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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雨(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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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握瑜院后, 沈西泠就将屋中的人都清了出去,独自躲在被子里哭了一场。

水佩她们本是兴高采烈的,想着小姐今日行了笄礼、公子也难得回了风荷苑, 该是皆大欢喜的一天, 哪料到一转头的工夫, 自家小姐便满面是泪地从花园中独自回来了, 瞧上去还极为伤情。

她让她们都出去, 独自在房中哭, 哭声低低的,像是伤心极了的呜咽。她们伺候她三年,一回都没有见她哭过, 即便当初在本家她被赵家小姐那样欺负、被齐老太太那样责备,都从没在她们面前掉过眼泪,丫头们又哪里见过今日这样的架势?自然都跟着急得团团转。

水佩觉得这样不是办法,正要转身去寻青竹, 结果一回身, 便见公子亲自过来了, 朝服加身甚是威严,且眉头锁着, 脸色也不太好, 看上去很令人惶恐。

丫头们都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只纷纷诺诺地向公子行礼。

公子没顾得上管她们,只站在她们小姐门口片刻, 随即便听见了屋内隐隐约约传来的哭声, 脸色便更是不好看起来, 依水佩瞧着, 依稀还有些……悲伤之色。

但那样的神情只是一闪而过的, 随后公子便又恢复了往日那种无雨无晴的模样,在门口低声问了一句:“文文?”

门内的哭声停了一瞬,随即就变成压抑的抽噎,房中的人似乎努力克制着悲声,但仍然能被听出端倪。

水佩觉得公子的神情更加复杂了。

一门之隔,房中的沈西泠也听见了齐婴的声音,但她那时哭得抽噎、一时无法应答,而且她心里也并不想应答他,便索性没有作声。

齐婴大约也知道她不想说话,因此并未再叫她,只在门外沉默了一会儿,随后隔着门对她说:“我今日还有些公务,要先走了,过几日就会回来,届时你若愿意……你我一谈。”

齐婴说的是实话。

春闱在即,他有许许多多的事要忙,不仅要兼顾枢密院的机要,还要同翰林院的大人们商榷考试的诸多细节,虽则他最近不回风荷苑的确是存了避开沈西泠的意思,但他的忙碌也是实情。

但这话听在沈西泠耳里便全然不是这么一回事了。

她只觉得齐婴在躲她,而且他是真真正正地不喜欢她、以至于为了躲她连风荷苑都不想回了,即便被迫回来了也要立刻再走,片刻都不肯多待。

其实他又何必如此避她如蛇蝎呢……是怕她痴缠么?

沈西泠苦涩而漠漠地一笑,沉默以对。

齐婴又在门外站了一会儿,却久久不闻门内传来声响,自然知道沈西泠没有要答话的意思。

她在哭……

齐婴深吸了一口气,艰难地压下心中想要进门哄她的念头,又勉强自己转身从她门前离开。只是都已走到了握瑜院门口,又止步回身,将水佩叫到了眼前。

水佩诚惶诚恐地走到公子面前,既不知公子和她们小姐之间发生了何事,也不知公子此时叫自己过来有什么吩咐,等了半晌又不见公子开口,自然难免捱不住,便试探着问了一声:“……公子?”

她这一出声,公子仿佛才回过神来,眉目低垂着,隐然有晦暗之色。

水佩不敢再看,连忙低下头,又听公子微微叹息着说:“好好照看她,尤其今日她情绪不佳,记得哄着她吃饭。”

水佩闻言自诺诺地应了,又听公子沉吟片刻,说:“万一出了什么事……就去官署找我。”

水佩听言一愣,心想上回她们小姐去枢密院见公子时他分明说过让小姐不要再过去,事后还让青竹训斥了她们这些奴婢,让她们以后不要撺掇小姐胡乱行事,今日怎么又……?

但这话水佩当然是不敢问的,只又低头应了,随后便见公子步履匆匆地转身离去,很快出了院子。

比往日,更加清冷和寡淡。

自得了公子的叮嘱之后,水佩心里就算挂上了事儿,开始担心小姐今日的午膳当怎么用。

她让子君去小厨房给小姐做了她平日喜欢的饭菜,约莫快到午时了,便硬着头皮去敲了小姐的房门,在门外试探着问:“小姐?子君把午膳做好了,我让人端进去、小姐用一些吧……”

她的语气很是迟疑,毕竟今日便是瞎子也能瞧出小姐和公子之间出了大事,小姐哭成那样,怎么还会好好用饭呢……

果然,没过多一会儿,水佩便听见门内传来小姐略微沙哑的声音:“有劳姐姐们了,我一会儿便出去到小花厅里吃。”

只这么一句,便再没有声息了。

水佩也不知该再说什么好,身后的风裳和子君也面面相觑,还不如她会说话,此时都缩在她身后不敢言语。

水佩没了法子,总不好破门而入强拉了小姐出来,便只好说:“好嘞,那咱们把饭菜先放火上温着,等小姐一会儿用。”

