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苏木睡不着了。
他睁大双眼在床上翻来覆去，一会儿玩床帘，一会儿又把枕头抱在怀里，看着虚空，想自己的前半生和后半生。
虽然他不认识朱砚生，但朱砚生有几句话说的对，他小时候确实顽皮，常常叫爹娘没有办法，只是后来长大后有了小妹，才开始懂事起来。
回想自己儿时捣的乱，苏木颇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今夜的月特别亮，从纸糊的窗户照进来，朦胧柔和。
他就这么看着被月光照亮的地方。
这是他睡在朱府的第一个夜晚，耳边没有任何声音，若不是雪花落在地面的声音确实太小，只怕是都会被他听见。
以往每个夜晚睡前，他会和弟弟妹妹三个人先在院子里闹一会儿，你追我赶的，出一生汗。
然后他去冲凉，小妹离了他就开始捣乱，紧跟着就是弟弟苏林的训斥声。
过不了一会儿小妹就会哭着冲进来求大哥抱，苏林也冲进来，再把她跟提小鸡仔一般拖回院子里。
苏木想着可爱的弟弟妹妹，忍不住笑出声。
可回过神来后，那种孤寂感又像是翻了不知道多少倍，成堆成堆地积压在他心头。
他有些难受地将整个身体蜷缩起来。
再过一段时间，等朱家找到良辰吉日，他就要进门做妾了。
做妾代表他要委身人下，还要去同他人去争一些什么。
现在他与朱夫人之间有交易倒也还好。若是如果朱砚生还要娶别的妾，他是不是要参与到这大宅院的明争暗斗里？
不过这倒是也另说，因为到那时候，估计自己早就逃出府去了。
但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那要怎么伺候老爷……
躺在那里不动，会不会没有做妾的自觉？那主动……可是他不会啊！
苏木看着地上洒落的月光，想东想西，一会儿愁眉苦脸，一会儿又面红耳赤，用被子把自己整个人盖起来。
只能祈祷快些怀上孩子，他也能快些回家。
苏木想着想着，眼睛满满闭上，随后在一片混沌朦胧里终于沉沉睡去。
但因为前一夜他睡得太晚，第二日睁开眼时，已经是日上三竿了。
院子里同昨日是一样的安静，没有人叫他起来洗漱，夫人给他安排的那些个下人，除了阿素和三喜，还有昨天那个被朱砚生叫出来的陌生仆人，再没有其他的人出现。
苏木穿好衣裳，肚子有些饿。
管家说过会有人将饭菜端进他房里，所以也不敢出门，若是他先行离开，正巧错过了怎么办？
苏木静静在床边坐了会儿，一直到饿意强烈到变得有些麻木了，又觉得实在无聊，就披上厚厚的棉衣，搬条凳子坐到门口。
昨夜又下了雪，地上一层薄薄的积雪，上面没有半个脚印。
苏木看了看，伸手捡起一团干净的雪，弄在手心就开始揉捏起来。
柔软雪花渐渐变得结实，在他的手底下逐渐变成一个胖乎乎圆滚滚的小球，再一组装，就变成一个可爱极了的雪人。
一个雪人浪费不了他多长的时间，比糖人要好捏得多。
苏木连续不断地捏了五个，有的规规矩矩地站在石桌上，还有坐着的，每个雪人姿态都不一样，却都白嫩嫩，圆滚滚，像是糯米做的。
对，糯米。
苏木下意识咽了口口水，一瞬间被压制住的饿又翻涌出来，让他像是出现幻觉。
一个个小雪人突然变成了小小的糯米团子，糯米团子掰开后，里面还包着热腾腾的红豆沙，才刚出锅。让冰天雪地里的他手忙脚乱地捧着，咬两口还因为太烫只能不断地哈气，再接着狼吞虎咽地吃。
“咕噜噜噜噜……”
罢了，估计是等不来人了，再等下去就是他先饿死，还是去四处看看吧。
看看路上会不会有人，如果实在碰不上，那他就去厨房自己随意做些东西吃吧。
苏木先去洗漱，因为不清楚这大府里大家一起用的热水是在哪里烧的，他就直接去灶头下生火烧水，洗漱完后在厨房四处寻找，却连半点食材都没有。找来找去只有昨日与老爷一同吃饭时吃剩下的那些。
奇怪，没有食材又是如何做出昨夜那一桌子菜的，那些下人们又怎么吃？
莫不成是藏起来了？
“苏少爷？苏少爷在哪儿呢？”
