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二章 舍得
“怎么能这样!”
十二月十四深夜,祁宫挽澜殿,御书房门口。
顾淳风跪在廊下已近一个时辰,沈疾立于旁一言不发,涤砚搓着手蹙着眉里外不是人。
“什么都准备好了!宫里宫外,我的灵华殿沈疾的宅子,明,日,了!”顾淳风扯着嗓子,一字一顿越说越响,震得星月都似在颤,
“臣妹就嫁这一次人,九哥非要在这节骨眼上作梗么!崟蔚两国的破事,关我们屁事!竞庭歌死还是活,慕容嶙又或慕容峋做国君,”她一顿,
“名字都这么难听!叫什么嶙峋!这些与我何干,凭什么不让我成婚!”她越说越没样子,跪得东倒西歪,
“那阮仲也不是好人!折腾这么大动静居然想要嫂嫂?他想要嫂嫂还跑来找你交易?这些人究竟怎么想的,都疯了不成?”
气流忽起。
御书房乌沉沉两道门骤然打开。
顾星朗立在门槛内,眸中蹿火,一言不发死盯着淳风好半晌。
又负手大步回身进去。
涤砚赶紧给淳风递眼色,后者却依旧气鼓鼓跪在原地。
“还不进来!”
乌沉沉一声也震得星月颤,涤砚沈疾敛首更甚,淳风也有些吓破胆,赶忙起身小跑进去。
“关门!”
淳风忙又转身,涤砚先一步将门彻底合上,与沈疾静候在外间。
“没不让你成婚。”顾星朗立在乌木案后,整个人前倾双手撑桌案,难得阴恻恻,
“朕说的是,时间紧迫人不齐,不若缓到明年。只是提议,旨意没下去,一应筹备都还各在其位守着明日典仪。你要成婚,那么一切照旧,天亮了该上妆上妆该更衣更衣,沈疾朕可以不带。娘家人送嫁,连夜让长姐入宫便是。瑜夫人也算半个娘家人,让她一起,场面上也算过得去。”
“谁要她当我娘家人!要与长姐一左一右送我那也得是嫂嫂!而且,我出嫁,九哥你不在怎么行?!”
“所以说缓到明年。”顾星朗一字一顿,“我们都不在,你这婚成得没滋味没排面,他日说起来,又怪我薄待了你。于我于你嫂嫂,没能亲送你出嫁,也是遗憾。”
“那就不能晚些出发嘛!”淳风直跺脚,“嫂嫂已经赶不上了,再没你到场,我这叫成的什么婚!明日而已,再过几个时辰也就到了,还差这几个时辰么!我问过沈疾了,从霁都到封亭关,没日没夜赶路三天可到,你们约的是十二月二十,来得及的呀!”
“做不到没日没夜赶路。”顾星朗松开撑在乌木案上的手,退而坐,“人多安排多,明日出发,五日时间,怕都不够。”
顾淳风怔了怔,“九哥。”
“你之前不是说,若这场我们参加,若朕有准备,你也要去。”顾星朗淡着目光不知在看哪里,
“去么?”
顾淳风好半晌没声。
又半晌轻声:
“去。”
十二月十五月圆夜,河畔院落,两个青年男子正对坐碰酒瓮。
“那日上官宴来,也是坐在这里与你对饮?”阮仲单手扣酒瓮边缘,仰脖子咕嘟嘟猛灌了几口。
慕容嶙嗤一声,“喝酒如饮水,你这从不品酒的习惯倒是经年不改。白瞎了佳酿。”
“喝多了都一个味儿。”
“怎不见你对女人有此觉悟?美人嘛,模样好身段好嗓子好,睡多了也一样。何必一棵树上吊得不断脖子不罢休。”
阮仲没说话,只重搁酒瓮在石桌上,抬眼示意对方答方才问。
“不是。我和他在厅中喝的,那小子怕黑,坐外面嫌暗。”
阮仲看一眼满地月光,白而亮,实在不觉得黑。
“你认识他?”慕容嶙再问。
“不认识。”阮仲顿了顿,“也许见到了会发现其实认识。”
莫名其妙。却不是为上官宴挂心的时候。“顾星朗今日出发了。声势浩荡让整个大陆看着,甚至为此推迟了淳风公主和沈疾的婚礼。”慕容嶙慢声,
“叫人紧张又盼望啊。”
“竞庭歌分明已经在返回苍梧的路上。”阮仲再饮酒,絮絮道,“你不觉得怪么?”
“怪啊。竞庭歌分明已经不在我手里,我不是依然要出发往封亭关拿人换位?”
你也怪。阮仲稍沉吟,“你觉得慕容峋在搞鬼?”
“要搞也是竞庭歌在搞。我那弟弟,脑子还不到这步。”
“竞庭歌为何要假装还在你手上让慕容峋仍旧拿君位来换?”
“我也纳闷儿。”慕容嶙沉声,“还想借机除我?这女人惯会赶尽杀绝,像她干出来的事。跑去封亭关干架,”他冷哼,“慕容峋也算个人才。”
约在封亭关是慕容峋提出来的。
“怎么说?”最后那句怪异,阮仲不经意问。
“没什么。那地方不吉利,不适合交易。又值隆冬,雪下个没完,打架也施展不开。”
为何不吉利,所有人心知肚明。“顾星朗出霁都,据说只带了三千人。”阮仲看着深瓮酒水间漂浮的月光。
“你信他这些表面功夫?光祁北边境就有至少十万人,八年前死了个顾星磊,他岂有不防之理?那十万人怕是过两日就要往西北境行军待命。顾星朗其人审慎,远超你我,明里三千,随行暗卫怕还有几百。真要说怪,”慕容嶙亦大口饮酒,
“他最怪。”
又一次明明事不关己的邀约,居然答应了。而崟蔚都是国君到场,他自然也要亲自来。
“顾星磊是你们杀的吧。”酒面上月光明如镜,阮仲随口再道,莫名想起阮雪音的脸。
慕容嶙动作极顺畅再提酒瓮喝,瓮之大,完全挡住脸。
“合谋。还有阮佋。顾星朗是来报仇的。”阮仲抬眼继续。
“几日不见,你这套话功夫见长啊。阮雪音教的?听说她很会问话。”慕容嶙也重放酒瓮。
“否则我想不出他为何来。”
“为了跟你干架啊。”慕容嶙哈哈笑,“你要跟他抢女人,全青川都知道了,堂堂祁君,如何受得了这个,阮雪音可是宿过挽澜殿的,百年一遇的盛宠。”
阮仲心知此话不过声东击西,也不再追,转而道:
“地方定在封亭关,要动你在蔚国的人,恐怕难。”
“慕容峋敢带兵来,我便有把握拿得住。再说了,”他提酒自往阮仲那瓮上一碰,“不是还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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