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泼妇骂街
月影西斜,枝叶颤动,树上跳下来一个怪人。
她蹲在地上,慢慢站起来,抬着脸看画龙和苏眉,画龙和苏眉吓得向后退了几步。
这个女人太瘦了,披头散发,只穿着秋衣和秋裤,脏的看不清颜色。秋裤褪到小腿处,下身光溜溜的,一股尿骚味弥漫开来,估计她上厕所后忘记提上裤子,这也是她走路姿势怪异的原因。这个女人瘦骨嶙峋,身上的骨头都是突出的,面部骇人,眼窝深陷,就像一张人皮紧贴在骷髅上面,两只腿如同两根细细的棍子,胳膊上也没有肉,看上去很容易折断,整个人都是皮包骨头。毫不夸张的说,这个蓬头垢面骨瘦如柴的怪女人一点都不像人,而是像鬼,或者像干尸一样。
画龙将这个怪女人推搡到村委会,苏眉在后面跟着。
村支书说:哎,这是个憨巴子,这女的是个疯子。
梁教授披衣起床,两手支撑着坐到轮椅上,他问疯女人:你有其他家人吗?
疯女人突然冲到梁教授面前,大家吓了一跳,她抱住梁教授的脑袋在额头上亲了一下。
疯女人说:你没穿秋裤。
梁教授一脸愕然,不知如何作答。
疯女人说:我是你二婶子。
画龙哭笑不得,上前抓住疯女人的一只手腕,防止她发疯。
疯女人拽着梁教授的手说:走,跟我回家吃个大馍去。
村支书上前将疯女人拉开,劝说她赶紧回家。疯女人不依不饶,非要梁教授跟她回家吃馒头,苏眉躲在一边捂着嘴巴笑,疯女人见状,开始对苏眉破口大骂,用恶毒的语言骂苏眉勾引她家男人,还抢走了她儿子。苏眉莫名其妙,觉得可笑,但又有点恼火。最终,疯女人被画龙和村支书拽出村委会,疯女人拼命挣扎,极不情愿的离开了,嘴巴里依旧嘟嘟囔囔咒骂着苏眉。
画龙说:这二婶子,好家伙,骨瘦如柴,力气还不小呢。
苏眉说:他妈的,居然说我勾引她老公,这叫什么事啊。
村支书介绍说,这个疯女人的男人和儿子都出去挖煤了,没人管,就整日在村里游逛。
画龙说:也挺可怜的,你们就不能给她送点吃的,这女人饿得都没人样了。
村支书嘟囔一句,她男人和儿子都不管,我才不管哩。
梁教授捏起一根头发,这是疯女人挣扎时掉落下来的,梁教授说道:八名死者,其中两名是父子,明天让省厅做一下DNA检测,那对父子可能就是她男人和儿子。
那天晚上,包斩在村边的塑料大棚里抓到了一个偷芥菜的妇女,此人叫巧莲,是个寡妇。农村里时常发生这类顺手牵羊的小事,村支书将荠菜没收,教训了巧莲几句,就让她回家睡觉了。
第二天,村民辨认死者遗物的工作在村委会大院展开,院里扯了一道铁丝,上面搭满了八名死者的衣服、腰带和鞋子。这些衣服大多质料低廉,铁丝上的鞋子,没有一双皮鞋,一看就知道遗物的主人常年从事体力劳动。有的褂子上面,血迹仍在,可以想象出死者遇害时的恐怖情景。
大多数村民都已经通过电话联系上了远在外地打工的家人,村民聚集在村委会大院门口,都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即使有人辨认遗物,也不愿让别人知晓,有几个人走进村委会大院,看着铁丝上的衣物,就像看着旧货市场上的东西,犹豫着不敢上前。一个老汉远远蹲在一边,他抽着自己卷的香烟,摇摇头,自言自语说,俺娃不在里边……
村委会大院门口一阵骚动,人群闪开,一个妇女扯着嗓子骂道:我日恁大脚奶奶喔,日恁八辈子喔,你偷我家的荠菜,我咧死你个嗓子眼里长痔疮腚眼里钻蛆的寡妇喔,我一巴掌忽死你个烂肠子烂肺烂心肝一锅炖了给恁娘上坟当三牲供里个贼喔……
村里有郭家五兄弟,这名骂人的妇女是老五媳妇,塑料大棚里种的荠菜就是她家的。
寡妇巧莲死不认账,拒不承认自己偷芥菜,她也是村里的一名泼妇,她袖着手,黑着脸问道:他五嫂,你这是骂谁哩,你家大棚占了我家的地,我都没和你计较,你这是作死哩。
郭五媳妇翻了个白眼,气哼哼的说:吆,有拾钱的,还有拾骂的呀?
