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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4章 我不占你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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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我想弄成这样的吗?”苏晏腰间裹了条白棉巾,泡在浴池里,愁眉苦脸地叹着气。

池边的婢女端着一盆热水,用肥皂给他搓洗打结的长发,清理干净后再换一盆加了桂花油的新水,总算把他那头乱发洗得柔顺了,拿大棉巾擦干,用簪子挽在头顶。

豫王挥手打发婢女们都退下,往苏晏身边又挪近几寸:“到底出了什么事?你为何离京,忽然出现在大同?”

苏晏反问:“沈柒的事,你不知道?”

“知道归知道,可这与你有什么关系。”豫王不以为然,“总不能因为你同沈柒睡过觉,就要连坐。”

苏晏拿白眼翻他:“……王爷还真是一点没变,什么流氓话都说得出口!”

豫王笑得恣肆又骚气:“我是个坦荡荡的流氓,不像我那大侄子假公济私,与他爹越发的像了。

“呸!”

“他真因为沈柒叛逃而迁怒你?还是说,你当着他的面硬保沈柒,或者一时心软把人放跑了。”

苏晏面上掠过羞愧之色,舀水往身上泼以作掩饰。“人是我放的,那时我身体也出了些问题,干脆就引咎辞职了。”

豫王当即敛了笑,皱眉道:“我猜你会受刺激,却没想这么严重,倘若只是‘出了些问题’,朱贺霖怎么可能放你出京?你现下身子如何?我这便去叫几个医官来会诊。”

在他起身的哗然水花中,苏晏抓住了他的手腕:“不用了,只是情志不调,如今已然痊愈。”

豫王俯身看苏晏,伸手轻触他肩背与胸口一块块斑斓的淤青:“这些外伤又是怎么回事?”

“摔的。”苏晏向后瑟缩了一下,讪讪而笑,“我留书辞职,带着阿追离京后,在太原府岢岚县附近的山野间隐居了几个月。月初我在镇子上游玩时被衙门中人认出,担心他们上报朝廷引来追兵,便再次动身往北走。经过雁门关一带时,正巧遇上瓦剌骑兵与封尚书所领的大军交战。混乱中,我与阿追失散,怎么也找不着他,只好孤身一人沿着官道继续走,就走到怀仁了。”

“一路吃了不少苦头罢?这是饿了几日,才迫不得已现身?”

“三日。”

豫王心里有些生气:苏晏出身官宦,即便算不上钟鸣鼎食之家,也是从小衣食无忧地被养出了一身豆腐皮肉,可他宁可整整挨三天饿,摔出一身伤痕,狼狈得像个乞儿,也不肯第一时间来王府求助。

“现在终于舍得来王府求我了?”

苏晏认真纠正:“不是求,是讨账。你离京时硬拉着我骑马兜风,害我丢了个银冠,你自己也说了,以后再打一个新的赔给我。我不要新发冠,折合成银子就行。当初我花五两银子找匠人打的冠,工钱不算你,火耗也不算你,只算净重,三两五钱我可一点便宜没多占。”

豫王几乎气笑了:“你倒是硬气,多一钱的便宜都不占,那还在我的浴池里泡什么。”

“是殿下硬把我扒光了扔进浴池的。”苏晏当即起身,“不过还是多谢了,算我欠的。要不殿下再赊我一身衣衫,回头我赚了钱还你?”

豫王将意图爬上池沿的苏晏拽回热水里,抱了个满怀:“迟了!入虎口还想全身而退,你当我是什么人,唐三藏还是柳下惠?”

苏晏小小地惊呼一声,倒也没慌张挣扎,屈指去凿他的额角:“做的什么急色模样!我不气你了,你也别来唬我。”

豫王哈哈大笑,放他起身去帘子后面擦干。

长椅上放着药盒,苏晏给自己能够到的淤青处涂了药膏,中衣穿到一半,豫王撩开帘子探头进来问:“背上你够不着,我帮你?”

苏晏“哦”了声,随手把药盒递给他。

豫王穿着黑缎浴衣走进来,坐在苏晏身后给他抹药。

“留下罢,王府随便你住。”豫王说,“我派人帮你去寻荆红追的下落。”

“不住。我不占你便宜。”

“……是我占你便宜,我求你留下的,行了不?”

