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楼豢心(三十五)
苏娆眼睫颤了颤,眼中情绪复杂:“不是第一次?那么我倒是想问问你,你为什么从来不告诉我?”
裴希衍衣摆之下的手已经死死攥紧,他看着苏娆,眼中的情绪浓沉如墨:“为何要告诉你,这很重要吗?她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人!娆娆,你为什么非要惹我生气!”
苏娆只觉得莫大的无力感将她吞噬,她低低笑了,眼中已经有了死灰。
很久之后,她到底还是唤他名字:“阿衍……”
他诧异于她还会喊自己,眼中有一瞬间的错愕,之后像是想到什么,眸中的光趋近柔和。
苏娆听见他小心试探的话语:“娆娆……你是想通了吗?”
谈何想通,苏娆只是觉得累了,前所未有的累。
莲心是她在攻略任务之外认识的人,她也是发自真心对她好。一个她付诸了情感女孩子,如今却死了。
甚至从始至终,没有人知会她一声。
都说她是裴希衍最宠爱的摄政王妃,可事实上,她不过也是他豢养的小雀。所有人都不敢伤害她,所有人都敬她,可是却没有一个人,将她当作独立的人看待。
她不过就是裴希衍的宠妃,附庸。
没有人在意她的感受,没有人在意莲心的死,会给她造成多大的伤害。
哪怕……裴希衍自己,也不例外。
也对,这终究是个封建社会,这其中的种种规矩和等级,总归是泾渭分明的。
苏娆看向裴希衍时,眼中神色堪称平静,再度开口,破釜沉舟:“阿衍,有一件事,我一直都没有告诉你。”
裴希衍在她的目光中,隐隐约约读出了什么。
他直起身,往后退了一步,声线紧绷:“我不想知道。”
苏娆笑了一声,很淡,消释在秋日的凉寒中,连痕迹都没有留下。
她抱着莲心,感觉到她的体温在自己怀中一点点消逝,实在是有些累了,语气柔和,杀伤力却惊人:“其实啊……我从来没有失忆。”
苏娆微微仰起头,直视他的眸子。
她看见他眸子里面有清淡碎裂的光,正晕染开,再一寸寸冷却下去。
他在愤怒,亦或者说,是伤心。
哪怕此时此刻,他在克制。
苏娆就这么看着他,短暂的沉默后,在胶着的气氛中再度开口:“我只是不想回到你身边而已……做摄政王妃有什么好的?我连自己在意的人都护不住!”
【黑化值:85%】
苏娆被他从地上生生扯起。
除了摄政王妃死了的那天意以外,没有人见过摄政王这个样子,一双眸子像是被血染过,通红一片,看着人的时候,骇人的厉害,他仿佛想要用眼神将王妃活剐了。
而他身上蓄势待发的愤怒,轻易就能叫人心生寒意,甚至想要下跪求饶。
可苏娆却在他的面前笑,笑得没心没肺,轻快漂亮。
她从来都是美人,哪怕此刻,裴希衍已经怒火攻心,却也不能不承认,她可真美啊,是他此生见过最美的女子。
他现在想要杀了所有人,却也独独不舍得杀她。
有悲哀的情绪,从恨意的翻涌中溢出,一点点侵蚀心脏。
裴希衍听见自己退让的声音,他说:“娆娆……莲心的死是我的错,我应当告诉你的,你原谅我,好不好?”
苏娆眯着眼笑,用淡若无物的语气,缓缓道:“不会的,我不会原谅你的……”
这世间的债,要怎么算?
裴希衍想,若是可以的话,他也想要和苏娆将一切算得清清楚楚。他诚然手段用尽,变成自己都憎恶的可怕模样,可是从始至终,又有哪一次,真的动过她一根头发?
可她呢?
她骗自己失忆。
她为了一个刚刚认识不久的女子和自己大动干戈。
她甚至……不想回到自己身边。
莫大的恨意灭顶,终究还是摧毁了他最后一丝丝理智。
他低笑出声,之后在苏娆慌乱的目光中,捏着她的手腕大步往外走去。
苏娆跟着他,气息逐渐不稳。
他的步伐实在太快了,此刻他的手还捏着自己的手腕,力道不算轻,苏娆甚至觉得,自己的手腕已经快被捏碎了。
路过拐角长亭时,苏娆终究还是一个踉跄,扭伤了脚踝。
她痛的声音都变了调,哑声喊他的名字:“裴希衍!放开!”
有跟在二人身后的下属惊慌开口:“摄政王……王妃扭伤了。”
裴希衍到底还是顿住了脚步,之后他转过身,眸色猩红。
苏娆觉得他的样子,像极了从十八层地狱爬上来的恶鬼。
她一时都忘记了疼,就这么无措又不肯示弱的看着他。
裴希衍冷笑了一声,直接将她扛下了肩上。
苏娆本就没有用早膳,这样头重脚轻的被扛着,马上就有灭顶的不适,酸意涌上眼眶。
她哭得很狼狈:“你放我下来,我要吐了……”
裴希衍没有理会,而苏娆就这么哭了一路。
锦楼外边,一众下人战战兢兢的跪着,众人看见被摄政王扛在肩上,不断哭泣的王妃后,心皆是一凉。
摄政王对王妃的疼爱不之深是一日两日,此番王妃都成了这个样子,想必他们的下场,更是不会好过。
而裴希衍顿住脚步,面无表情的看过众人,薄唇微启,杀机四伏:“告知王妃今日之事的人,杀了。”
有小太监登时涕泗横流的求饶:“摄政王饶命,是王妃以命相逼,奴才不敢不说啊。”
而一直在哭泣的苏娆也止住了哭,事情因她而起,她顾不得自己此刻的难堪,抬手去扯自己眼前的、属于裴希衍的衣袖:“别杀人……”
换来的是裴希衍不屑一顾的嗤笑:“娆娆与其担心别人,不如担心担心自己。”
苏娆心头一沉,下一刻便听见那太监被渐渐拖远的求饶声,到了最后,彻底消失。
事情……竟然是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可言。
苏娆眼神黯淡下去,一点点松开了裴希衍的衣摆。
她自暴自弃,淡淡的,不带起伏地说:“这样其实也好,其实不管你怎么对我,我都不会爱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