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又见王大厨
“这红色,怎得这般好看?”
老楚相公笑眯眯道,“我家孩子新给我寻来的朱砂,颜色正好,我便用了。”
江祁白细细品味这画,再次惊叹于老楚相公的画技。
“这画,能送我吗?”江祁白实在是喜欢的紧。
老楚相公捋着胡须,“祁白难得开口,便送与你了。”
江祁白得了好画高兴,一时便没注意老楚相公。
老楚相公趁此机会偷喝了好几杯,又一杯正要入口,江祁白看过来了。
老楚相公心虚放下酒杯,指着竹帘外的人问,“祁白你瞧那人吃的什么?”
江祁白无奈转头,外面那人抱了坛酒,面前摆了一碟子东西,吃得正香,“大抵是沈记的新吃食吧,您想要我给您也点上一碟吧。”
江祁白唤来崔四,“那位客人吃的什么,也给我们来上一碟。”
崔四道,“那是我们掌柜新做的虎皮鸡爪,下酒最是好,是论斤卖的,三十文一斤,您要多少?”
“只是鸡爪子要三十文一斤?”江祁白被这价格惊到。
鸡爪子是粗鄙之物,平素酒楼里都是倒进泔水桶的,到了这儿却卖出鸡肉价了。
“那就先来上半斤。”不过老楚相公想吃,破费些也无妨。
虎皮鸡爪,物如其名,鸡爪色如玛瑙,状若虎皮。
老楚相公本是想岔开江祁白的注意,这鸡爪一端上来,他便有些后悔了,此种难食之物,他又上了年纪,牙口早不如从前。
但骑虎难下,只得硬着头皮将夹起一只,颇有些壮士一去兮的决绝。但入了口后,却并未出现想象中的坚硬。
反而如那排骨一般,这鸡爪炖的有过之而无不及,老楚相公笑了,“大善。”
江祁白见状也尝了一个,怪不得外面那人只抱着一坛水酒也自得其乐,如此美味,人间乐事。
老楚相公对着江祁白道,“有此味美之物,当浮一大白。”说着便拿起酒杯痛饮。
江祁白到底没拦住。
老楚相公顾忌着老妻,只喝了个七分醉,江祁白将人送回去的时候他还是有些清醒的。
楚老夫人扶着丈夫,江祁白连连告罪,楚老夫人却笑道,“早知你劝不住这个老货,不怪罪你。”语毕便揪着楚老相公的耳朵进去了。
江祁白看着莫名觉得自己的耳朵也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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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问,这里在招帮厨吗?”一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人探头探脑地问身上背了个羊皮箱子。
告示贴了许多天,总算又有人上门了。
崔四连忙迎人进来,“是呢,不过需得经过我家掌柜考验。你随我来吧。”
青年人却摇了摇手,“不是我,是我师傅想做帮厨。”他让开身子,崔四才看到门口站了个中年男人,膀大腰圆,看着就像个大厨。
崔四进去叫沈鱼,“这回这个定能和您心意。”
沈鱼脱下围裙,朝他笑道,“这么有自信?”面试了许多人,她早已不抱什么希望了,再说邓氏做的还不错。
“王大厨!”
门口站的人着实是吓了沈鱼一跳,正是那日她去邱府做酸枣糕的王大厨。
这……确实是符合她的心意,甚至都不用测试。
王大厨却不意外遇见沈鱼,“沈娘子,许久不见了。”
沈鱼让崔四倒茶来,两人坐下叙话。“您怎么会想到我这儿来做个帮厨?”
王大厨长谓一声,“世事难料呀。”
原来当初邱钰被下牢,余氏又与邱钰和离了,邱府算是倒了,邱府这一大家子人也是该遣散遣散,该发卖发卖。
王大厨只是邱府的厨子并未卖身为奴,也便带着徒弟从邱府出来了。打算去坊里酒楼某个差事,他厨艺不错,小酒楼请不起他,大酒楼有自己的主厨,他也只能当个二厨。
王大厨倒是不在乎这些,他已是知天命的年纪了,前半生在邱府也算是存够了后半生的银子,只是徒儿还需要磨练,他自已又没精力开一家店,想着在干几年,等徒弟能独挡一面了,他便颐养天年去。
于是便去百味楼做了个二厨,只是厨艺太好,有时不一定是好事。唐师傅与他一样都是精通北菜的厨子,唐师傅会的他基本都会。
王大厨也知道人在屋檐需低头,但又不能故意把饭菜做难吃,因此凭白得了唐师傅许多怨恨。原本的二厨成了三厨,心中自然忿忿不平,这两人一拍即合,明里暗里给王大厨使绊子,更过分居然污蔑王大厨的徒儿偷厨房里的东西。
百味楼掌柜打圆场说不计较,可凭白得了污蔑王大厨怎能咽下这口气,便说要报官。
唐师傅和那二厨自然不可能让他报官,百味楼掌柜也不想把事情闹大,直说算了算了。
可这便是默认王大厨的徒儿偷了东西,王大厨对掌柜彻底失望,当即脱了围裙,离开了百味楼。
徒儿心生愧疚,想着要不是自己,哪能连累师傅。
王大厨宽厚笑道,“旁人有心要害你,便有无数的缘由,躲不过的。”
满京的酒楼,莫不是做北菜的,他去哪里都一样呀。于是他想起了沈鱼,他听惠儿那丫头说过,沈鱼在崇安坊开了个小食肆。
其实他也没抱多大期望,却没想到惠儿口中的小食肆与他所想中的完全不同。
恰好门前有招帮厨的告示,王大厨便让徒弟常二来问问。
沈鱼听完也是一阵唏嘘,只是有些为难,“可是我也请不起您呀。”王大厨这般的厨子,月银至少十两起步,她这里庙小。
王大厨挥了挥手,“沈小娘子不必烦扰,我既来了,就不是奔着银钱来的,一月五两也就是了,至于我徒儿,他的工钱由我这里出,不过还要劳沈小娘子替我们找个住的地方,不必太好,两个寡汉子,住哪里都是一样的。”
王大厨年轻时也娶过妻,只是一连两个都生病去了,算命的说他命里无妻无子,他也就算了。收了个徒儿,百年后由他摔盆扶棺,也算个依靠。
五两!那可真是占了大便宜,沈鱼嘴角都快咧到后脑勺了,立即签了契。至于住的地方那好办,许家老夫妇卖与她铺子的时候,连同后头那两间屋子都一并给了她,只需稍作收拾,便可搬进去了。
邓氏也为沈鱼高兴能找到个好帮厨,沈掌柜是个好人。只是她也知道,王大厨的到来,就意味着她要走了。
这天傍晚,邓氏收拾完了桌子便向沈鱼告辞。
沈鱼不解,“邓嫂子为何要走?”
