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安于心(四十一)
宋沉衍眼睫微微颤动,他原本是坐在地上的,此时终于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他温雅的面容白皙至于惨白,脸色比病床之上刚刚进行完手术的苏娆,还要难看上几分。
傅驰站在窗口处,风从他的衣袖里灌进去,他看着医生出来,携着一身寒意,走向了半掩的病房。
只是这次,他没有接近病房半步。
他心念刚动,宋沉衍已经抽出枪,直直对着他。
他的眼睑处还泛红,整个人看起来有一种颓废的美感,只是眼神有着太过直白和叫人心惊的警告意味。
他唇色是不正常的白,明明应该给人脆弱的感觉,可是此刻,压迫感铺天盖地,几乎叫人想要腿软跪下。
傅驰听见他一字一顿的说:“再往前走一步,我一枪崩了你。”
傅驰对于宋沉衍手中有枪这件事并不意外,他们都不是善类,当时如果不是苏娆突然挡在宋沉衍面前,打破他所有的计划。也许现在...
傅驰思及此,唇角的笑容讽刺也许现在躺在病床上的人,就是自己。
他往后退了一步,终究选择了放弃。
如今的宋家,他硬碰硬,只会让自己处境被动。
只是这一瞬间,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从他的心口被生生剥离,留下一片血肉模糊。
他比宋沉衍冷静,于是也没有办法义无反顾,也要去到她的身边。
他对苏娆的每一次接近,都是瞻前顾后的谋求算计。他毫不怀疑,如果今天立场互换,宋沉衍是他的话,哪怕自己把枪抵在他的心口,也不可能阻止他。
宋沉衍在苏娆的事上,根本没有理智可言。
傅驰离开以后,宋沉衍也暂时遣退了小苑上下所有的人。
他安静的坐在苏娆的床边,手中是昨天夜里她没有看完的诗集。
“假如这一切都是上天的安排,”
“那么我生前爱你,”
“死后,依然爱你。”
他的嗓音低沉不失温柔,这样轻声细语,叫人心都熨帖下来。
而片刻后,他听见一道温柔的声音。
是苏娆,她缓缓睁开眼,笑着说:“我也爱你。”
黑化值:60
苏娆知道,她会治愈他的。
宋沉衍显然没有料到苏娆会这么快醒来,他的眼底是直白真切的喜悦:“娆娆,你醒了。”
苏娆笑着朝他伸出手,唇角是清甜的笑容:“阿衍,抱我。”
他依言,大约是心绪涌动,抱住苏娆的的那一瞬间,眼尾一处红意。
苏娆听见他低哑晦涩的声音:“娆娆,是我的错,我竟然让你在我身边受伤了。”
苏娆想起从前,他刚刚回到宋家的时候对自己说的话,他说:“是我心甘情愿。”
于是她笑着将脸靠在他的肩窝处,轻柔的,缓慢而坚定地说:“阿衍,是我心甘情愿。”
日暮四合,宋沉衍整夜抱着她,就像抱着自己的全部。
苏娆总是在梦里听见他喊自己的名字,他喊她娆娆,轻轻的,带着几分不安,就好像自己会消失一样。
苏娆心里觉得好笑,但是也同样不厌其烦的回应他,说:“阿衍,我在的。”
他到底被安抚,之后便更用力将自己拥在怀中。
苏娆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次日的正午,床侧冰冷,在自己身侧拥自己入眠的男人,显然已经离开很久了。
苏娆一时急切坐直,便牵扯到肩膀处的伤口。
她忍着疼,掀开被子起身,举步往外走去。
苏娆没有找到宋沉衍,反而看见一楼的大厅,宋沉珂正在品茶。
苏娆还没来得及开口,宋沉珂就笑着说:“你在找沉衍?”
苏娆点了点头,之前的事历历在目,她不自在又尴尬,喊宋沉珂的时候,声音比蚊子还小:“大哥好。”
宋沉珂放下茶杯,道:“听说你受了枪伤,还是不要乱跑,去休息吧。”
苏娆没有动,反而犹豫了一下,轻声道:“大哥,沉衍去哪里了?”
“我和你说,不合适吧?”宋沉珂脸上流露出几分为难。
苏娆见状,连忙道:“是我一定要问的,和大哥没有关系。”
宋沉珂这才温和的笑笑,道:“那…我就说了。阿衍他啊,去香山了。”
苏娆一愣,之后同宋沉珂道别,忍者肩膀上的剧痛,一步步往外走去。
有下属不忍见,小声道:“大少爷,家主不是不让说吗?”
宋沉珂冷笑:“我的弟弟为她受了这么多苦,她凭什么不知道?”
苏娆在香山找到宋沉衍的时候,他正跪在香山的天阶上,那样高耸入云的天阶,几乎看不到尽头。他弯了腰身,极低的俯下身,便是一步一叩首。
苏娆看得眼眶泛红,问站在天阶之下的下属,道:“阿衍他...在做什么?”
下属面露难色,字斟句酌地说:“家主被夫人您昨天的枪伤吓坏了,今天天不亮,就来了香山。”
“这里的主持方丈说了,家主业债太重,所以才反噬了夫人。只要家主从山脚下开始,一步一跪的忏悔,到最高处的寺庙求来平安符,就能保证祸不及夫人。”
“可是这山也太高了,也不知道天黑了能不能爬完,夫人,你要不去劝劝家主吧。”
苏娆这样一个没心没肺的人,听到这里,也是鼻尖发酸,眼泪不自知落下。
她胡乱擦掉脸上的泪水,道:“我去陪他。”
于是这一天,秋日瑟瑟,她跟随着他的背影,始终不近不远地看着他。
看着他后背浸透了汗水,看见他沉静而专注的侧脸。
苏娆听见心里有一个声音在说:你看,他真的爱惨了你。
于是眼泪再也控制不住。
他跪了一路。
她掩着唇无声哭了一路。
到底是月上杆头,更深露重。
宋沉衍从寺庙里求得平安符走出来时,就看见苏娆站在万籁俱寂的夜色下,素白的小脸,红着眼对自己笑。
她扑进他的怀中,鼻音很重的说:“阿衍,我们回家吧。”
他不再妄图摘月,可是月亮已经奔他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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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我们回家。”宋沉衍语气温柔,轻轻抱住她。
这世间芸芸万物,什么才能将你困囿不得挣脱?
你曾经以为,是死亡,除了死亡,一切都可挣开。
可是那个笑容甜软的女子紧紧抱住你,用银铃一般的声音说:“非是死,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