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第 38 章
康熙脸色缓和,但他并没有离开。大清例律并没有规定他必须睡谁，宿在哪里是他的自由，以前他是给惠妃、荣妃面子,也是给自己两个儿子面子。现在他不愿意了。
他也有喜欢的人,为自己喜欢的人做事情他心甘情愿,但他从未因儿女情长耽误国事。老五这一点比自己差远了,他自己大概都不记得已经多久没在上书房好好读书了吧？每天想的都是怎么出宫。
这样满脑子情爱的儿子,他凭什么给他脸？
他儿子十几个，少一个老五又怎样？
五阿哥大婚，皇上过翊坤宫门而不入，连着三日宿在永寿宫，彻底让宜妃成了笑话。宜妃脸色难堪,她心知皇上是故意的,故意落她面子。不敢把皇上怎样,她把气全部撒在云宛身上。
大婚第二日，五阿哥夫妻早起请安,两人在乾清宫门口三跪九叩。行完大礼,两人满心期待见到康熙,等了片刻没等来康熙却见到了梁九功。
看着脸色难看的五福晋和一脸春风得意的五阿哥，梁九功内心叹息，五阿哥大概还不知道他失去了什么。
爱一个人不是错,若五阿哥肯好好跟皇上说，这婚事未必不能成,偏五阿哥冲动，做了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来。这也就算了，五阿哥年虽小，可以理解。
真正让皇上寒心的还是当初在蒙古。
那样的环境下,皇上心里都念着五阿哥。五阿哥呢？他带着五福晋躲在小村子里，两个人浓情蜜意。
什么皇上，家国全部被抛之脑后。皇上能不失望？
不等五阿哥开口，梁九功道：“皇上事务繁忙，天气又冷，他老人家说您二位一会儿还要去慈宁宫与翊坤宫，就不耽误你们的时间了。他让奴才传话，希望您二人能同心同德，齐心协力。这是皇上赏赐给你们的。”
皇上的赏赐中规中矩，不说比当年太子妃就是比其他皇子都要少。
一对儿玉如意，两匹锦缎，一对儿玉佩、一套文房四宝并一盘子金瓜子。
都是稀松平常的东西，且数量稀少。
五阿哥心知汗阿玛这是恼了自己，他心中生出一股怨气。他不信汗阿玛没有真心喜欢的人，他承认自己先前做的时候有些出格，为了心爱的女人，那也是人之常情。他以为汗阿玛是了解他的，却不想汗阿玛也跟其他人一样。
胤祺不过十几岁的少年，还不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的情绪，脸上不免带了出来。他磕了个头一把拉起云宛，“既然汗阿玛政务繁忙，我们就不打扰了，有劳公公。”说着，他给身后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小太监上前接过赏赐，一行人离开了乾清宫。
“老五走了？他有没有说什么？”
乾清宫康熙并不像梁九功说的那般在忙碌，他每日都有晨读的习惯，此时手里正捧着一本书再看。说忙也说得过去，但接见儿子的功夫还是有的。
梁九功哈着腰，“五阿哥说让皇上您注意身体，莫过多劳累。”
“是吗？”扔下手里的书本康熙冷笑一声，一看就知道梁九功没说实话，老五会关心他？不过他也没当面拆穿梁九功，梁九功说这话无非是不想自己生气，他出发点是好的，自己又何必非要说明白。
他轻飘飘把人打发了，老五福晋不骂他都是好的。
走出乾清宫的地盘，云宛小声的说着：“胤祺，是不是因为我，所以汗阿玛才会避而不见。我、我，对不起。”
大婚之前她也打听过流程，第二日要拜见皇上、太后和母妃。传说皇上留的时间越长表示对他们越满意。她打听过其他几位皇阿哥在乾清宫呆的时间差不多，都在一刻钟到两刻钟之内。太子比他们多一些足足有半个时辰。
她以为就算皇上不喜欢自己，看在宜妃与郭络罗家的面子上也不会太差，哪知皇上居然厌恶她至此，面都不见。
倒不是她喜欢跪别人。
在这古代，尤其是皇家，皇上的态度很重要。她想扶植五阿哥上位，就不能失了皇上的喜爱。
她也担心五阿哥因为这件事对她有想法。
胤祺握着她的手安慰道：“想什么呢？你以为汗阿玛像画本子上说的那般清闲？我们每天寅时中去上书房读书，那时候汗阿玛就起来处理朝政了。每天不到亥时，是不会停的。”
