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十年
张述杰还站在窗边，窗外的夕阳已经西下，天边还留有一片晚霞。
意大利位于地中海一带，拥有独特的地中海气候，夏季炎热而又干燥。但在太阳沉入地平线之后，却又带着一丝凉爽。
只是张述杰心里的那一抹凉意，和这气候没有什么关系。他想到如今中国足球和日本足球的差距，心中有点发凉。
李慕又何尝没有相同的感觉呢？好在中国已经意识到了这个严重的问题，开始大力普及青少年足球，但现在还是种植阶段，还没有到开花结果的时候。
这将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张述杰和李慕就好比其中的两颗“种子”，能不能结成果实，还要靠时间来证明。
只希望在不久的将来，不仅这两颗种子可以发芽、成长，也希望能有更多的种子撒遍世界各地。
这时，宿舍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两人转头望去，只见一名黑人少年走了进来，这位少年正是和两人住在同一间宿舍的罗德尼?斯特拉塞尔（又译斯特拉瑟，印象中这个伙子是ac米兰青年队的，应该没有来过帕尔马。故事中我却把他放在了帕尔马，原因稍后会做出解释）。
斯特拉塞尔来自非洲塞拉利昂，出生于1990年，比那两人只大一岁。在今天首轮进行的法切蒂联赛中，他替补出场，踢了十分钟，身职中场的他没有助攻，也没有进球，整体表现并不出彩，在有限的时间里，只能说是不好不坏。
他一进宿舍嘴里就唠唠叨叨的念着什么，张述杰和李慕听不懂，也没法问他。
斯特拉塞尔坐在床边念了几句，又站起来对着两位舍友咿咿哇哇的说个不停，还比划着一些动作。张述杰和李慕面面相窥，都不知道他想表达个什么意思。
从他的表情来看，并没有对这两位中国少年有言语上的不敬，倒更像是有一种不解和疑惑。他冲着两人说了大概有一分钟，两人也只是傻笑般的看着他，不断的点着头。
斯特拉塞尔忽然住嘴了，可能是意识到他们俩听不明白自己的话，摊手耸肩，然后对两人做了一个吃饭的动作。
这下两人明白了，赛特拉塞尔是问他们吃了饭没有。
意大利语不会说，简单的英文总会讲了吧。张述杰摇了下头，说道：“no，no！”
斯特拉塞尔又说了一句两人听不懂的话，还分别指了指他们，又倒指着自己，最后指着门外，再次做了个吃饭的动作。
他是想对两人说，要不要一起下去吃饭。
两人点了点头。
u19预备队的用餐厅在宿舍大楼的一楼，通常意大利人的习惯是不会这么早吃饭的，但是这些球员有严格的作息和饮食时间，俱乐部有规定他们在什么时候休息，什么时候吃饭，这由不得他们乱来。
菜谱也是有严格规定的，那种“想吃什么就吃什么”的心态在球队里肯定不适合。俱乐部要减少他们的脂肪，增加他们的肌肉，让这些少年都能拥有一个健康的身体。
餐厅里的人还是很多的，斯特拉塞尔今年夏天刚从u17提拔到u19，和这两位中国少年一样，都是新人，按道理讲他们比较容易混得熟，可惜语言成为了他们的障碍，吃饭时他们没有太多交流，只有张述杰和李慕两人之间说了几句话。
晚饭后时间还算比较早，至少天还没黑，比赛结束的当天又是没有训练的，这些不到二十岁的孩子们也会出去走走逛逛。斯特拉塞尔想叫两人跟他一起去，可因语言问题，沟通确实有些困难，只好自己去了。
张述杰和李慕也有些无奈的笑笑，决定先返回宿舍，研究一下那本枯燥的意大利语书册。还没走到宿舍门口，张述杰的手机就响了。
李慕一脸奸笑的看着他：“从时间上来推测，这个电话很可能是王诗晗打来的。”
张述杰不动声色的翻出手机一看，说道：“这不是国际长途，是意大利国内的来电。”
李慕的大脑神经忽然短路了，竟是没反应过来在意大利还有谁会打电话过来：“是谁呀？”
张述杰无语：“除了冯先生还能有谁？”
李慕想是受到什么世外高人的指点一般，长长的“哦”了一声：“忘了忘了。”
张述杰接通了电话：“冯先生，你好……嗯，是的，我们两个都在……有空……现在吗？嗯，好的好的，我们马上过来，再见。”
“冯先生找我们干嘛？”
“具体没说，只是叫我们去一趟，他正在外面等我们。”
冯凯站在训练大营的门外。
他一身轻装，连车都没开，步行来到了这里。他可不是头脑发热才在这时候叫两位少年出来，而是有事要给他们交代。
不少预备队的队员陆续的走出训练基地，和冯凯擦身而过。张述杰和李慕结伴走来，远远的看到了冯凯，挥手打了个招呼。
冯凯微笑着等两人走近，张述杰问道：“冯先生找我们什么事呢？”
“边走边说吧，怎么样？”
“好的。”
“在这之前，我想给你们说，以后不要叫我什么冯先生了，我大你们一轮多呢，如果不见外，就叫我一声冯叔吧。”
张述杰和李慕相视一笑：“好啊。”
三人并肩走在帕尔马的大街上，这是意大利的一个小城，始建于公元前183年，称得上是一个古城了。帕尔马人口不足20万，在十九世纪时，还是奥地利控制下的一个公国。
直到1859年，撒丁王国和奥地利的战争结束后，帕尔马加入撒丁，随后才成为了意大利的一部分。
冯凯简单的给两人讲解了一下帕尔马这座小城历史，虽然这和他们今后的职业生涯没有太大关系，但他们要在这里居住一段时间，还是有必要了解一下的。
冯凯带着两人从训练营走向他的家里，他对两人道：“今后你们要记住，从帕尔马训练场到我家里的路程。”