“那你给我一份活儿干。”

“给阿骛当后爹?”

苏晏转身拿湿棉巾抽了对方胳膊一下:“正经活计!”

豫王抓住湿棉巾一扯,苏晏重心不稳撞在他胸膛。豫王低头用唇瓣磨蹭怀中人光洁的前额,又赶在他恼羞成怒前放开,一本正经地道:“幕僚、客卿、谋士,怎么称呼随你高兴,包吃包住,没有月俸,想买什么直接从账房支取。”

“师爷?这个我可以,”苏晏起身穿好内外衣,也一本正经地拱手,“那就有劳东家多多关照了。”

豫王笑道:“东家先赏你口饭吃。走,厅里酒席都备好了,顺道认识认识府内几个管事的。”

苏晏今夜累得很,不想花精力寒暄,便说:“我不想吃酒席。就之前那碗羊肉打卤饸饹,我才刚开始吃就被你捞走了,你叫人再买一碗,送到我屋里。”

豫王一口应承了,又问:“就一碗面?太寒碜了,你住的可是王府,山珍海味要什么没有?”

苏晏觉得有道理,不能给豫王掉份儿,得加料。“那就向摊子老板多要一碗烩羊杂,加豆腐不加粉条。其他不用了,再多吃不完。”

“你……”豫王欲笑不笑,双眼只盯着他,目光幽深中燃着暗火,“再不回屋,我就在这儿把你办了。”

苏晏嘁一声,走到门口,又折回来问:“我住哪间客房?”

“不住客房,人多眼杂的,就住这主殿旁的左偏殿。”

苏晏转念一想,没有推辞:“那王爷先把那些我不该进的房间都锁好,以免我误入,回头要家法伺候。”

豫王失笑:“我一不金屋藏娇,二不作奸犯科,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整个王府随便你逛。”

苏晏拎起新披风往肩膀上一搭,背着手迤迤然走了。

豫王用指腹擦过自己的唇瓣,回味地扬了扬嘴角,朝他背影道:“尽快把身子养好,我请你喝酒。”

王府内多了一位幕宾。

下人们只道,从未见过这么年轻、俊美又博学的先生,天南地北什么稀奇事儿都懂,待人和善,又深受王爷信重。王爷做任何事都不避他,想要怎样都由着他,还时不时用家事请他拿主意,似乎很希望他反客为主。

就连年仅四岁的小世子阿骛也喜欢他,一口一个“干爹”叫着,闹着要他带出门去玩。

王爷也难得在府中多待了几日,陪着这位苏先生逛完了全城,又带他去城外的两狼山参观宋辽古战场与杨家将留下的遗迹。

也不知豫王在山上怎么磨得苏晏松口,答应晚上同他一起喝酒。两人骑着马、披着余晖回来,正当豫王兴冲冲地命人去地窖取酒时,侍卫统领华翎疾驰回府,一脸郑重地向豫王附耳说了几句话。

苏晏沐浴完走出殿门,正巧撞见这一幕。华翎转头看见他,愣住:“苏……苏大人?”

豫王拍拍华翎的肩膀,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华翎恍然大悟似的,连连点头。

苏晏慢悠悠走过来,拱手行礼:“华统领。”又转头问豫王,“四五天了,王爷可找到阿追的下落?”

“仍在找,暂时还没有消息。我们不好大张旗鼓,只能暗中寻查,以免引人……”豫王向东面瞟了一眼,“耳目。”

苏晏善解人意地点点头:“下官相信王爷言出必行,多谢王爷。”

豫王却有些疚色:“我有事要出城一趟,今夜要食言了,改日再与你共饮。”

“连夜出城,有急事?”