“这不马上要过年，每年这个时候汗阿玛总是最忙的，他忙起来十天半月不去后宫都是常有。”
他没说的是，今年不同，汗阿玛前日去了永寿宫。昨日？昨日应该在额娘那里吧。
云宛不疑有他，她心里松了口气，不是因为她就好。转头之际看到小太监手上的赏赐，她脸上的笑容又隐了下去。
既然打听了流程又怎会没打听赏赐的事儿呢。
京中百姓娱乐有限，这种事情能谈论好几天，特别是有皇阿哥要大婚的时候，他前头的哥哥们总会被波及。
她，
应该是所有皇子福晋里面赏赐最少的吧。
云宛在五阿哥前面立的形象是单纯、善良，只喜欢他这个人不在乎身份的，她心里不满却不敢让五阿哥知道，免得五阿哥觉得她市侩。
云宛并不是好性儿的人，相反她睚眦必报。她能想象今日之事传出去别人会怎么嘲笑她。
正好昨日她大婚，红包群给她发了个专属红包还没来记得用。这个红包她原本是打算用在云柔身上的，现在她改变主意了。她觉得用在康熙身上更好。
侍郎府不是很得意么？若云柔早早成了寡妇……
当然康熙是皇帝，红包群再厉害也不可能要了他的命。如今太子鼎盛，她也不允许康熙死，但让他生个重病还是可以的。
最好是在跟云柔在一起的时候生病，那样就算是皇上也不会护着她了吧？
一想到云柔下半辈子会在冷宫度过，她就抑制不住激动地颤抖。
“你很紧张？别担心，皇玛姆慈和，她会喜欢你的。”胤祺把云宛的颤抖理解为紧张，他们接下来要先去慈宁宫，慈宁宫太后养大了他，跟他额娘没多大区别。日后云宛住在宫里，也要过来伺候太后，紧张是不可避免的。
云宛身体僵了一下，她不自在的说道：“是，是啊。你也知道我亲玛姆在孝献皇后身边伺候过，太后没少吃苦头，难道我不应该担心？”
差点被发现，幸好她脑子转得快，想了个理由糊弄过去。
五阿哥自信的笑道：“我还以为你担心丑媳妇见公婆呢。别担心，太后最明事理不过，你玛姆是你玛姆，你是你。你看三嫂，她姓董鄂，跟那位还是姻亲，太后不也没把她怎样？”顶多就是不怎么主动跟三嫂说话而已。
胤祺的话并没有成功安慰到云宛。胤祺又选择性忘记了。她的玛姆不但是孝献皇后身边伺候的宫女，她亲玛法还是孝献皇后的亲堂弟。她与孝献皇后的关系可比三福晋近多了，太后不待见三福晋，能待见她？
事实证明云宛的担心是对的。太后虽然让他们进了屋，全程冷着脸，“既然已经嫁入皇家，就要守皇家的规矩。胤祺为了你付出了很多，你若是辜负了他，别怪哀家不客气。哀家会告诉宜妃，从后天开始让她教导你规矩。哀家不管你以前什么样，日后都给哀家规规矩矩的。”
太后的话相当不客气，云宛脸上的笑容都挂不住了，她手藏在宽大的朝服中，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死老太婆的话什么意思？她以前怎么了？
以前那都是为了得到胤祺的注意，现在她已经是五福晋，自然会好好跟胤祺过日子。
胤祺也有些尴尬，他哀求的看向太后，太后差点被气的心梗，她挥挥手不想去看这个被迷惑的孙子，“时辰不早了，你们还要去贵妃处，都起来吧。”
让人给了赏赐，太后就开始撵人。
到底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太后的赏赐比较丰厚，虽不能跟太子妃相比，比其他人都要厚一些。
看到这些东西，云宛脸色才有所缓和。
五阿哥生母宜妃，她上头还有贵妃、惠妃，两人从慈宁宫出来并不直接去的翊坤宫而是要先去承乾宫。
从阿哥所到乾清宫，再从乾清宫到慈宁宫，如今还要再穿过大半个后宫去承乾宫。云宛双腿打颤，她想说能不能不去，要不然她们先去翊坤宫也行啊。想起太后刚才的警告，她说不出口。她知道，一旦她没有按照规矩去磕头，等待她的会是什么。
双腿像是灌了铅，云宛咬牙跟在五阿哥身后走着。
看着云宛苍白的脸五阿哥有些自责，“你再忍忍，等磕完头咱们就能回去休息了。”是他昨晚太孟浪，规矩如此，别说他们，太子当初也是这样走着的。不过太子并不如他们要去很多地方，他只需要去慈宁宫便可。
