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他不欢(二)
苏娆的母亲不过是丞相夫人周颐莲身边的一个洒扫婢女,而苏娆,也不过是苏伏枥酒后乱性的产物。
这父女之情,可谓是薄如蝉翼。
因此苏伏枥下了死命令,苏娆若是不同意,那就直接勒死,他就只当没有自己这个女儿。
眼前这位嬷嬷,就是过来将自己勒死的人。苏娆一边咳嗽,一边看着脸色铁青的嬷嬷。
她开口,嗓音嘶哑:“我劝你不要碰我,我虽然只是个庶女,可是等我嫁进东宫,也是正儿八经的太子妃,碾死你,还不和碾死蚂蚁一般容易?”
那嬷嬷一听就嗤笑了,她吊稍着眉毛,用一种轻蔑的眼神看着苏娆:“大话先别说,小姐这是想清楚了?愿意嫁了?”
她这般问着,心中却已经有了算计:这苏娆就算是个庶女,也是正儿八经的丞相府小姐,她不能不容分说杀了她。但是她若是再有半点推拖迟疑之意,就不要怪她心狠手辣了。
谁知苏娆笑得从容不迫,她整理着鬓角的碎发,好整以暇的看着嬷嬷,缓缓道:“这些天是我鬼迷心窍了,刚才死亡边缘走一通,我什么都想清楚了,我自然是愿意嫁的。”
嬷嬷没有想到苏娆会突然想通,还是想的这么透彻。
她撇撇嘴,半晌才憋出一句:“早这么想通了,也就不用我废这么大一番功夫了。”
她说完,扭着臃肿的身子往外走去。
看她的样子,是要向苏伏枥和周颐莲复命了。
苏娆轻笑着目送她离开,心中却略微气恼。
她的阿衍怎么着也是一等一的面容,又是太子,怎么就被嫌弃成这个样子了?
而丞相府正院明亮气派的厢房,周颐莲和苏伏枥正用如出一辙的心疼表情,看着不断哭泣的苏锦瑟。
“锦瑟,你莫要哭了,你哭的为娘心都要碎了。”周颐莲保养得宜的脸上,满是怜爱。
她说着话,将苏锦瑟搂进怀中,一边拍着背,一边“心肝女儿”的哄着。
而坐在主位上的苏伏枥,也是不断捻须,唉声叹气。
“阿爹……阿娘……”苏锦瑟好不容易止住了哭腔,娇美漂亮的小脸满是泪痕,叫人不胜怜惜:“太子殿下是出了名的暴戾,之前的太子妃死的那样惨,女儿嫁过去,就是死路一条……”
周颐莲一听这话,眼圈就红了,之后,她不知是想到什么,突然用急切又尖锐的目光看向苏伏枥:“这苏娆,若是不同意,老爷你打算如何是好?”
周颐莲是将军之女,家门显赫,上头三个哥哥,都受天子重用。苏伏枥对她,从来都是爱重有加。
当即,苏伏枥一听周颐莲这话,便连忙开口,用笃定且愤怒的声音说:“我已经同嬷嬷说了,她胆敢不同意,直接勒死!”
府中和苏锦瑟年纪相仿的女儿,就只有苏娆一个,苏娆若是宁死不从,这件事便棘手了。
因此周颐莲脸上只是转瞬即逝的满意,之后,便又咬着牙说:“她最好不要做那不识好歹的样子,能嫁给太子殿下,不知道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苏锦瑟根本不在乎苏娆死与不死,她只在乎之后的事情:“苏娆死了又怎么样?我不还是要嫁给太子吗?阿爹阿娘……我不能嫁。”
“心肝,为娘的心肝,”周颐莲眼圈更红了:“为娘说什么,都不会叫你嫁的,你放心。”
苏锦瑟还是不住的哭。
就在这时候,嬷嬷终于走到了厢房。
她跪在苏伏枥和周颐莲面前,用喜气的声音说:“恭喜老爷夫人,恭喜小姐,偏院的那位同意了,说是愿意嫁。”
苏锦瑟是第一个开口的,带着急切:“当真?她当真愿意嫁?”
周颐莲见女儿不哭了,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只是她又想起了苏娆那种温婉乖巧的脸,和她那下贱的母亲,可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
她心中又有了几分愤懑恼怒,冷笑了一声说:“能嫁给太子殿下。也算是她的福气了。原本就凭她这样的身份,是无论如何都不配的。”
一旁的苏伏枥也是露出几分笑意:“算她是个识相懂事的。”
苏锦瑟可不管苏娆配不配,懂不懂事,她只知道她不用嫁了。
她擦干脸上的泪,将脸埋在周颐莲的怀中,软着声音撒娇:“娘……谢谢你,你对女儿真好。”
她说完,又看向了苏伏枥,如出一辙的撒娇语气:“还有爹爹,爹爹最疼锦瑟了。”
周颐莲怜爱的看着自家女儿:“阿娘就你一个骨肉,无论如何,是不会让你受一点点委屈的。”
苏伏枥也接着道:“阿爹也同样,只疼爱锦瑟你一个女儿。”
他说完,小心翼翼的观察周颐莲的反应。
见周颐莲唇角的笑容多了真切,终于松了一口气……
东宫。
半个时辰前,凌重衍从江南回来,马车还没有进到京城,就听说凌霆替自己物色了一个新的太子妃。
丞相苏伏枥之女,苏锦瑟。
凌重衍听见这消息的时候,正在马车内假寐。
他穿着玄色的衣袍,袖口处用银线绣着蟒,看起来冰冷又华贵。
他的脸上带着外界传闻说的半边面具,露出来的半张脸,面色极白,唇色是浅淡的红。因为低垂着眼睫,能看见纤长的睫毛。
但是和外界所说不一样的是,这样的面容,哪怕天涯窥探,也能知绝非面目可憎。
反而俊秀雅致到了极点,像是工笔细绘,从山水画中晕染出来的。
可是来报信的下属并没有因为凌重衍如此温雅的面容而觉得半分松懈,他在凌重衍身边做事太久,知道这位太子殿下是怎么样的暴戾恣睢,阴晴不定。
他在禀告完一切后,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而凌重衍从始至终便让他这般跪着,一直等到马车停在东宫,也没说半个字。
下属跪的两股战战,终于看见凌重衍缓缓睁开了眼。
是很多情的桃花眼,只是眼尾收敛成一线,有了凌厉的味道。
他仿佛没有看见马车里除了自己以外还有活人,一言不发的越过下属,走到了外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