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芝麻馅汤圆
象山上一场偌大的丧事落幕,城里的喜庆年味可没半点消减,大人拜年,小孩放炮,好不热闹。
办完北湘元君的葬礼,几个小孩也都回来了,沈记收拾收拾也该迎接年后的生意。只是正月出门下馆子的人属实不多,沈记通常也都是早早关了店门。
这夜是正月十五,沈鱼怕闷坏了这些孩子们,让阿蓉阿芝和雯儿带着他们一起去玩,除夕夜没给的压岁钱,这个时候都补上了。
沈鱼身边便只剩下了阿莓,上元佳节,街上卖吃食的自然多。
阿莓是空着肚子出来的,一手拿着糖画,一手抱着烤红薯,即使是这样看见卖元宵的摊子仍是走不动道。
阿莓凑到人家摊位上,卖元宵的是对年轻夫妇,正舀了锅中的白胖团子在碗里,与旁的元宵不同的是,这一碗只有四个元宵,每一个的颜色都不同,粉白绿黄。
“小鱼快来看,这像不像你做的五色糕?”阿莓眼睛发亮。
沈鱼走过去,虽然没尝,略看了看,这调色方法应该与她的五色糕差不离,都是用甜菜根,菠菜,地瓜制的色。
热腾的香气一扑上来,沈鱼也饿了,“小娘子,给我们来两碗元宵。”
“我要两碗。”阿莓笑嘻嘻的,伸出两个指头,一碗才四个,哪够她吃。
沈鱼笑起来,“那就来三碗。”又转头对阿莓道,“可别吃积食了啊,夜里难受我可不管。”一大个烤红薯下去还有那么多肚子,也不知她这胃是不是个无底洞。
阿莓点头,带着讨好去擦凳子,“小鱼,你快坐。”
沈鱼无奈一笑,走过去坐下。
这摊子中间有一颗碗口大的树,将这几桌与旁边的几桌隔了开来,有天然的树枝阻挡,看不清那旁的人。树的枝丫上被绑上了几盏灯,元宵花灯最多,这几盏灯的式样都挺有趣,不知是不是主人家自己做的花灯。
有一盏被树叶遮挡了大半,沈鱼侧过身子想看清全貌,但依旧被挡,只好站起来过去看。
她探头,对上一双桃花眼。
眼仁漆黑,眼底本来平淡无波,却在看见来人时,浮上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几乎是同时出声。
“江少卿。”
“沈娘子。”
两人打过招呼,目光相触间,都笑了。
沈鱼移开视线,落在方才要看的灯上,却大失所望,隔着树叶看觉得新奇,原来只是一只狮子灯。
江砚白在看她,俏丽的脸蛋没什么表情,只小嘴微微抿着。
沈鱼回到座位,江砚白跟过来,极其自来熟地和她们坐在了一桌,对着老板娘来了句,“来一碗元宵。”
阿莓对这个突然多出的男人见怪不怪,只要小鱼在的地方,好像总少不了他的身影。鉴于江砚白那次不文弱的表现,阿莓对他还是很有好感的。他坐下时,没心没肺的对他笑了下。
沈鱼点的三碗元宵已经上桌,阿莓长臂一伸揽过去两碗,舀上一个吹了两下就往嘴里送,沈鱼提醒她,“你小心烫,先咬个口子。”
幸亏她这提醒不算晚,阿莓上次吃个灌汤小笼包舌头被烫了好几天,那几日吃什么东西都不觉美味,真是难受了她好一阵子。
阿莓乖乖听了沈鱼的话,先咬了一个小口,芝麻内馅立即涌了出来。
沈鱼也咬了半个,白糖与芝麻在她嘴里化开,瞬间占据你整个味蕾,芝麻香很足,甜味也够,好吃!
“真这么好吃?”见她难得露出餍足的神情,江砚白低声问。
沈鱼还沉浸在美食中,他突然出声,她偏头道,“江少卿尝尝不就知道了。”
老板娘正巧端着元宵上来,江砚白看见那元宵,笑了,“这四色元宵,与沈记的五色糕倒是有些异曲同工之妙。”
卖元宵的老板娘听了,也笑起来,“这位郎君想必是沈记常客,的确我家这个元宵是从沈记的五色糕来的想法,只是那蓝色却怎么也调不出来。”
老板娘很坦然,沈鱼吃着元宵,缓缓抬眼,“是找不到类似颜色的食材吗?”
老板娘老实点头,“这紫色与蓝色的食材太过少见,那紫甘蓝太贵,用它来染色便得不偿失了。”
沈鱼温和一笑,冷色系的食物确实难找,因为能被送上餐桌的食物都是能让人有食欲的东西。
沈鱼想了想几种能染蓝色的东西,要不就是太贵,要不就是现在还没有。她眨了眨眼,对老板娘道,“四色很好,足够了。”
老板娘对她一笑,回摊位前做元宵去了。
江砚白挑眉,“沈娘子不生气?”当着她这个掌柜的面,说自家卖的东西来源是沈记的,她却一点儿也不在意。
“这有什么?她没偷没抢的,染色的法子又不是我独一份。”花点时间就能想出来的事情,有什么好计较的。
江砚白眯眼道,“沈娘子似乎——并不反感自己的手艺被人所知?”
沈鱼将第三个汤圆送进口中,笑道,“其实任何技艺都重在传承不是吗?”
