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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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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兆良没有立刻回答,所以田镜站了起来,紧接着问道:“你不是不愿意分手吗?你到底要我怎么样?召之即来呼之即去,我不想再这么下去了!”

“我说过我们都需要各自静一静,你以为你待在这里,我静得下来?”盛兆良抬起头,让田镜难以想象地,薄情地,继续说,“而且你在提出分手的时候,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你是我的摄指,你沉浸在你的感情故事里的时候,根本就没有想过现实里的工作,如果我答应了,那我是你的导演还是你的前任?你真的能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里吗?但是这种不成熟的表现,就不适合继续待在我的剧组里。”

“感情故事?”田镜觉得不过过去几个小时,盛兆良好像就变成了重逢时那个会让他体无完肤的人。

“田镜,你太投入了,忽视了你真正该做的事情,如果你觉得配不上我,那就去变得更好。”

田镜疑惑而受伤地皱起眉毛:“我不明白,你到底要我,还是不要我?”

“要你。”盛兆良狠狠闭了下眼睛,又睁开,“但我们应该冷却一段时间,现在待在我身边……对你不好。”

盛兆良的尾音仿佛叹息,田镜听出一丝压抑,他以为自己窥见了什么,正要追问,门被推开,郁溯去而复返。

“田镜!”

盛兆良和田镜都看向他,他愤怒得五官扭曲,好像要扑上来把田镜撕碎一样。

“你跟董亚楠见了面!?”

第四十一章

盛兆良的目光像两把匕首,毫不犹豫地朝田镜投过来。

田镜不由往后退了一步,想扶旁边的桌子,摸空了,他好像须臾间被推到了孤岛,身边空落落,没有支撑。

他这辈子没这么心虚过,因为这次不管盛兆良怎么看他,他都得受着,不像过去,他还能对自己问心无愧。

“田镜。”盛兆良凝眉看着他,“说话。”

田镜张了张嘴,没说出来,郁溯几步上前:“你不仅去找董亚楠,还阴我,田镜,我真没看出来你是这种人!”

盛兆良伸手挡了一下郁溯,走到田镜面前,压低一些声音:“到底怎么回事。”

田镜急促地呼吸了两口,看看郁溯,又看看盛兆良,他觉得自己好狼狈,像个要被逼投降的告密者。

“我是见了董亚楠。”

“你去见他干什么?”盛兆良露出难以理解的表情,紧接着眼神一变,“为了我?”

田镜双手绞在一起,脸上的肌肉僵硬到要颤抖起来,盛兆良死死盯着他,觉得不对劲,田镜看上去太难以启齿,比他当初对着自己告白揽罪的时候还要难以启齿。

这个时候郁溯再度出声了:“以前的田镜,为了你盛兆良什么都能做,我信,但现在的……”郁溯朝两人走近过来,他穿着一双硬挺的牛津鞋跑到这穷乡僻壤来,此时鞋底和老旧的地板磕出咄咄逼人的响声,“你也不想想都这么多年了,人是会变的,现在的田镜,呵,他的目的是我。”

盛兆良慢慢回头,看向郁溯,田镜想出声,挽回点儿什么,然而已经晚了。

“田镜你给了董亚楠录音对不对,我和你谈话的录音?你真行啊,我在这圈子混了这么多年,对着谁不是三分提防,怎么就着了你的道,把我用来对付他的计划卖得一干二净,那孙子阴险得很,前两天还说要给我筹备处唱片,要不是他身边也算是有我的人,我至今不知道他要把我往死里弄。”

田镜不再颤抖了,而是变得一动不动。

盛兆良听着郁溯愤恨的叱骂,看着田镜,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但仔细看,眼里却似乎有惊涛骇浪。

郁溯就是想要这样的效果,声音不由都扬高了:“你是不是对董亚楠说,拿捏住我,才是拿捏住盛兆良,你把我往火坑里推,倒是也没忘记给盛兆良博点好处啊,田镜,真没想到啊,你也玩得了这种手段了,高啊,董亚楠手上捏着我的东西,不知道有多少……难不成上次曝光照片的,也是你?吗你那个时候就给董亚楠做事了?为了弄我?”

