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风动
翌日,当着一众将领小卒的面,楼兰王横抱着尚且睡的迷糊的王妃,径直上马车往王府去。
本就是年尾,正热闹的时候,因着楼兰王和王妃不避众人的恩爱,坊间又开始闹腾起来,甚至有好事者编纂了关于二人的话本来,一时间流传甚广。
冬月里,这位新王妃为楼兰前后奔走,做的那些善举,譬如送粮送衣,百姓们还历历在目,是以朱王妃有些瑕疵的身世也就无人再去计较。
百姓们要的简单,世间清朗,掌权势者为民为利有所作为,足矣。
如此看来,楼兰王及其亲眷下属所行之事都远在百姓们的预期之上,甚至于东边来的姑苏子民,也是挑不出刺来,守着本分在保宁寺附近定居下来。
时日久了,保宁寺周边便聚集起来越多的人,聚人成从,聚人从众,渐渐的此地便有了一个新名字,唤作保宁镇。
保宁镇便是拱卫京师的第一大重镇,不过,这些都是后话。
百姓们心里的一杆秤已经明显的朝着楼兰王倾斜,就此刻而言,一切尽在掌控之中,楚风当是春风得意。
可是楚风萧也有烦心事,就好比今日。
这一日,楚风萧刚回筱思园,就看见属于他的铺盖已经铺好到一旁的罗汉床上。
楚风萧看了会儿铺盖,又扭头看了眼悠闲在在吃着果脯的朱玥,讪讪道:“阿念,这是为何?”
朱玥躺在软榻上,扬起下巴,哼道:“你前些日子不是让吕道长裹着袍子睡地上么?你还好呢,还有床架子,还给了你铺盖,屋里也是暖的。”
楚风萧干笑一声:“那都是多久的事了?”
说着胡乱裹起铺盖,抱着就往床边走,还没走几步,便被扶着腰的朱玥挡住去路。
朱玥说的义正言辞:“孙太医说了,如今要分床睡。”
“那王妃罚我睡冷床是为着替吕道长出气呢?还是因为太医的嘱咐?”
楚风萧问的狡猾,狡黠的笑容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揶揄。
吕道长只是幌子,还不是因为孙太医的叮嘱多些。朱玥心虚,把手里的果脯丢给他:“你自己心里有数!”
这还得说回前几天。
两人自从见面后,本是同床而眠,但是两人久未相见,拥抱间的耳鬓厮磨就足够撩人。
朱玥能清晰的感受到他的悸动,所以痛定思痛后,与其严防死守,还不如把他赶下床去最一劳永逸。
于是便有了今日这一出赶人。
“总之,这十个月你就睡罗汉床了。”朱玥又强调一遍,转身又拍了拍隔着的雕花屏风,“隔着屏风。”
楚风萧见她态度坚定,丧气的把手里的铺盖丢回到罗汉床上。
这小家伙,还没出生,就先抢走了他的心上人。楚风萧想着,又绕到她身前。
“白日里总可以抱着吧?”
室内敞亮,炭火烧的旺,呼啸的风声都被远远的隔绝在外,朱玥白皙的脸上早就染上两坨红晕,湿漉漉的眼睛就那么的仰望着他。
她也舍不得,犹豫片刻,话里还是退了一步:“不许动手动脚的,别吓到它。”
“得令。”
楚风萧笑呵呵的应道,快速的轻啄着她的唇,还算是心满意足。
“吕道长前些时日操劳,你还让他坐冷板凳,你可真厉害。”
朱玥话里不饶他,话题既然挑开了,就是不让他再躲过去。
楚风萧无奈的笑了笑,点着她的额头。
“阿念可别被吕道长骗了。吕道长可是闲不住的人。”
楚风萧边说边引着她坐回软榻上。
“阿念,知道三辞三让吗?”
“以退为进?”
“正是。”
这倒是有意思了,朱玥好奇心被勾起,挑挑眉示意他继续讲故事。
“今年之事,姑苏是想趁机祸水西引,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再借机西进略我土地。”
“可是南边不管吗?”
“南边若是管的来,也就不会轻易允我娶一个孤女做王妃。”楚风萧冷哼一声,“太妃先前拿你身世做文章,你以为南边会不知道吗?不说就是默许,也就是顾不上。”
朱玥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听得极其认真,可是目光中还是浓重的不解。
把不懂装懂做得这份上的确是给足了楚风萧面子,不过这副模样却是把他看得一乐。
“你有时候聪明,怎么有时候看上去傻乎乎的。”
“你凶我!”
