”
凤钰笑了一下，说:“既然看清了，现在你就比照着做出来，记住，一定要用尽全身的力量。”
凤姒跃跃欲试:“好，舅舅尽管看着，我会尽自己全力。”
凤姒拿过凤钰手上的剑，闭眼回想了一下凤钰的每一个动作，缓缓提气，将全身神力输送至右手，又传入剑中。烈烈寒风卷起尘埃，凤姒于风中挥剑，前头一气呵成，至中间却陡然力竭，一手托不住手中剑聚起的力量。她不想就此放弃，吃力地用双手握剑，却仍是无济于事，反而受到剑气反噬，剑从手上脱落。
凤钰上前一手接住剑，一手扶起快要倒下去的凤姒，引她盘腿坐下，从背后为她输入神力。
被抽空的身体自然吸取四周的神力，又有凤钰的输入，凤姒很快缓过来，看向凤钰时神情异常失落，“我失败了，刚才我差点以为自己要死在舅舅的剑下了。”
凤钰拍拍她的肩膀，“你告诉舅舅，刚才是什么感觉？”
凤姒回想了一下，回答:“我按照舅舅说的把全身的神力都灌注在剑中，刚开始真的很顺利，可是到后面这些神力不足以支撑剑再挥下去，造成了反噬。是因为我现在的神力对于九问最后一式来说过于微弱了么？”
“不是。”凤钰摇头，“你也知道致尘的神力在我之上，可他依然不会九问这最后一式。”
“这倒是。”凤姒应和他的话。
凤钰也不卖关子，说:“小姒，接下来我要说的话是九问最后一式的精髓，你要记着。这世上，除了几颗五彩石孕育出的神力之外，还有一种比神力更加纯粹更加精悍的力量，那就是万物的力量。万物各有灵智，万物之力即为灵力，九问最后一式就是依托灵力而舞。”
“灵力？”凤姒跟着凤钰重复这两字，觉得难以理解，“诚然我不怀疑舅舅之言的真假，但既然这种力量胜过神力，从前为何无人提起亦无人使用？”
“感悟天地怎会容易？更何况，神力于我们而言与生俱来，越强大的人神力越是深不可测。既已有如此无穷的力量，几乎没有人能舍弃后从头开始，就连我也只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凤姒猛然想起凤钰的伤心事，据说他年少时曾有位心上人，最后心上人却因意外身死，那时候凤钰神力尽失，离开凤族流浪人间，再回来时便是现在的模样。
“……抱歉，舅舅。”凤姒垂下头。
凤钰摇了摇头，让凤姒把头抬起来，附耳叙说了有关于灵力的心诀，让她每日务必抽出两个时辰感悟，直至将灵力融为自己的力量。
承影剑熟悉的触感让惠茗从过去的回忆中清醒过来，或许是凭借回忆所带来的一种冲动，她将剑拔出，凝神静心。四周仿佛就此安静下来，人影踪迹消失不见，唯有天地间一缕幽幽清风，抚过刚从地下探出头不久的绿草和娇羞待放的花朵，又与高处摇摆的树叶共舞，谱出一首轻快而生机盎然的歌谣。
在那无声的歌谣之中，一种不同于神力的力量如海水奔流般涌来，惠茗用剑接住那力量，化灵力为万夫莫当的剑气。剑之所指，剑气席卷而来，舒家兄妹早在惠茗起势时就倒退几步抱成一团作御敌状，然而舒家这张牢固的大网在触碰剑气的瞬间倾然瓦解，五人似风中落叶跌出去，重重地摔在武台周围。
在围观者们反应过来之前，惠茗迅速收剑，走下武台扶起尚有意识的舒伍，示意她解掉宿戈三人身上的毒。舒伍心知自己这一局败得彻底，倒也心服口服，挨个给宿戈他们解毒，拱手行礼之后带着四个哥哥退场。
舒家兄妹的离开点燃全场，所有人都对陡变的局势议论纷纷，似乎是要弄清楚惠茗是怎么做到的。
冬忍恢复行动能力之后迅速爬起来，风一般跑到惠茗身边，眼中满是崇拜，往日深藏于心中的质疑烟消云散，“我不知该说什么好，惠茗，你实在是太厉害了！凭一力扭转败局，从今起，你就是我打心眼里佩服的人。”
“说笑了，我不过是借神剑耍威风，侥幸而已。”惠茗三言两语把胜利的根源推到承影剑身上去。
“你就是谦虚。”孔时清说，“第一次见你出剑就是把青风前辈镇住了，今日又是刮目相看，容我往后称你为‘惠女侠’。跟你一起，原本我觉得不太能做成的事，一定可以做成。”
冬忍听到他们跟青风的渊源，不由大吃一惊:“竟能镇住青风前辈？”
“那是。”孔时清骄傲地仰起头，“想当初我们三人刚到蓬莱，遇到青风前辈和庄蒙前辈……”
宿戈远远看见青风、庄蒙和时留三人并肩而来，给孔时清使了个眼色，奈何后者沉浸在回忆中不觉，他只能暗示性地咳嗽两声。
孔时清困惑宿戈好端端的咳嗽作甚，停下来问他怎么了，后背忽地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恶寒，冒出汗。
“小胖子，看来你对那件事果真是记忆犹新，这都好些天了还能想起。”青风皮笑肉不笑地站在孔时清身后，不动声色地把手搭上他的左肩。
那手根本没用力气，打招呼似的，孔时清却平白抖了一下，飞快地从青风手下闪到一边，“青、青风前辈……”
青风收回手，仍是不太高兴的样子，却不再管孔时清的失言，转向惠茗，“首先我是过来对你说句恭喜，一战成名。但从今日起你也将自己置于危险中，我记得你叫惠茗对吧？希望你方才所展现靠的是自己而非手中剑，否则……”
青风的话没说完，在场的人却都了悟未尽之语的意思，从今日起，更甚至是从此刻起，惠茗势必会面对数不清的明里暗里的试探，要么她自身实力超群震慑住这些心怀鬼胎者，要么她不敌暗中人身死，总之不会再平静。
“希望三天后的比赛还能看见你。”青风说完和庄蒙一起离开，似乎他来就是专门给个提醒。
时留神色复杂，他没想到最先引人注目不是承影剑的主人宿戈，反而是借承影剑一用的惠茗，想说什么却找不到话，又感觉到无数的目光集中在他们身上，思索后低语:“这里不是能说话的地方，先回客栈去。”
宿戈自然接收到那些说不上是善意还是恶意的目光，握着承影剑的手紧了紧，略带担忧地看了眼惠茗，“这里的确不是久留之地，我们走吧，客栈安全些。”
冬忍和孔时清经青风一说，胜利的喜悦也被冲散，迫不及待地附和时留与宿戈的提议，五人于是离开斗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