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藏明月(二十八)
苏娆终究还是在沉默中下山,没有勇气去叫他的名字。
下山时雪已经彻底停下来了,淳儿站在山下,看见她的身影眼前一亮,大声嘱咐道:“夫人,您慢些走,小心路滑。”
苏娆闻言一笑,“知道,这么冷的雪天,我们也快回去吧。”
淳儿脸上划过不解:“可是夫人...先生还没有下来呢。”
苏娆的目光落在远处的半山上,那里在雪深云埋之间,还能看见寺庙的轮廓。
苏娆收回视线,笑意加深:“别和他说我来过。”
“为什么?”淳儿更加不解了。
苏娆将手放在淳儿的手中,用温和平淡的语气说:“他应该...不会希望我过来。”
顾景衍回到顾宅,已经是上午十点。
他看见苏娆坐在大厅的沙发上,整个人蜷缩成小小的一团,睡意酣然。
一时间,他只觉得心头柔软的不像话,越发放轻了脚步走向她。
苏娆在睡梦中,感觉自己陷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混杂着好闻冷清的香气。
她在他的胸口不自觉蹭蹭,声音甜软:“回来啦?”
顾景衍低低的应了一声,才道:“怎么缩在沙发上就睡着了,这样会着凉的。”
苏娆睁开眼,眼底的懵然还没有散去,水雾弥漫的眸子,干净至一尘不染。
她看着他,尾音缠黏,甜到不像话:“我原本想去平清寺找你的。”
顾景衍揽着她肩胛的手微微一顿,他笑笑,问得很宠溺:“那怎么没去?”
苏娆皱了皱鼻子,才用混着鼻音的声音说:“外面实在是太冷了,我和淳儿想了想,还是不去找你了,我们只是讨了一辆黄包车,去绸缎庄子买了些时新料子。”
她说着话,用手指了指不远处的那一摞色彩各异的缎料:“买的时候觉得都好好看,怎么拿回家里,又觉得哪里都不好看了。”
她将脸埋在顾景衍怀中,很不讲理地说:“不想看见它们了。”
她话语中有撒娇和蛮不讲理的意味,配上那张娇艳漂亮的脸,十成十被惯坏的模样。
都是上好的云锦缎,随便一匹,都抵得上大部分人家整整好几年的收入。
哪怕是大户人家的郎君,听见自己的妻子这样挥霍无度,恐怕也会出声提醒斥责。
苏娆是故意的,她想看看顾景衍遇见什么事容易生气,这样她攻略黑化值,也能有迹可循。
偏偏顾景衍只是漫不经心的摸着她的发,说:“如果不喜欢,那就扔了。”
于是苏娆扬眉朝着他笑,笑意狡黠漂亮:“能不能将房间里的衣裳也扔了?好看的都已经穿了一次了,腻了。”
顾景衍想,如果自己在古代,必定是一个昏君,而苏娆就是那祸国殃民的妖妃。
因为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同样笑意慵懒:“那就都扔了。”
“市中心那棵梧桐树看起来碍眼得很,不知道是谁种的。”
“嗯,我叫人去砍了。”
“今天我回来,感觉顾宅的装潢太肃静了...”
“娆娆有什么办法?”他的嗓音温和如常。
苏娆用鼻尖蹭他的脸:“染成粉色的。”
堂堂全国商会会长,家中染成粉色,想必最好的结果,也是落得一个惧内的名声。
可是顾景衍说:“那就染成粉色的。”
苏娆被他干脆利落的答应噎住,实在想不出什么过分的要求了。
她抱着他,表面上似乎是很开心的模样。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将脸埋在他怀中,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一张小脸已经是满是苦恼。
怎么办?
顾景衍对自己,根本没有底线,不会生气,她如果要激怒他,只能兵行险招了。
不知道系统是不是听见了猜到了她的心思,她刚刚下定心思,就看见管家从外边走进来,道:“先生,外面有人自称是夫人的父亲,说要见夫人一面。”
苏娆当时就反应过来,这是本世界只在开头的地方打过酱油的苏友端。
“娆娆,你要见他吗?”顾景衍轻轻捏着她的肩膀,语气是没有任何道理可言的偏向:“你如果不想见他,我就不让他进来。”
苏娆朝着他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苦涩笑容:“还是...见见吧,毕竟是我的父亲。”
她这般说着,心里白眼却已经翻到天上,要不是为了看看苏友端能不能整出什么幺蛾子,增加顾景衍的黑化值,她无论说什么,都根本不想再见这个便宜爹了。
“娆娆,你自己想清楚就好...”顾景衍看着她,眸色是清晰可见的心疼。
他收敛情绪,看向管家:“请他进来。”
这是苏友端第一次进城,和苏娆相见的过程,也比想象之中要顺利很多。于是,他在走进来时,脸上难免就带着几分得意。
他的目光先是落在顾景衍身上,因为后者那淡漠冰冷的气场,几乎是心惊肉跳的别开视线。
苏友端这才看见站在顾景衍身侧的,自己的那位女儿。也不过就是小两年的时光,她竟然就出落得这样漂亮,简直比画报上的人物还要精致十分。
想来,她在海城过的,一定是富贵日子!只可怜了自己的儿子,受苦不说,现如今还因为她...
苏友端一时恨得牙痒痒的,简直恨不能冲到苏娆的面前,直接将她带走,换成自己的儿子进来,取代苏娆如今的锦衣玉食。
但是很显然,他不能这么做。
苏友端见两人都不说话,挤出一个谄媚的笑容来:“阿爹来看你了,娆儿,快过来,让阿爹看看你。”
苏娆没理会,在苏友端打量自己时,她又何尝不是在打量他。
苏友端一身灰色的褂子,身上的烟味重到叫人退避三舍。这样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人,竟然就是原主的父亲。
他怎么看,都不像能生出苏娆这样优秀的女儿的样子。
苏娆不知道这样的设定是要恶心谁,但是她真的被苏友端满脸的算计惹得恶心反胃。
她皱了皱眉,才道:“我和你已经断绝了父女关系,今天之所以让你进来,是出于最后一点亲缘之情,你有什么话直说就好,今天过后,我不会再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