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采花蜂现
秋雨很冷,尤其是临冬的秋雨。即便是细丝般的雨滴打在身上,也是彻骨的寒。
街上行人寥寥,撑着伞的人裹紧了自己,迎着冷风想要快些回家。
“这样的天气,小姐何必亲自来,我一人来便是了。”曹宇杰语气有些责怪,但他深知柳香的性子,柳香想出来,他是拦不住的。
柳香提着裙摆小心翼翼地下马车,“如今我接手了这些事物,总不好让你一人操劳。就淋些细雨而已,哪里就那么娇弱。”
他们二人是出来查账的,快到一季底了,柳家城中的铺子各自送上了账簿。曹宇杰一眼便看出有几家铺子的账面不对劲,就想去这些铺子看一看。柳香知道了后,非要跟着,曹宇杰向来承受不住她的撒娇,柳香声音一软他就狠不下心了。
柳香家里是做瓷器生意的,要查的这个铺子算是柳府最大的一个瓷器铺子了,
那掌柜见柳香来,惶恐着上前来迎,“大小姐怎么有空来,也不打发人提前告知一声。”
要得就是出其不意。柳香淡笑道,“我何时来,还要经过关掌柜的许可吗?”
关掌柜俯着身子,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小人不是这个意思,大小姐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
柳香倨傲地看他一眼,正色道,“去把这一季的账本子拿来。”
关掌柜摸了一下鼻子,“账本,账本不是已经送府里去了吗?您还没送回来呢。”
女婢扶着柳香坐下,柳香脸上一凛,提高了些声调,“我自然知道你送了账本到府上,我要看的是你店里这一份。”
“怎么,关掌柜不会和我说,没有吧?”柳家的账册向来要求一式两份,一份丢了另一份也好补上。
关掌柜如临大敌,脸色不好看了起来,柳香这架势不看到账本不会回去,只是看了这账本,他这个掌柜也算做到头了。
关掌柜下去取账本,柳香直挺挺的脊背松了松,挑了挑眉,笑着回头问曹宇杰,“曹哥哥,我演得怎么样?”
曹宇杰爽朗一笑,“嗯,像个当家作主的大小姐了。”
柳香是个绵软性子,柳父柳母又宠她,总觉得她还小,将来在学这些商场上的事情也来得及,直到出了意外,柳香被迫成长。
曹宇杰望着她的背影出了神,他知她心头仍有芥蒂,但他愿意等,只要能陪伴在她身旁,能看到她的侧颜,其他的可以不奢求。
关掌柜一份账本里的漏洞都做的怎么明显,曹宇杰笃定他没有时间做第二本,所以这一本应该是真的。
关掌柜哆哆嗦嗦递上账本,柳香粗粗翻看了几页,便看出与那一本中有许多的不同,账面上竟然少了数百两银子。
柳香板起小脸,素手往桌上一拍,“关掌柜,你好大的胆子!”
关掌柜扑通一声跪下,老泪纵横,“大小姐饶命啊!”接着开始道出亏空原因。
关掌柜在柳家多年任劳任怨,偏生有个不争气的儿子,儿子沉迷赌博,输光了钱,竟还学人去借印子钱。催债的上门来要,他也不能看着人家要了他儿子的一条腿啊,便挪用了铺子里的银钱,本想一点点还上,终究还是被发现。
柳香生气的神态,在曹宇杰看来不仅不可怕,还十分可爱。
柳香念及关掌柜多年辛劳,没有将他扭送官府,只卸了他掌柜的职位,命他把银子还上。
出门时,柳香问曹宇杰,“曹哥哥觉得我此举,是否有失偏颇?”