“嗯。”

苏晏垂目转念,上前替豫王拢了拢衣领:“夜黑风冷,城外野路难行,往北又多关隘与壕垣,王爷一路小心。”

“放心,我去去就回。”豫王伸手,似乎想抚一下苏晏的脸颊,忽然意识到旁边还有个目瞪口呆的家伙,中途收回手瞪了华翎一眼,转身走了。

华翎莫名其妙挨了眼刀,一脸懵圈中透着点小委屈,朝苏晏匆匆抱拳,跟随豫王走了。

豫王带着大队侍卫出了王府,马蹄声渐行渐远。

苏晏站在街口以目相送,直到完全看不见人影了,才转身对奉命保护他的两名侍卫说:“你们先回府吧,我去街对面的点心铺里买点果脯就回去。”

侍卫甲道:“先生想要什么,卑职去买。”

苏晏道:“我想要静静。”

“‘静静’是什么……呃,是谁?卑职去把人带过来。”

侍卫乙扯了扯他的衣袖,低声道:“憨子!走了。”说着朝苏晏不好意思地笑笑,拉着同伴走开。

“你傻呀,没看到咱家王爷走了,苏先生心里难受?”

“难受?你是说……不会吧,你是说他俩、那个、那个那个?”

“什么这个那个的,你是不是眼瞎,没看见咱家王爷面对苏先生时什么模样?那表情、那眼神、那腔调……噫!”

“别说了别说了,当心王爷知道,叫咱俩吃军棍。”

两个侍卫嘀嘀咕咕地走上王府门口台阶。

苏晏收回目光,不疾不徐地走进点心铺,对老板说:“听说你们新进了一批靖州产的雕花果脯,观之赏心悦目,食之气爽神清,我要买几斤尝尝。”

雕花果脯论两卖,价格昂贵,店老板一听“几斤”,眉开眼笑:“这位公子真是识货!不过货刚到,还没摆出来,一箱箱都摆在后院,还没拆封呢,您稍等啊。”

苏晏摆手:“不必拆封了,我急着拿回去招待贵客,整箱带走。掌柜的你自忙你的,就叫……叫那个小哥帮我去后院取货。”他伸手一指柜台边那个肤色黝黑、眉眼憨厚的小二,“还有,我走路过来的,搬不动。”

“好嘞!吴兴,你去后院取货,招呼好这位公子,给人搬到家门口听见没有?”

店小二闷闷地应了声“知道了”,进入后院搬了个木箱子出来。苏晏痛快地付了银子,走出点心铺,店小二紧随其后。

走到无人处,苏晏低声道:“豫王接到信报,突然离府出城。我拿话套他,他当下没有纠正,默认了往北,很可能没走官道。你跟上去瞧瞧,他去做什么,与什么人会面?”

“好。我立刻去,大人万事小心。”店小二低着头,发出的却是荆红追的声音。

木箱子放在王府门外,很快就有仆役接手抬了进去。

店小二走了,苏晏没有回头,府门在他身后关闭。

深夜时分,苏晏在床榻上辗转许久,忍不住起身穿衣,提着一盏小灯穿过走廊,来到豫王的书房门口。

有巡夜的侍卫看见他,因豫王交代过,苏先生在府内任何时候都可以畅行无阻,侍卫们行了个礼便继续巡逻。苏晏推开书房的门,迈进去,举起提灯照亮木架上的一排排书籍。

有各种字帖、史书、文集、志怪小说……数量最多的是兵书。

他前后仔细浏览后,又走到书桌旁,点亮了桌面的油灯。灯光照着抽屉,铜把手因为时常被皮肤打磨,光泽锃亮。

苏晏拉了拉把手,发现其中一个抽屉锁着,便从发簪里抽出铁丝,照着荆红追教给他的撬锁诀窍,略费了点周折,打开了那个抽屉。

抽屉里装着好些信件,他取出面上最新的一个,小心地打开已经开启过的外封,展开信纸,移到灯焰旁细看。

信是辽王写的,说皇帝不仅驳回了众亲王所请,还下诏把他们狠狠申饬了一番,严令不得擅自增加府兵数量。他实难忍耐,准备暗中招募私兵,劝豫王也扩充兵力以自保,以备万一。

苏晏看完,不由得眉头紧皱,沉思片刻,才将信纸重又装进信封,放回抽屉。

将一切都恢复原样后,他从书架上拿走了两本志怪小说,离开书房,回到自己的寝室。

躺在床上,苏晏一页一页翻着手里的本子,半个字也没看进去。他反反复复地想着一个问题,以至彻夜难眠——豫王时常离府出城,行踪诡秘,是不是去招兵买马、别有图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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