江砚白没说话,继续听她讲,“厨艺,雕刻技艺,木工活,医术,虽然老话常说,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万一碰上个白眼狼徒弟,晚年定会凄惨。所以如今的师父教徒弟,都藏着掖着,甚至常磋磨人家两年才肯教东西。这没错,但我不喜欢。”
在信息爆炸的年代生活过,见过一种种古老技艺的失传,快餐与工业化代替了传统菜色与手工艺。不少国宴泰斗都不惜在网上教人做菜,只求这厨艺能够不失传。
沈鱼怅然,如今不能倾囊相授是时代所囿,无所谓对错,她不能指责什么,只是不喜欢。
“若每个师父都藏些诀窍,那几代下来这独门手艺失传,岂不可惜?”
“传授技艺还要时刻想着徒弟会不会背叛,这也太辛苦了些。正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若正运气不好遇上了个黑心肝的,便打上一顿逐出门去,再找徒弟便是!”
江砚白眼里都是笑意,“沈娘子兵法学得不错。”后面的话虽有些孩子气,难得率真可爱。
吃完了元宵,阿莓还要去看灯,沈鱼不想扫她的兴,也就由她拉着。
江砚白垂下眼,“晚些时候还要花车游街,花车上各式各样的灯都有,还有几层高的大灯笼。”
阿莓眼睛发亮,“真的?”她头一次在盛京看灯,对江砚白口中的灯充满了兴趣。
沈鱼没经历过,自然也想看看这古代巧夺天工的技艺,也看向他。
江砚白缓缓道,“自然是真的,只是花车都有固定的路线,去晚了,最好的位置便都抢不到了。”
两人都没见过,当然也不清楚路线,只能求助与江砚白。
沈鱼开口,“还请江少卿告知最好的位置在哪?”
江砚白却道,“那地方不是商铺,我与那地主人是熟识,不如一道去?”
阿莓:“好呀,好呀!”
沈鱼差点没忍住翻白眼,呵,男人——这人的小心思,现在是越来越不加掩饰了呀!
江砚白嘴角微勾,“那就走吧。”
沈鱼被阿莓挽着手臂,瞧着这笑得没心没肺的傻妞,江砚白要是把她卖了,说不定她都能替人家数钱呢!
到了江砚白所谓的“最佳观看地点”,沈鱼更加无语了,看见那熟悉的“春安堂”三个字,她又多看了几眼。
但想想他说的话,好像确实挑不出错来。
沈鱼蓦地想起那黑芝麻馅汤圆来,刚才就应该多吃几个。
丰敬难得空闲在里面喝茶,瞥了眼门口的人,“上元佳节,佳人在侧,啧啧……”
江砚白丢给他一个眼刀,两人之间还跟着个阿莓,明显不是相约,丰敬就是看出来了,故意挤兑他呢!
“丰大夫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什么?”
“医者不自医。尤其是断手断脚之类的。”
这是威胁,明晃晃的威胁!
丰敬止住话头,他这个方向恰好能看见沈鱼二人的动向,接着道,“江少卿做事向来是谋定而后动,只是你这图谋也有一段日子了吧,预备什么时候动呢?”
丰敬与黎辞舟不同,话少,见到沈鱼的机会也不多。江砚白与他是自小的交情了,对着他也没什么不好承认的。
江砚白鸦羽般的睫毛遮住他眸间神色,晦暗不明,“是她不愿。”
他几次的试探沈鱼都有意无意的避过,微微的抗拒他不是看不出来,只是装傻而已。
丰敬闻言笑了,有些不可置信,“我还当……哈哈……这沈娘子真是个妙人。”
外头喧闹,花车正经过,没人注意到里面的谈话。
江砚白侧头,凝视外边那个小女子的身影,沈鱼正笑着,看见那般高大精巧的花灯,不由得睁大眼啧啧称奇,眉眼温柔,唇边带笑,灯火满城,在她身上覆了层氤氲的光。
她转过脸,两人目光相撞,视线略停留便移开了目光。
江砚白低头浅笑,心中浅喟一声,他不愿强求,但若让他放手,也是万万不愿的。
该拿她怎么办?又是一声轻叹。
丰敬看着他这又笑又叹的神情,说起了风凉话,“江少卿杀伐决断,却也被情网所缚。”
江砚白瞪他一眼。
丰敬又道,“你不是还未向她表明心意吗?怎知她就不愿?”
江砚白继续瞪他。
丰敬自问自答道,“对呀,江少卿对着奸猾的犯人都能知晓他们隐藏的秘密,又怎会看不出个小女子的心思呢?”
江砚白淡笑,这话他却说错了,沈鱼的心思,他还真是看不透。
不再与丰敬闲谈,江砚白站到沈鱼身侧。
花车还未走远,阿莓止不住的兴奋,“那灯好奇巧,还会转呢,山水鱼鸟都有,太好看了!”
沈鱼笑道,“那叫走马灯。”
“好想知道是怎么做的。”
“回去问问小婉不就知道了?”
“这事与小婉有什么关系?”
沈鱼敲了一下她的脑袋,“灯笼上那么大的‘延吉’二字没看见吗?”
“是小婉他们的木工坊!”阿莓惊喜地叫起来,“但花车上怎么会有他们做的东西?”
阿莓问她,但沈鱼也不知。
这时江砚白淡淡的嗓音传来,“历来花车巡游都会挑选技艺出众的木工坊,灯笼铺等,由各方老师傅品评,得胜的店家便有做这灯王的权力。”
“灯王?”
江砚白点头,“那几层的最大的那个就是灯王,想来延吉木工坊过了今日之后,便会名扬盛京了。”
沈鱼笑起来,夸了一句,“小婉他们真厉害。”
江砚白低头,忆起数月前还穷困潦倒的尹氏兄妹,再看看身边这个真心为人的伯乐。他勾起唇角,这就是他喜欢的姑娘啊,为善不挟恩以报,不骄不躁,聪慧机敏,厨艺过人……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更得稍微晚了些,哈哈,摸鱼摸太长时间了……
想了想又补了一小段
江少卿又开始脑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