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安于心(二十一)
宋照鸿指了指处于苏娆正对面的雅座,循循善诱:“去求里面的人,只要他点头,这个人就能活下来。”
苏娆的心沉到了谷底。
人命关天,她来不及细想,就循着宋照鸿的话走过去。
事实上,她甚至已经忘记了今天她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苏娆走到宋照鸿说的地方,顿住脚步。
那雅座和别的有些不同,帷幔是梨花白色,大片淡色梅花烙印在上面,像是在雪地上溅开血迹。
这样的联想,让原本漂亮清雅的梅花,突然就多了几分血腥之意。
苏娆脸色属实不好看,她感觉自己正一脚踏进另一个世界。
这个地下室内,高座之上的是人,高台之下却是任权贵消遣的玩意。
苏娆的手指捏着门帘一角,她正打算拨开门帘进去,却在下一刻听见了年轻男人的笑声。
男人笑着说:“衍先生,今天这场子,够刺激啊。”
苏娆动作僵硬的愣在原地,整个人如同被当头棒喝。
说不定,只是个巧合吧。
衍少爷,不一定就是她的阿衍啊。
不一定。
不会的。
她这般自我劝解着,正打算鼓起勇气,拉开帘子走进去,却听见了那道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声音。
是宋沉衍,他笑着说:“顾小少爷喜欢就好。”
说是如遭雷击,也不过如此。
苏娆咬着牙,也许是太过用力,齿间有血腥味,她捏着帷幔的手也重重垂下。
之后,不知是从哪里路过的应侍生,在路过她的时候,步伐陡然踉跄,将整杯的茶水泼在她的身上。
杯盏落在地上,响声清脆。
那女应侍被吓得不轻,迭声道歉:“小姐,对不起对不起,您没事吧?”
苏娆尚未来得及反应,只是轻轻摆手示意她离开,就听见雅座里面,那位顾小少爷不耐地说:“这种毛手毛脚的丫头,留着做什么!”
接着,便是宋沉衍平淡如水的声音,他漫不经心地说:“让人处理一下,将她打发出去。”
苏娆听得眉心皱起,终于忍无可忍,一把掀开了帷幔。
“她又不是有心的!”
她的话音落下,雅座里的两人都看向她。
顾砚白一愣,之后却是笑开了:“这是哪里闯进来的丫头片子?”
不过很快,他的笑意收敛于无,捏着指尖的黑棋,对着宋沉衍意味深长的说:“衍先生,你这里的保密措施,还是做得不够到位啊。”
宋沉衍却没有回答他,只是一瞬不瞬的看着苏娆。
桌上放着下了一半的棋盘,一旁燃着沉香,气味沉静好闻。
他穿着白色的衬衣,袖口处松松挽起,露出冷白结实的手臂。
他实在生得漂亮,就这样看着自己不说话,就好看得叫人不忍斥责。
苏娆原本想问:“你究竟在做什么?”
可是如今,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顾砚白是个识趣的,看着两人之间暗流涌动,也猜到了苏娆不是普通人。
他好整以暇的坐在一边,十成十的看戏姿态。
宋沉衍开口时,语调温柔,他用一种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的语气问苏娆:“娆娆,谁让你过来的?”
苏娆没有回答,反而道:“阿衍,叫下面的人停下,那个人会死的。”
宋沉衍沉默着,下一刻手中的棋子落在盒内,清脆的声响。
他猝然起身,一步步走到她的面前。
灯光浮动,落在他矜贵的面容上。
他一改刚才的温柔,气场迫人。他抬手,捏着她的肩胛,动作不重,可是已经叫人觉得心慌意乱。
他开口,字字凉柔,平静之下涌起暗潮:“我刚刚问你,是谁让你过来的?”
苏娆下意识侧过脸,看向了刚才宋照鸿站着的地方。
可是如今,那里空荡一片,哪里有什么人。
苏娆突然就明白了宋照鸿的用意,她若是嫁给宋沉衍,又怎么可能永远懵然不知,只是一味活在他的保护之下。
宋照鸿撕开血淋淋的现实,将矛盾铺陈在两人面前,直白到了极致。
苏娆想起来尚未攒满的黑化值。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将计就计,干脆接着刺激他一下。
可是她看见他泛红的眼眶,那里面漾着惊痛,只要一点点外力,就能摧毁。
他看着她,尽管已经在努力表现镇定,可是眼神明明是慌乱的。
那些诘问的话,突然就说不出口。
她咬了咬唇,决定暂且放下那个念头,开口便软下语调:“这些我们回家再说,阿衍,叫下面的人停下,好不好?”
一直在看戏的顾砚白笑了一声,开口时,意味深长:“这就是你那未婚妻?沉衍,你不要怪我说话难听,这样的女人,怎么能成为你的裨益?”
这话尖锐,不算动听,苏娆脸色微变,看向那位风流俊逸的小少爷,话语不善:“我和他的事,不用你管。”
她说完话,抬手去扯宋沉衍的衣角,重复道:“阿衍,让他们停下。”
宋沉衍沉默的凝视她很久,久到苏娆整颗心都揪起来。
“送夫人去一边休息。”他终于开口,话却是对那战战兢兢的女应侍说的。
女应侍闻言,上前想去扯苏娆的手:“夫人...”
苏娆躲开了,不依不饶的喊他:“阿衍...”
人命关天,她只能固执。
应当是不死心吧?她甚至还想说些什么。本质上,她其实是不相信。
她不相信一直在自己面前温柔雅致的人,竟还有这样很辣的一面。他不是白月光吗?
可是她尚未来得及开口,宋沉衍凉柔冷淡的视线便落在女应侍的身上,他一字一顿,压迫感重到叫人窒息:“听不懂我说的话吗?”
女应侍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衍先生,我这就带夫人过去。”
苏娆一个心软,终究还是被带走了。
苏娆离开的时候,这场人兽之间的对决正在拉开帷幕,外头人声鼎沸,一种残忍的、没有丝毫人性的喝彩。
她被带走,意识起伏忐忑,再不敢低下头,多瞥那看台一眼。
只是脑海中有一个意识,带着压抑疑惑,一遍遍诘问:他不是医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