两人点点头，没有问为什么，冯凯却问了起来：“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两人又摇了摇头。
冯凯没有马上为他们解释，而是问道：“今天曼佐告诉我，你们宿舍还有一个来自非洲的球员？”
张述杰说道：“是的，是一个黑人少年。”
“你们和他能进行语言上的交流吗？”
“不能。”
“李慕呢？你也不能？”
“我也不行，我们根本听不懂他说的什么，不过他好像会说意大利语，估计来意大利的时间不短了。我们和他暂时没法用语言交流，只能用手势来表示。”
冯凯并不意外，笑道：“曼佐的想法是好的，但是却忽略了一些更重要的因素。”
李慕一愣：“冯叔，你的意思是说，教练是特意安排我们和……那黑人少年在一间宿舍？”
“对。曼佐是想让你们尽快学会意大利语，所以把斯特拉塞尔……就是你们的舍友安排和你们住在一起。可是他没想到，你们来意大利时间太短，在进入球队前接触的第三个人只有我这个华侨，现在叫你们两个在毫无基础的情况下去和一个意大利人交流，这根本行不通。”
张述杰问道：“那冯叔你让我们去你家，是要亲自教我们意大利语吗？”
冯凯微笑着说：“不是我，是我太太。”
“你太太？冯夫人？”
“没错。她会中国和意大利两国语言，教你们很方便。刚才我已经和曼佐教练说好了，以后你们两个在中午吃完午饭到下午训练开始前的这段时间，到我家里来，我太太会教你们意大利语的。但时间不会太久，最多半年。”
“半年？”张述杰有些傻眼了，半年学会意大利语？他花了大半辈子的学生时代连英语都没学会，半年又怎么能学得会意大利语？
李慕也有点为难：“冯叔，半年学会一个国家的语言……我自认为我和杰仔还没那么聪明。”
冯凯解释道：“我不是要你们在半年全部学会，那是不可能的，我是希望你们能尽快的将这门语言掌握得更多一些。你们下午抽些时间来我家学习，平时便和队友在一起，这样就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和他们顺利交流。”
不得不说冯凯考虑得非常周到，可是他为什么不自己教两人呢？张述杰问出了这个疑问。
冯凯有自己的原因：“我之前给你们说过，我要参加‘国际足联经纪人’的资格考试，有很多东西要准备，没有太多时间教你们，便把这个任务交给我太太了。还有，训练结束后，我会直接先回家，你们吃完饭后，就顺着我们现在走的这条路去我家，我提前给我太太交代过了。”
他说完停顿了一会儿，又道：“我不去训练营接送你们而选择让你们自己过来，是为了要锻炼你们。你们还年轻，今后的路还很长，我不能随时跟着你们。哪怕我现在作为你们两个的翻译，这身份也不是永久的，在将来的某一天，你们还是要自己照顾自己。”
张述杰笑着道：“冯叔你不用解释的，我们都明白。”
人总是要长大的，在别人的庇护下，永远成不了大事。张述杰也好，李慕也罢，他们不能太依赖冯凯，不能把冯凯视为“拐杖”。
冯凯看了看两位朝气蓬勃的少年，忍不住会心笑道：“在意大利，伙食还习惯吗？”
张述杰摸了摸肚子：“还好，就是刚开始的一两天不太习惯，有点闹肚子，不过现在没有了。”
“刚开始难免的，这都有一个过程。”
“其实我是在想，咱俩啥时候可以上场啊？”
“这个我可做不了主，得看教练的意思了。你们也不要担心，你们才十六岁，进球队还没几天，别心急。平时认真训练，好好表现，教练总会看到的。”
李慕应道：“少说多做，争取在沉默中爆发！”
张述杰哈哈大笑：“要是在沉默中灭亡就完蛋了。”
“别说丧气话啊。冯叔刚不是说了吗？咱们还年轻得很呢！”
冯凯笑看两位争嘴的少年：“不管怎么说，既然来到了这里，就努力把握住每一个机会！争取以后率领中国队去踢世界杯，让中国足球扬眉吐气！别看我已经移民意大利，我可是在随时关注着中国足球。”
冯凯没有说谎。十年前，正是1997年，当时中国队正在参加十强赛，这也是98世界杯前中国队的最后一道拦路虎，只要闯过这道关卡，中国队便可以进军世界杯了。
这是冯凯最后一次以中国人的身份为中国队加油呐喊，当时他才二十八岁，他观看了中国队全部的八场比赛，最终国足三胜两平三负，位居小组第三，未能获得前往法国的机票。
冯凯眼睁睁的看着中国队被挡在世界杯的大门外，却无能为力。一个月后，他便随家人一起移民到了意大利，成为了意大利公民。
1997年的张述杰和李慕只有六岁，对这届十强赛没什么印象，所知道的都是从老球迷的口中听来的，比如客场领先伊朗又遭到逆转、范志毅点球不进、球迷高喊“换李铁”等等。
他们也没有问冯凯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十年了，没有那个必要了。
“我们到了。”冯凯指着前方说：“那就是我家，走吧。”
三人走了去，张述杰和李慕在之前只去过冯凯的餐厅，还没去过他家里，今天也正好去参观一下。
路上，冯凯问道：“你们记住这段路程了吗？”
张述杰说：“记住了，只有一个路口，很好记的。”
“那好，明天你们要记得准时过来。”
两人默默点头。李慕凑近张述杰，小声说道：“冯叔刚才说到中国队，我倒是想起一件事了。”
“什么事？”
“南非世界杯亚洲区预选赛啊，你不会忘了吧？还有不到两个月，中国队就要开始踢第一场资格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