寡妇巧莲叉腰说,龟孙,你等着。
寡妇巧莲急冲冲的跑回家,拿了菜刀和菜板,杀气腾腾的赶来了。
郭五媳妇回家拿了个脸盆,又出现在村委会大院门口。
苏眉担心发生血案,包斩小声对她说,没事,让你见识下农村妇女的骂架。村民越聚越多,死者遗物辨认工作被两名泼妇的骂架打乱了,村支书劝说无效,特案组四人也和村民一起饶有兴趣的观看。
农村的骂架很有娱乐性和观赏性,泼妇骂架是农村里一道独特的风景,是一种乡村文化。
每个村里都有几个骂架高手,妇女把骂架当成展示自己口才的艺术,骂架高手不仅要嗓门高,还要有一张快嘴,懂得音律,还要加上一些舞蹈动作渲染气氛,真正的高人对决时还会使用道具。一场毫不顾忌脸面的骂仗往往是因为生活琐事邻里纠纷,骂词越是不堪入耳越能赢得别人的喝彩,唇枪舌剑,滔滔然如黄河绝提,面对一名骂街泼妇,相声大师会笨嘴拙舌,文学家也会甘拜下风。
寡妇巧莲,骂架水平无人能出其右,与人舌战从未落过下风,称霸村里十几年从未遇到对手。
郭五媳妇,3岁学骂架,自幼随其母亲东征西战,积累了大量的骂仗经验,16岁时在娘家便骂遍村里无敌手。
这是两名泼妇的第一次交锋,双方势均力敌,旗鼓相当,围观村民都意识到这会是一场飞沙走石、天昏地暗的大战!
因为偷荠菜一事,骂架开始了,两家本有宿怨,多年积累的矛盾爆发了。
郭五媳妇用树枝敲了敲脸盆,周围的人安静下来,面色凝重,空气中凝结着杀气。她用脚使劲跺地,身子猛的往上一纵,手臂向前一伸,一段刻毒的骂词便像机关枪射出的子弹一样飞了出去:哪个烂驹大骡子下的母崽,生个男孩没屁眼生个闺女俩屁眼,把偷来的荠菜都塞到你大脚奶奶的老免裆棉裤里边去吧,你个绝户头浑身流脓烂成狗粑粑去吧,赶明儿一早倒尿盆的时候都冲着你家门口倒去吧,淹了你过世大脚奶奶的粮草车,还有纸马纸人,一家子老小都喝尿去吧。
寡妇巧莲柳眉倒竖杏眼圆睁,咬牙切齿,倒吸一口气,她倚着一棵树,左手拿着菜板,右手握着菜刀,以刀剁板,梆梆有声,骂一句,砍一下菜板,气势骇人,声音拖着唱腔,骂词丰富多彩,令人叹服:哎,呀,呸,还装母老虎,你拿着你家的顶门杠子蘸着你闺女的月经血往自己脑门子上写个王字;哎,呀,呸,你占了我家的地,还诬赖好人,让你老公公牵着你从地里爬着量量;哎,呀,呸,鸡九的哥哥,鸡七的兄弟,攮死你全家,你家的鸡八都挂到你家老林上。
郭五媳妇犹如暴怒的斗鸡,双脚一纵跳将起来,还拍着大腿,扯开嗓门骂道:你偷了我家的荠菜喔,你死爹死妈死全家喔,我谢天谢地谢神仙喔,我让十里八村的毛驴车摩托车拖拉机小轿车还有大牲口都日攮出你的叠肚来喔,你个绝户头老棉裤太骚喔,你那三十年没换的收口宽裆条绒面袋儿补丁的老棉裤喔……
寡妇巧莲急如骤雨般剁响菜板,抢得话语权,她那嗓音尖利细长,不用喇叭,就响彻了整个村庄:呸,老娘一屁崩散了你的魂,呸,你个养汉老婆,你个高粱地里拉客的窑子姐,你的水比那南河里的水都浪都咸都腥都骚,呸,你挣的火纸钱,回家给你后娘亲爹老两口过年灶上烧,呸,你男人挖煤挣的火纸钱,正月不用生火了……
郭五媳妇怒不可遏,她一只手抓着裤裆模拟握着鸡鸡的动作,一边挺动身体一边骂,污言秽语,滔滔不绝。
寡妇巧莲不甘示弱,撩起上衣,露出一根红色布条做的腰带,她将手伸进裤裆,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硬生生拽下几根黑毛,一边骂一边恶狠狠向对方扔过去。
一时间唾沫飞溅,唇枪舌战,你来我往,两名泼妇的声音之嘹亮,语速之快,词汇之丰富恶毒非常人能及。正当俩人骂的难分难解不分胜负的时候,人们没有注意到,那个疯女人走进村委会大院,她看着铁丝上挂着的两件线裤,发出了声嘶力竭的嚎哭声,哭声盖过了骂架声,众人都转身去看。
疯女人回头,她哭了,两行泪水流过脸庞。
正如梁教授猜测的那样,八名死者中,被害的一对父子正是疯女人的男人和儿子。事后,警方经过DNA检测进行了证实。这对父子去挖煤,就此失踪,一同前去的还有村里的郭家兄弟。郭家有兄弟五个,已经回村,骂架的是郭五媳妇,令人奇怪的是,老五媳妇和寡妇由骂架升级为殴打,老五并未出来劝架,郭家兄弟五个也都没有进行遗物辨认。
特案组分析认为,郭家兄弟具有重大杀人嫌疑!
梁教授问:郭家兄弟,谁最胆小?
村支书说:老五,平时比较窝囊怕事。
警方迅速将郭家兄弟控制住,梁教授传唤郭五,审讯时,画龙和包斩站在梁教授身后,苏眉做笔录,梁教授还安排了数名荷枪实弹的警察把守住村委会大门和临时审讯室门口。
郭五看到这阵势,吓得脸色都变白了,没等梁教授讯问,他就跪了下来,哭着说道:我没杀人,我就是挖坑给埋了,那些憨巴子都是我大哥和二哥找来的,是三哥和老四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