见云宛表情不好，五阿哥当机立断选择了最近的一条路，走这条路起码能节省一一半的路程。
云宛初入宫廷对后宫并不熟悉，听说有近路可以走，哪还顾得了其他。当下拉着五阿哥就要往前走。
走了小半个时辰，正当云宛抱怨还有多久的时候，前面的宫殿里忽然走出来一群人。那架势排场浩大，在对比自己，云宛竟然有些羡慕。
她下意识想要凑过去瞧个究竟，惠宜德荣她想知道是哪位宫妃出门，亦或者是佟贵妃？
五阿哥赶紧拉住她，就这一会儿的功夫轿子已经从宫里面出来。轿子前头走着好几个宫女太监，两侧也有身穿绿色夹袄的宫女守着。
他们距离轿子实在太近，进到再多几个人就撞在一起了。
“大胆，见到云嫔娘娘为何不跪？”春燕看着愣神的云宛怒喝一声。天知道她等这一刻等了多久，今日终于能替主子出口恶气。
她可是熟读了宫规的，云宛虽然是五福晋，地位也没她家娘娘高，见到她家娘娘也要行礼。
云嫔？那不就是云柔？
云宛不但没跪，还一脸不敢相信的抬起头。
五阿哥赶紧伸手死死压下她的头，他对着轿子躬身，“胤祺见过云嫔娘娘。”
他当然知道云宛跟云嫔之间的恩怨，可现在人家是受宠的云嫔娘娘，是他的庶母，碰上了他们就应该行礼。哪怕这偶遇是别人故意弄出来的。
胤祺心知，哪有这么巧，他们从这边走，云嫔好巧不巧的出门，还是在他们马上要路过永寿宫门口的时候。
云柔慵懒的坐在轿子里，她身上披着上好的狐裘，脚下、手里捧着暖炉，哪怕是在寒冬却一点也不觉得冷。
她并没有去看外面，即使不看她也能猜到云宛的表情。看到她，尤其是见五阿哥给自己行礼，她应该是震惊的吧？
云柔勾起嘴角露出个愉悦的笑容，声音都跟着欢快不少，“原来是五阿哥与五福晋。真是抱歉，本宫并不知道五阿哥与五福晋在此。你们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给五阿哥让路。”
打头的小梁子真就听话的指挥众人让路。
五阿哥冷汗涔涔，他忙道：“不敢，娘娘有事，您先请。”说着他硬拉着不肯移动的云宛往后退。
开玩笑呢，别说云嫔正当宠，还是正经的嫔位主子，就是碰上七弟、十二弟他们的额娘，也只有他给对方让路的份。
不管因为什么，今日若是他敢让云嫔给他让路，明儿就能被御史弹劾，骂他不尊不孝。
云宛并不知这些，听到云柔给她让路，她误以为对方是怕了她，她正得意呢，就被五阿哥连拖带拽的往后拉。
“唔唔，”你放开我，云宛拼命扒拉五阿哥的手掌，可惜五阿哥手劲儿比她大很多，任她使出浑身力气也没能成功。
云柔没打算今儿就跟对方撕破脸，既然对方不走，她索性吩咐小梁子继续。
一直到看不见对方的身影，五阿哥才松开她的手，云宛怒道：“你干什么？”多好的机会啊，就这么被五阿哥给搅合了。
她睁大眼睛看着五阿哥，满脸不可置信，“说，你喜欢她对不对？”
五阿哥吓的脸色发白，他身后的小太监直接吓的瘫在地上。
哎呀妈耶，这位五福晋真是什么话都敢说，她不怕掉脑袋吗？
五阿哥把人拉到一边，左右看看发现没人这才松了口气，他小声说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不要命了。”
那可是宫妃，汗阿玛的女人，云宛这话若是传出去，他也会跟着没命。
云宛仍旧不甘，“那你刚才帮着她。”
朝服不是每天都穿的，今日是难得的机会。她就不信云柔看到自己的装扮不嫉妒。
胤祺叹息一声，他知道云宛不熟悉宫中的规矩，耐心解释，“我不是帮她，我是帮你。她是宫妃，地位比我们高，本就应该她走前面，就算路上碰到，也只有咱们给她让路的道理，断没有她给咱们让路的。”
云宛睁大眼睛，不可思议道：“怎么可能，你可是皇阿哥，额娘地位还比她高。电、不，话本里也不是这么说的啊。”
她想说电视上都是这么演的，皇子遇到后妃需要行礼她知道，但也只有份位比他生母高的才需要他行礼。云柔只是嫔，宜妃可是四妃，怎么看都应该是云柔给她见礼。
不说电视，就是那本有名的《红楼梦》里头赵姨娘不也给探春行礼。那可是依照清朝规矩写的书，总不能出错吧。