“小姐是铺子的东家,您有权决定怎样处理关掌柜。”他不直言对错,只说她有决定的权力。
柳香笑起来,她总要成长起来,学着自己做决定,曹哥哥与父亲母亲帮不了她一辈子。她也想如沈鱼一般,撑起一方天地。
曹宇杰替她打伞,柳香轻移莲步,甜甜的笑着走在他的身旁。
门前有一侍卫奔袭而过,脚步重踏,所经之地溅起一地泥水。
“小姐小心!”曹宇杰一个旋身挡在柳香身前,为她挡去大半泥水,仍有星星点点挂在柳香裙角。
曹宇杰高大的身影遮蔽了她,柳香抬眼看见他的下颌,笑得更甜。
女婢检查着柳香衣裙,可惜道,“湿了好大一片。”女婢转脸向还未走远的侍卫怒吼道,“走路也不知道避着些人!没长眼吗?”
侍卫一列十人,有一人猛地转过头,狠狠朝女婢的方向瞪了一眼。
柳香正好抬眸,与那侍卫对上视线,心头猛然一跳,一股陌生的恐惧从心底滋生。
一直到坐上马车,柳香捂着胸口,仍惴惴不安,脑中不住地闪现那个侍卫的阴鸷眼神,她越努力想忘却,印象却更深刻,心慌的感觉也越明显。
那双眼睛,那双眼睛,她在哪里见过?脑海中浮现各色人眼,画面倏地定格。
“停车。”柳香哑着嗓子喊出这一句。
曹宇杰欻地掀帘进来,“小姐,怎么了?”柳香整个人都不太对劲,身子一直在微微颤抖。
“去荣亲王府。”
“为何——”
“去荣亲王府,快!”柳香攥紧胸口使劲全身力气喊着。
曹宇杰不敢耽搁,立即调转马头,往荣亲王府而去。
那侍卫的装束是荣亲王府的,那人就藏在荣亲王府,端敬有危险!
雨下得愈发大了,天阴沉沉地压下来。
马车一停,柳香顾不得风雨就往王府前跑,“我要见县主。”
王府阍人不止一个,这次这个没见过柳香,她又无信物在身,阍人说什么也不让她进去。
柳香急得直跺脚,曹宇杰举着伞,衣衫尽湿,“有何事非得现在找县主?”
“很重要的事。”柳香不敢直说,她怕打草惊蛇。
曹宇杰劝她先回去,“我们进不去,不然先去找沈娘子?”
一来一回太耽搁时间,柳香思索过后,让女婢先去找人,但找的不是沈鱼,而是江砚白。
柳香回到马车前等,时刻盯着府门口,曹宇杰将马车牵到能避雨的地方,又问了柳香一句,“到底发生何事?”
“是他,曹哥哥!我看见他了!就在——啊——”一个身影,如鬼魅般;来到了他们马车身边,赫然是柳香先前看见的那个侍卫。
柳香看见了他,他自然也看见了柳香。
雨势渐大,雨滴砸在青石板上的声音也渐响,加之王府门前不允许停车,他们的马车离得有些远。
曹宇杰忙于追赶被掳走的柳香,一时间忘了呼救。
柳香被采花蜂扛在肩上,拼命挣扎,但她力气太小,犹如蚍蜉撼树,根本对他造成不了困扰。
她拍打着采花蜂的背,突然想起前几日端敬对她说起的穴位来,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用尽全身力气,朝他脖颈重重一劈。
柳香运气不错,采花蜂眼前出现了一阵眩晕,制住她的手也松开了,柳香趁机从他身上挣脱,提着裙子拼命往身后跑去。
那一击的效果只有一瞬,采花蜂很快清醒过来,他脚步轻点便到了柳香身边,“小娘子最好乖一点,不然我可不会因为我们有一夕情缘,而怜香惜玉。”他阴郁的眼神死盯着她。
“曹哥哥!”
曹宇杰终于赶到,但他一介书生并不会武,只能凭蛮力向采花蜂撞去。采花蜂被他毫无技巧性的一击打了一个趔趄,柳香被曹宇杰拉开一段距离。
曹宇杰死死抱住采花蜂的腰,“小姐,快走!”他撑不了多久。
“快走!”