“我没有!”田镜急切地抬起头来,脖子上的青筋鼓起。

“没有什么?没有这次?还是没有上次?”

郁溯笑得近乎邪魅。

田镜绝望地闭上眼睛。

“是,我前几天去见了董亚楠,他一直以来找盛兆良麻烦,都是因为几年前的那件案子,我只是想……只是想保护你。”

他睁开眼睛,看向盛兆良,然而对方眼神中的东西,幽深翻涌,他看不懂。

盛兆良这样骄傲的人,一定会觉得自己卑鄙吧。

“你当然想保护盛兆良,那我就该去死吗?我是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但我合该成为你们俩爱情的牺牲品吗?何况我做过的事,盛兆良都知道!你只恨我一个,不觉得不公平吗?”

盛兆良的眼帘迅速垂下来,目光移向别处:“住口。”他沉着嗓子呵斥。

郁溯愤恨地咬着牙,偏过头:“我也说完了。”

盛兆良紧接着说:“出去。”

郁溯怒极反笑,转身甩门走了,震得屋顶的白炽灯晃了起来。

盛兆良的脸在这摇晃的灯光下,让田镜隐隐感到恐惧,然而比恐惧更多的,是灰心,时至今日,他如果是一只岌岌可危充满裂痕的杯子,这个时候可能就是让他彻底粉身碎骨的时候,过往的补救和努力,最终也没有让他有个稍微好看点的结局。

盛兆良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田镜看到他狠狠地闭了下眼睛,再睁开,他的神色便看上去平静了很多。

“田镜……”

“我想帮你。”田镜打断他,“而且……我不后悔这么做。”

盛兆良目光沉静:“你做了什么?”

“我去和他谈判了……告诉他郁溯才是他的威胁,你不是。”

“你拿什么跟他交换?”

没错,盛兆良总是直指重点。

“你和郁溯动向……我会向他汇报,那个时候郁溯还没有和你联系上,而和我联系了,我对董亚楠说,他如果有下一步计划,肯定会来找我,我可以帮他防着郁溯,也可以帮他盯着你。”田镜索性什么都说了,因为他知道,就算自己不说,盛兆良肯定也猜得到,不然董亚楠那种人,怎么会愿意听他的话。

“你觉得这样可以把我摘出去?”

“……是。”

盛兆良叹了口气,后退两步,靠到桌子边沿,然后他从裤兜里掏出一包烟,抖了一根出来,叼进嘴里,再点燃。

田镜惊讶地看着他。

盛兆良收起打火机的时候,注意到他的表情,无奈地笑了一下:“你一定想不到,我是在看守所里学会抽烟的,我从没压力那么大过,里面没有酒,狱友刚好有烟。”

他弯下脖子吸了一口,田镜看到火星快速地烧上去,一截长长的灰烬将坠欲坠。

“你把一切都想得太简单了。”盛兆良说,“你问我,我和郁溯的计划是什么,我现在可以告诉你。”

盛兆良没有弹烟灰,而是任它这么烧着:“郁溯打算去警察局,举报董亚楠,把他送进监狱,就像他对你说的那样,而我会帮他,但现在你把这一切都搞砸了,我们失去了底牌。你以为你能把我摘出去,但那是不可能的,现在这种稳定局面只不过是表象……”

“你说你要帮他?”田镜不可置信地打断了盛兆良,“帮郁溯?”

“对。”

“我,我什么都不要了,我甚至可以放弃你,就是希望你可以安全,你还是不愿意吗?”

“对,我不愿意。”盛兆良的手指松松夹着烟,那火星好像随时会飘散,语气却是掷地有声的。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当年,当年你为什么不出面作证呢?既然想把董亚楠送进监狱,为什么当年不做呢?”

“……什么意思?”

“你眼睁睁看着一个人死在你面前,你都没有指证凶手,为什么现在还要冒险?因为当年郁溯出国了,你以为他安全了,就放弃了作证,但现在你发现郁溯逃不掉,所以你打算名誉尽损,来帮他摆脱董亚楠吗?”