朱玥不满的反驳他,小手捏起拳头重重的举起又轻轻的落到他胸口。
楚风萧赶忙握住,干笑的求饶:“哪里敢凶你。”
自打两人回了王府,关起门来,朱玥的脾气可是肉眼可见的愈发大起来。朱玥那日的话瞒不住他,他只要稍微施点手段便撬开了筱思园的几张嘴。
吃了吐,吐了又强忍着恶心继续吃,夜里睡不好,常被噩梦惊醒,甚至险些……
楚风萧不能想,一想到此,便感到阵阵酸涩从心脏处蔓延到四肢百骸,一颗心就只余下‘受着’二字。
那自然是她怎么使性子,都要哄着宠着。
楚风萧晃悠着怀里人,索性把话说的更明白些:“太平帝自然想有一个好拿捏的楼兰王,亲上加亲,不废一兵一卒那是再好不过的。”
“这下明白了?”
太平帝自顾不暇,哪里还有闲工夫操心一个王爷的婚事,何况他还需要仰仗这位王爷制衡姑苏,得罪不起。
婚姻于太平帝的江山万年,哪怕只余下半壁江山,也不过小事一件。若是这件小事能让楼兰王舒心,又何尝不可?成人之美而已,太平第自然是乐见其成。
朱玥哼了声表示明白,使过性子,换了个姿势,抚着小腹,一扬手。
“你继续说。”
“是,王妃,臣这就继续说。”
朱玥嗤嗤笑着啪他顺势覆上来的手:“你也不许打趣我。”
“好,不闹你。”楚风萧敛住笑,继续着方才的话题,“今年大雪,姑苏想趁此时节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但是他们没想到,我们早有防备。”楚风萧捏着她的手,“太平二年大雪,他们于此是未知,而我早就知道了。”
“你记得那些粟米吗?我从前让下面庄子不种果蔬,改种粟米一事为的就是以防万一。”
“选粟米是因为粟米好储存?”朱玥随口接道。
“看来王妃这些时日,对农事多有精进。”
“你又取笑我?”
“不敢不敢,你听我继续说。祭祖一事,本就要做,但是今年毕竟特殊,所以不能贸然大张旗鼓的办。”
“于是你们就搞了个三辞三让,以退为进?”
“也不尽然,姑苏小动作颇多,我们总要把劣势化成优势才可行动。”
“流民刚来时,起了不少流言,你常在坊间,可能也听过吧?”
流言有许多,关于她的身世乃前朝逆臣之后、也有关于楼兰王不孝幽太妃于茂陵,遣幼弟于碎叶,故天降此天灾。
朱玥点点头:“偶有听说。”
“朱将军在明面上,岳父在暗处,两人一明一暗的守在保宁寺附近,城外的流言没多久就平了。再加上岳母于城中也跟着散了些不大不小的流言,里应外合,也就稳了。”
“人心易煽动,我们胜在稳,如今优势已成,自然也就可以行事了。”
朱玥没想到平淡无波之下,竟然隐藏着这许多暗涌。这令她不由的想起那日雪宴,看似言笑晏晏,可背地里不也是各怀心事?
后方尚且如此,前方必然更甚,遐想间激起她一阵战栗、后怕。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楚风萧扯扯嘴角:“的确如此,王妃聪慧。”
停了片刻,楚风萧又哂笑道:“姑苏以为一场大雪可以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可没想到,西风变东风,我就要借他的东风往前进一步。”
“祭祖一事,从父王在时,从未断过,今年也必不可断,今年情形如此,我们总要做的让人挑不出刺来。”
“灾年,本就不富足,若再大张旗鼓的祭祖,有如火上浇油。”
“可是往年祭祖也是一切从简呀!”
“有错之人,做什么都是错,简就是繁,总能让人挑出错处。无错之人,繁就是简。”
道理说的浅显,朱玥明白了。
自古以来,天灾总是能和帝王德行挂钩,不管到底有没有关系,有心人总是能扯上关系。
“明白了,所以你要他们求你祭祖,你这小心思。”
“吕道长和我是一样的心思,他坐冷板凳的事,也是他故意传出去的,知道的人越多越好。”
“那你就赚了个贤名?”
“王妃如此总结也是对的。”
朱玥撑起身子,回身看他,啧啧了两声:“想不到你也是个心机鬼。”
“所以呀,王妃,你就不要再搬东西去吕道长家了,他如今可是富得流油。”
可还是整天穿着一身破道袍,楚风萧觉得此人实在是低调的有些刻意,但是也只是摇摇头,没把这话说给怀中人听。
“那不行,他可是我们的贵人。”朱玥咯咯笑着扭头去取桌上的板栗,塞到他手上:“我想吃板栗,你给我剥。”
“是,这就剥。”
朱玥脑子转悠一圈,笃定道:“长公主因为娘家指望不上,联合了姑苏,南边不动,是想着收渔翁之利?”
“王妃说的极是。”
楚风萧回她,顺便把剥好的栗子递到她嘴边。朱玥看了眼,就着他的手咬了下去,淘气的咬着他的指腹逗他。
楚风萧啧了声,抽回手捏着她的小脸,继续垂首剥栗子:“想听听太妃的事吗?”
倒是许久没听过了,朱玥有些好奇,笑道:“怎么?狐狸露出来尾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