邓氏也疑惑,“您不是找到帮厨了吗?”
沈鱼才反应过来,她还未曾与邓氏签契,拿了纸笔来,“我倒忘了。邓嫂子,你不用走的。”
虎皮鸡爪推出后,沈鱼的食肆更热闹了些,只是还是有人嫌吐鸡骨头太麻烦的。沈鱼便又做了无骨的,找到了诀窍剔鸡爪的骨头也不难,无骨鸡爪很是畅销。
只是沈鱼是抽不出空来剔骨的,阿莓又笨手笨脚,是以剔骨都是邓氏在做,她雇了王大厨来总不能让人家剔鸡骨头吧,常二倒是能做,但也要有人带着。
邓氏可是能帮她不少忙呢,且食肆盈利也上来了,再雇个邓氏不算什么。
得知沈鱼心思,邓氏眼中饱含热泪,“掌柜,你是我遇见最善心的人。”
邓氏拉了沈鱼的手,真挚说道,“您定能嫁个如意郎君的。”
沈鱼嘴角含笑,古人都把女子嫁人看得顶重要,她却不以为意,嫁人还是赚银钱香。
邓氏心头热切,晚间回了家,还在想着感谢沈鱼,在床上辗转难眠,索性点了灯起来,从嫁妆箱子里,拿出块压箱底的料子来。
裁了布,打算给沈鱼做件夏衫,沈鱼平日里的衣服都太素了,小姑娘家家的就该穿得喜庆点才好。
陆峰点灯夜读,出门解手时看见娘的屋子还亮着灯,便敲了敲门,待邓氏应了才推门进去。
邓氏一手拿着布料,另一只手拿着针在头发上划拉两下,炕桌上点着油灯。
“娘,这么晚了,明日再做吧。”陆峰还以为他娘是在给他做衣裳,可一瞧那颜色,也不对呀,难道他娘还接了与人做衣服的活吗?
“娘睡不着,等会累了,自然就歇了。你回去温书吧。”邓氏没抬头一针一线地缝着。
陆峰低头,心里一阵难过,暗暗握紧了拳头,他一定要考上功名,不为光宗耀祖,只为让他娘少辛苦一些。
“娘,那我回房了。”陆峰提着灯笼出去。
邓氏不忘叮嘱,“也别太晚,好好休息。”
陆峰回了房,看了会儿书又放下,拿出一本《三字经》来。又从枕头底下拿了空白书页来,提笔细细抄写了起来。
穷苦人家读不起书的,多会从书肆接些抄书的活,只是他娘不愿让这些事情打扰了他,不许他做,他心疼母亲,便偷偷拿了些回来抄。
他已抄好两本了,过几日就可以拿去书肆换钱,两本可有二十文呢,陆峰美滋滋地想着,复低头抄写。
夏衫简单,邓氏熬了两个大夜就做完了,献宝似的给沈鱼送去。
布料不算太好,款式也有些陈旧,只是袖口的桃花鲜艳夺目,沈鱼捧着衣服,一阵眼热,她感受到了从前不曾有过的——家的温暖。
阿莓看见新衣服,拉着邓氏撒娇,“我也要。”
邓氏拍拍她的手,笑应道,“好好好。”
阿莓这一喊,沈鱼想着也确实该置办些新衣服了,她不是个喜欢把时间花在穿衣打扮上的人,如今养了阿莓像养了个孩子,穿衣风格也是能简则简,倒是忘了人家也是个姑娘,也喜欢漂亮。
“哪好意思再麻烦邓嫂子,下午我带你买衣服去,邓嫂子也去一块挑挑。”
沈鱼突然想到,作为老板,她还没给员工安排工作服,实在是失职,整齐的店铺形象,也是客人们选择食肆的一点呀。
沈鱼还没来得及出门,有人却找上门来了。