采花蜂肘击了两下曹宇杰的背部,十分用力,曹宇杰忍着剧痛没有松手。
“该死,放开!”这人完全不要命的阻拦。
柳香努力让自己不要回头,分不清脸上是泪水还是雨水,她跑得好累,但她不能停,曹哥哥还等着她找人回去救他,她不能停!
柳香一股脑的往前冲,直直地撞进了一个人的怀中。
是小杨!
小杨望见这般狼狈的柳香,疑惑道,“柳娘子,你怎么了?”他查探多日,发现有一个侍卫有些奇怪,自己一靠近他就会制止不住地打喷嚏。他想起自己进采花蜂作案后的屋子时,也会被那满室的花蜜香薰得犯病。他发现那个可疑的侍卫不在房中,便出来找寻。
“小杨,快,救曹哥哥,采花蜂,采花蜂……”柳香指着身后,她太累了,已经说不清完整的句子,话音未落便晕了过去。
小杨大致听明白了她的意思,放出怀中信号弹,将柳香置于原地,便往柳香所指之处而去。
曹宇杰被打得口吐鲜血,双臂终于失去了力气,采花蜂一脚将他踹到一边,“该死!”
他正要提步往前走,曹宇杰又爬了上来抓住了他的脚踝,又涌出一大口鲜血,他青筋暴起,“不能……伤害……小姐……”
采花蜂彻底被激怒,掏出一把匕首向抓着他脚踝的那只手刺去,他向来只采花,不伤人性命,这人着实把他惹怒了,柳香已经逃脱,他更需尽快脱身才是。
所以下手毫不留情,曹宇杰的血,染红了他身下的青石板,连雨水也不能将它冲刷干净。
就在曹宇杰失去意识之际,小杨赶到拔刀与那采花贼缠斗起来。
曹宇杰朦胧间听见刀剑之声,嘴角含笑陷入昏迷。她得救了。
采花蜂轻功卓绝武功却并不十分精妙,几回合下来不敌小杨,趁人不备撒下一把迷药。小杨一时不察,吸入了迷药,雨滴阻挡了迷药的一部分效力,小杨用刀抵着地,摇摇欲坠。
采花蜂嚣张道,“大爷我就不陪你们玩了。”他提气欲走,倏地一颗石子破空而来,正中他的小腿。
“啊!”采花蜂抱着腿痛乎出声。
江砚白御马而至,抽出鞍上长剑,腾空而起,左手捏了一个剑诀,挥剑劈开雨幕欺身而上,身形皎若游龙,剑光飒沓。
采花蜂还欲故技重施,伸手撒出一把药粉,江砚白不闪不避,他早知这人最善使这种下作手段,提前服下了丰敬给的清心丹。
一旁的曹宇杰血流如注,撑不了多久了,江砚白必须速战速决。
只见一阵剑光闪过,采花蜂的手筋脚筋具被挑断,他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江砚白剑尖直指,身形却忽然一晃,怎么会?他明明服过药了。
采花蜂大笑起来,“江少卿,百花散的滋味如何?”
清心丹还是发挥了些效用的,江砚白用内力将药力压制,“不如何。”手起剑落,断了采花蜂的孽根。
“啊!!”一声惨叫响彻云霄。采花蜂面白如纸,颤着牙根道,“江砚白,你滥用私刑……”
江砚白居高临下睥睨着他,雨水冲刷着剑身,雨滴从他的发梢滑落,一字一句缓缓道,“罪犯拒捕,刀剑无眼,本官,一、时、误、伤。”
援兵随后便到,江砚白就近将曹宇杰送到荣亲王府,小杨中的是普通迷药,睡一觉便没事了。端敬请了太医为曹医治,安顿好一切后,江砚白匆匆赶往了春安堂。
作者有话要说:感情戏莫着急,下章没有下下章一定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