门内仍是无声无息。

几个丫头相互对视一眼,各自都在对方眼中瞧见莫可奈何的神情,又纷纷叹了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四散了。

房内,沈西泠其实已经不哭了。

她自己一个人缩在床角,靠墙抱膝坐着,除了眼眶仍红肿着、鬓发略有些凌乱以外,看起来已经没有什么不妥。

她手中还拿着那个她珍爱的小匣子,里面装了小蚱蜢和小兔子的那只,但她并未打开它,只是虚虚地握着,也并未在看它,似乎在想别的事。

她最初想到的当然还是齐婴。

她倒不是怨他,毕竟他对她已经算极好了,世上会有哪个人对一个萍水相逢的陌路人如此照顾呢?如果不是他,她早已死了。她明白这样的道理,她怨的是她自己,竟糊涂得将他的宽大和温柔看作是男女的情爱,多傻。其实像他那样悲悯的人,即便当年遇到的不是她,想来也会伸手救命的。

他就是这样的人——看起来冷清,其实最慈悲不过。

后来她又想到嫁人的事。

她对于婚姻嫁娶的想象全来自于她的父亲和母亲,他二人之间的缱绻与温存令她十分歆羡。她知道她的父母是如何相互珍惜和相互敬重,假使没有这样的情意在,她又该如何日日都与一个陌生的男子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呢?

她喜欢的人不喜欢她,无妨,左右她早已预想过这个情景,虽说它真实到来时比她此前想象得要痛切得多,但总不算很意外。她可以拼命咬牙忍着这样的痛苦,不再同任何人提起,岁月是很了不起的东西,时日一久什么都会淡去,她对他的爱意会消减,她的伤口也会渐渐愈合,没有什么过不去的。何况她只在他身边待了三年而已,她用三十年、十倍之长的工夫去填补,想必就能忘得掉他了。

她宁愿一个人度过一生,也不想就这样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齐婴是讲道理的,如果她坚持说不愿意,想来他也不会勉强她。

其实仔细琢磨琢磨,齐婴也未必就是真的想让她嫁人,兴许他只是觉得她如果不嫁人就会一直在自己身边待着、这样于他是一桩麻烦,所以才想借婚嫁的法子名正言顺地让她离开。这么一说的话,其实只要她离开了,他应当也不会再执着于给她安排婚事了吧?

沈西泠抿了抿嘴,又将自己缩得更小了一些,头枕在自己膝盖上,静静地继续出神。

嗯,她的确到了应该离开这里的时候了。

今天齐三公子告诉她,如果她嫁给他,齐婴会给她一笔丰厚的嫁妆。那么……假使她不嫁人、只是自己离开,他能否不给嫁妆、转而给她一间铺子呢?不用特别大特别好,只要让她有地方可去就好。或许她也可以试着与他说说,问问她能否从这几年她赚的银子中拿一些走,这样也很好,如果他能点头那便好极了。

至于离开风荷苑以后去哪里,沈西泠也提前有过打算。

她可以先离开建康一段日子,等过一段时间她没有那么伤心了,便可以再回来,毕竟她双亲的坟墓还在这里,她也不好一直不回来的。等回来之后她可以先赁一间屋子住,等她的生意有起色了,便买一个小院子住下来,这样比较稳妥。

她唯一没有想清楚的就是人事上的问题。

她不知道她离开这里以后还能否再见到他了——是一辈子都不能再见了么?还是逢年过节可以上门拜访呢?还有水佩姐姐她们,相处三年总是感情很深,她私心里已经把她们当成家人了,实在有些舍不得她们。但她们都是风荷苑的人,怎能陪着她出去东跑西颠呢?何况她一开始必然没什么钱,也无法支给她们像风荷苑这么丰厚的月钱,她们又该怎么养家糊口……

还有尧氏……她也很舍不得这位夫人。虽则她们并不算多么熟稔,可她曾经袒护照顾过她,今日还亲自为她行笄礼,她其实已经悄悄把她当成了自己的亲长。等她离开之前,她可以去本家拜见她一次么?如果不行,那三月头就是花会了,她总应当会来风荷苑的,假如自己可以一直留到那个时候,那或许还能再拜见她一次……

沈西泠正仔仔细细地想着,忽而听见一阵喵喵喵的声音,抬头一看,才瞧见是雪团儿正朝她跑过来。

它原本在自己的小窝里睡着了,方才许是醒了吧,现在精神得很,便跳到她床上来找她玩儿。她见状便将它抱在怀里逗弄着,轻轻地摸着它的小肚子,小家伙舒服极了,一直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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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文文想得好细好远,好像隔一个时辰就可以离家出走了

齐二:?那倒也不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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