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楼豢心(二十九)
苏娆猜到了,可是还来不及回答,门口又有急促的脚步声。
首领太监一路爬进来,对天子说:“陛下……摄政王突然进宫了,什么都不说,直接奔着长恩轩来了。”
天子闻言,直接将一旁的桌子掀翻。
他显然怒极,胸口起伏不定,可是下一刻却看向苏娆,神经质的笑了:“他连一个肖似的女子,都如此在意吗?秦娆,你可比朕想象中有用多了。”
“陛下,臣妾能否先避一避?”按照裴希衍的占有欲,此时此刻她作为天子的才人出现在他的面前,他的黑化值不涨,才是稀奇。
她最好,是能先避一避。
可是天子闻言,只是睨着苏娆,笑意嘲讽:“你怕他做什么?他爱极了他的王妃,你们生得这般相像,他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苏娆在心里骂了天子无数句,他显然是太不了解裴希衍。裴希衍这个时候来,不见得是听说自己生的像他王妃而心生绮念,更有可能是来找自己的麻烦。
他已不是温朗的白月光。自己的处境,无疑才是最危险的。
如今的他,经不得一点点刺激。自己的出现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苏娆自己都不敢保证。
“陛下……”苏娆在心里咬牙切齿许久,开口却委婉卑微:“如今的情状,臣妾与摄政王会面,实在不是好时机。”
天子嗤笑,没有回应。
两人正在僵持,房门已经被人从外面一脚踏开。
苏娆顾不得它想,也顾不得得罪天子,扭头就朝着内室跑去。
毕竟,比起得罪天子,她更怕得罪已经黑化的白月光。
她的动作实在是很快,天子脸色铁青,却没来得及叫住她。
而长恩轩门口,裴希衍一身玄衣,面无表情。
殿门在夜风中缓慢打着转,如同一道已经被彻底突破的防线。
摄政王在深夜闯入天子的后宫,天子权威,名存实亡,彻底消失。
裴希衍手中是已经出鞘的剑,剑锋在月色下泛着毫无温度的冷光。
他一步步走到天子面前,引得后者仓皇后退,不胜狼狈。
“摄政王想做什么?”天子开口,声音却是虚弱,完全没有在苏娆面前风轻云淡的样子。
裴希衍手腕微动,在众目睽睽之下,将剑锋对准了天子:“陛下,你不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本王的底线。”
“朕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天子还在嘴硬。
裴希衍不耐皱眉,开口时压迫感很重:“朕新封的才人,据说生得很像本王的发妻。不知,人在何处。”
站在卧房门后的苏娆,一下子心头高悬。
“无论生得相不相像,都是朕的妃子!裴希衍,你不要得寸进尺!”天子一张脸涨得通红,呼吸急促。
“本王便是得寸进尺了,陛下又能如何?”他已然不耐到了极点,剑锋已经触碰到天子的脖颈,划出血痕:“陛下再不把人交出来,本王这剑怕是拿不稳了。”
天子显然也没有想到裴希衍会这么不留情面,瞳孔骤缩,里面涌动恐惧:“你……你这是弑君。”
“陛下以为,本王为何还留着你的性命,难道是因为不敢杀了你吗?”裴希衍的嗓音已经没有半点温度,冰冷瘆人:“陛下,你的秦才人,人在哪里?”
天子脸色灰败,到底还是抬手,指了指卧房。
裴希衍收回剑,缓步走向那扇镂空雕花的梨花木门。
苏娆听着他渐行渐近的脚步声,下意识眼睫颤动。
他的每一步,都好像踩在她的心上。
他看见自己,会作何感想?
提心吊胆的感觉,叫人觉得无措。
而房门,在苏娆无论多么不愿意的情况下,被缓缓推开一道缝隙。
门推开一尺时,苏娆便看见了裴希衍手中的剑。那剑散发着冷锐,刺目的光。
他正朝着自己举剑,动作不带一丝迟疑。
苏娆在其中看出看了杀机。
他以为卧房里的人是同自己肖似的女子,于是打算要她的性命吗?
可是苏娆不明白,他这般爱自己,就算不产生将这个女子留在身边当作替身的念头,可为何会起了杀心。
苏娆在这一刻,想了很多。
比如她要怎么在不激怒裴希衍的情况下,还能全身而退回到他的身边。
可是这个问题,似乎是无解的。
话语比理智更快,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颤抖不安:“阿衍...不要。”
于是下一刻,在一片死寂中,剑应声而落。
房门被倏不可待的推开,苏娆看见裴希衍带着惊颤的面容。
他还是记忆中的样子,只是眉眼之间沾染了化不开的戾气,不再有温雅之感,而是带着致命的吸引力。
苏娆想到了罂粟花,诡艳,动人。
小半个月不见,他周身的气质,同从前已经判若两人。
苏娆听见他沙哑艰涩的声音,他说:“娆娆,是你吗?”
不远处,天子捏着轮椅的扶手,眼中是不可置信。
没有人想过摄政王妃还能活着,裴希衍几乎将整个京城都翻了过来,都没有找到她的蛛丝马迹。
她在那样的混战中,怎么可能还能在司徒权的刀剑之下存活。
苏娆也一时不知该作何答。
裴希衍脸上的仓惶小心,叫她不忍。
可是偏偏,她对上了天子的视线。
那个苍白孱弱的男人无声启唇,只说了四个字,他说:“留下,莲心。”
苏娆读出了他话语中的威胁。
情势逼人之下,她终究想出了一个尚且算得上两全的计策。
裴希衍看见自己日思夜想的女子缓缓往后退了一步,她眼中漾着清澈见底的弧光,用乖巧粘腻的嗓音说:“我...忘记了很多事情,可是我们,是不是见过?我一看见你,就想到了这两个字。”
苏娆看见他肉眼可见急速泛红的眼眶,他眼尾那弯红刺目压抑,仿佛就要这么荡啊荡啊,荡到她的心里。
苏娆忍耐住心头不安悸动,接着缓缓道:“阿衍...我以前是不是也这么叫你?”
这其实是算得上蹩脚的说辞,按照裴希衍察言观色的能力,苏娆并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全身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