胤祺不知该哭还是笑，“你也说了那是话本，岂能当真？事实上别说是我，就是十弟、四弟遇见宫妃都要行礼。若说例外，整个宫也只有太子。”
太子是原配嫡出，孝昭、孝懿两位皇后过世，他也是去上了香的。太子都不例外，更何况他们？
他忽然觉得太后说得对，云宛是应该补一补后宫的规矩，她这番想当然要不得。“你日后在宫里行走注意点，不只是嫔位主子，只要是后宫的女子，见了最好避让，免得被人抓住错处。不是我吓唬你，若你因为这事儿被责罚，就算是额娘也救不了你。”
“其实也不止皇家如此，京中勋贵家规矩都差不多。”他塔喇家人口简单，布雅努夫妻好说话，云宛不懂这些他能理解。
云宛整个人都傻了，闹了半天，她居然还要给云柔行礼？！！
她颤抖着唇，“那，那等会儿咱们不会还要去给她磕头吧？”坚持了这么久，到头来她成了笑话，若是这样，她宁愿去死。
“那倒不用，”五阿哥的话让她放松不少。不用就行，大不了她日后看到云柔避开就是。
她不知道，五阿哥有句话没说。她今日确实不用去给云柔请安，但明日，她需要去承乾宫认识后妃，到时候却是要给云柔奉茶的。
两人耽搁了些功夫，等他们重新上路，云柔早就不见踪影。这让云宛松了口气。
脸上的笑容才挂上，又见云柔的轿子走来，云宛脸都青了。“她分明是故意的。”
胤祺不知第几次叹气，云宛这脾气在后宫可怎么生活。伸手扯了扯她的手臂，示意她注意点，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他们前面可是乾清宫。
云宛深呼吸，她告诉自己我忍。“给云嫔娘娘请安。”
心里不服气，屈膝并不标准，云柔听着她咬牙切齿的声音差点笑出声。“咦？真巧，咱们又遇上了。五福晋这是去承乾宫吧？时候不早，你可要快着点，让长辈等终归不太好。”
刺啦，手里的帕子被扯成两半，若不是五阿哥死死压住，她恨不得起来抓花云柔的脸。
她很得意吧，一定很得意。她还奇怪呢，为何云柔明知道皇上的年纪都能当她爹了，还执意入宫，原来在这里等着她呢。
好，好得很。
一次意外还好说，一次又一次五阿哥也有些怀疑。刚好旁边站着个小太监，他深呼吸走了上去，塞给小太监一个荷包，“公公，汗阿玛这会儿有空？”他没敢直接问云嫔是不是去见皇上，只能旁敲侧击。
小太监手指一捏，里面薄薄的，就知是银票，他脸上笑开花，“皇上忙着呢，五阿哥您若是有事儿可以午时再来，那会儿皇上应该有空。不过您最好早些时辰，午时中皇上要去永寿宫用膳，来晚了见不到皇上。”
“那刚才云嫔岂不是没见到汗阿玛？”云宛凑过来说道，这个认知让她抑郁的心情好了不少。
让你得意，原来是碰壁了。
小太监诧异的摇头，“那倒不是，皇上特意吩咐的，云嫔娘娘来了就直接进去。听梁公公说，云嫔娘娘手艺好，皇上最近劳累，每日都要喝娘娘亲手做的汤。”
小太监的意思他听明白了，也就是说碰上云嫔真不是对方故意，很可能真的是个巧合。
五阿哥有些头疼，这下云宛肯定更不高兴了。他们相见见不着的人，别人能随便见。怕云宛做出什么事儿，他不敢多问拉着人就走。
一再耽搁，等再次回到翊坤宫已经过了时辰，宜妃很不高兴。
她不会为难自己的儿子，对着云宛却久久不叫起。
不忍心看着云宛受苦，五阿哥说道：“额娘，我们不是故意迟到的，是在去承乾宫的路上碰到了云嫔。”
云嫔两字一出，宜妃险些失手打翻了桌子上的茶盏。
宜妃从来没有这么恨一个人，自云嫔入宫，她一再被打脸。本该来她翊坤宫的日子皇上也去了永寿宫，明日德妃还不知怎么笑话她呢。
她咬着牙，“云嫔又出什么幺蛾子了？哼，别说她为难你们，本宫虽然跟云嫔不对付，也知道她精明的很，这种一看就会被人诟病的事情，她可不会做。”
五阿哥本想把责任推给云嫔，没想到话还没出口就被额娘识破，他脸上羞恼一闪而过，嘴里却道：“也不是，就是我们没想到她会在那个时候去乾清宫，就走的慢了些。哪知又在乾清宫门口撞上了。”
所以，真不是他们故意迟到，是太凑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