“……”

“盛兆良,我一直,一直觉得我配不上你,我甚至,甚至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妄图跟董亚楠这样的人渣合作,做些鬼鬼祟祟的勾当,但是我想不通,你为什么也会变成这样?你是那么不屑于和这个世界同流合污的人,但为什么会为了郁溯……我一直说服自己,你四年前有没有指证董亚楠不是重点,重点是你安全,可现在你也不要安全了,所以重点是……你为了郁溯,什么都愿意会做吗?”

盛兆良的目光越过田镜,投向窗外,田镜看到他的下颌绷紧,脖子和额角的青筋都鼓起来,他好像在极力忍耐着什么,有什么在他的脑海中打架。

“盛兆良……”

“你走吧。”

“什么?”

“你不是要分手吗?你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

“……盛兆良?”

“是的,我为了他什么都愿意做。抱歉把你卷进来了,一开始我就不应该找你,我病急乱投医了,你在我眼里非常平庸,我们根本不合拍,如果不是因为你曾经是我的朋友,我甚至不会想要去认识你,如果不是你那么渴望,如果不是你在哭,我也不会……也不会施舍你。”

田镜什么都感觉不到,他能很清晰地听到盛兆良的声音,也能思考其中的含义,但是他的魂魄好像被一把从驱壳中抽出去了,以一种极度冷漠的旁观姿态,看着那个被彻彻底底抛弃的,肥胖可笑,却不甘愿躲在角落,偏要站到灯光底下丢人现眼的自己。

“田镜,最后争气一次,是你提的分手,我同意了,是你甩了我……走吧。”

他看到自己碎掉了。

第四十二章

田镜没有选择在那里多待一个晚上,他连夜收拾东西离开了剧组。

盛兆良让剧组的司机送他去市里的机场,司机挺不高兴的,一直嘟囔为什么不明早再出发,往常田镜估计会被他念得不好意思,但这次他只是靠着车窗,吐出半个字的力气都没有。

没有人来送他,他比落荒而逃还要可悲一些。

车子启动的时候,田镜没忍住,最后往盛兆良的房间看了一眼。

他看见盛兆良站在走廊上,剪影模糊,但那应该是一个微微垂着头,朝这边注视的姿态。

田镜狠狠闭上眼睛,扭回头来。

汽车在司机不满的絮叨里驶入夜色。

#

开了一夜车,田镜到达机场,买了回老家的机票,临到要给父母发微信说今天回家的时候,他又犹豫了,而后去改签柜台,笑容可掬的女票务问他改签目的地,他犹豫了一下,在航班表里找到了一个他完全陌生的地名。

回家是很安全,但他没想好要怎么面对父母的担忧,所有事情都太难以启齿了,如果真要舔伤口的话,还是去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

然而这个想法也仍旧没有实现。

田镜一个人坐在熙熙攘攘的餐厅,啃一份味道怪异的三明治的时候,觉得胃和食道抽痛起来,他一低头,桌面上“啪嗒”落下一滩血。

田镜有些没反应过来,是坐他旁边的一个女生慌张地抽气声,才让他意识到那滩血是自己吐出来的。

餐厅经理和服务员很快围过来,田镜也没主意,于是一团乱中有人拨了120,田镜就这么人生里头一次坐上了救护车。

医生在车厢里为他检查,告诉他应该是胃溃疡或者十二指肠溃疡,他松了口气,医生见他这样,反而竖起眉毛:“你以为这是小病?弄不好是要切胃的!”

田镜“啊”了一声。

到医院后田镜想起自己还带着那张之前县医院给的化验单,他说不清此时为何有种惧意,但还是拿出来给医生了,医生看完单子后就直接让他住院,准备做胃镜。

田镜一个人爬到病床上,护士大约看他可怜,帮他打了份饭送过来,都是些又寡淡有浓稠的食物,田镜没有胃口,事实上他已经好几个月都没有胃口了,想到这里,田镜的不安更大了,他掏出手机,本能地想找人说话,刚一开机,手机就震个不停,白皑和任曜驹都给他打了好多通电话,留了好多信息,白皑咆哮了好几页微信界面,指责他任性妄为见色忘义,最后一句是:

“你要是真想跟我绝交,就绝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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