苏木正准备把这菜热一热凑合着吃了，听到好像有人在外头呼喊他。连忙起身小跑到外头，看见是个陌生的丫鬟。
“原来少爷在这儿呢！”
那丫鬟自来熟一样，一看见他就热络地跑过来，笑道：“苏少爷，我叫唐柔。老爷让我今日带你上街去逛一逛。”
苏木想起来确实有这一茬，礼貌性应了两声就打算跟着走。
“等等呀少爷，这头发还没梳了，还有衣裳，先进屋！奴婢帮您整整。”
唐柔把他拦下来，又推进屋里。
她嘴里滔滔不绝道：“少爷院里的人呢？我一路进来都没看见，怎么也不帮您梳个头什么的？打扫也没人，路上雪都积压起来。万一少爷您踩到了冰摔着哪里了怎办？”
苏木看着她在柜子里东找西找，衣裳昨夜都送来了，现在整整齐齐地摆在柜子里，他也不知道是谁收拾进去的。
听到这话，只小声说道：“估摸着都在忙吧。”
唐柔撅起嘴，不满道：“忙还能忙到哪儿去，忙来忙去不都是伺候主子？再忙也不能忘了主子！回头我去给老爷说说，这些人估摸着看少爷您是新来的，才这么欺负您，怎么都这样啊。”
苏木无所谓：“不是什么大事，真的，不用去麻烦老爷。”
唐柔翻出来一件毛绒绒的白棉衣，质感柔软舒适，还有两根红色的绑带，可爱又喜庆。她兴高采烈说这个少爷穿了一定好看。
只是苏木从没穿过这种浅色，便有些抗拒道：“这件会不会不耐脏啊，这么白。”
浅色的衣服向来只会是富人的专属，因为他们不用干活，平日里最多就是在府上待着等人伺候，磕不着碰不着。
像朱砚生日常就都是一身浅色衣裳，浅色衬得人更俊，气质干净温和，好看惹眼。
反观苏木他们一家，包括许多同样差不多的家庭，衣服都是越耐脏越好，穿上就是要去干活的，就算还没到那个年纪的，也是要去四处撒泼打滚。
于是他现在看见这衣裳也这样下意识说道。
唐柔有些恨铁不成钢道：“不会脏的少爷！我们就是出去一趟，衣裳回来也有专门的人洗，这件穿得好看！再加上外头现在在下雪，白雪衬美人，少爷穿这身出门，偷看您的人怕是数都数不过来。”
“出门不就买个东西，要什么好看。再说了，我要数不过来的人来看我做甚……”可他话还没说完，人就被唐柔拉过去，身上随意披的棉衣被扒下来，转眼就换成了那件白色的。
唐柔拍一拍手，笑道：“果然好看！”
接下来唐柔又给他整理了头发，动作绝对算不上细心，也半点不熟练，这丫头从头到尾的热情火辣让苏木觉得有些害怕，却意外得相处舒服，两人聊着聊着，脸上的笑容不自觉也变多了起来。
唐柔看到他笑了，连忙站到一边有些羞涩地夸赞：“公子真好看。”
苏木饿得慌，觉得自己再不吃些什么东西就要晕过去了。
他听到这话，下意识看了看镜中的自己，只觉得面黄肌瘦皮包骨，哪里有半点好看可言。
“别说笑了，”苏木无奈地笑，“快出发吧，再不出发天都要黑了。”
再不出发我就饿死在你面前了。
唐柔兴致冲冲地带着苏木往大门去。她觉着自己今天必定是被庇佑，平日里她因为性格咋咋呼呼，常常做不好细心的事，便只能在后头干活，跟大主子完全见不上一面。
今日却被点名叫去陪小主子上街，说不准这回把小主子伺候好了，大主子一高兴，她的活也能轻松许多。
唐柔这样想着，看苏木也愈发觉得喜欢：“苏少爷，您可真是我的福星！”
……
两人才一出门，苏木就看见门口停了辆马车。马车外形比较简单低调，细看却依旧能从那些不惹眼的纹路中看到其中的精致华贵。
车夫给他摆好小凳子，他便和唐柔都上了马车。
马车里铺了舒适的软垫，甚至还有些糕点盒子和茶水。
苏木束手束脚地坐在垫子上面，睁大眼睛看唐柔给他倒茶切糕点，时不时咽咽口水。
“少爷想买些什么？我这就让车夫到地方去。”
苏木饿极了，接过糕点就有些狼吞虎咽地吃下去，但糕点要配茶，哪里是他这么吃的，这不一下差点把自己噎得半死，随后赶紧接过唐柔手里的茶喝了一口。
等东西艰难咽下后，苏木又灌了几大口的茶水，像是死里逃生般道：“谢谢……先去带我随便吃点什么吧，有些饿了。”
“好嘞，少爷，”唐柔转身掀开一点马车帘子，冲外头喊，“孙叔！咱们去酒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